酒樓裏,周孝武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兒,腦袋時不時地點著,偶爾下巴磕到桌麵上,會不自覺地坐直身子,過一會兒複又萌生舊態。


    自夏府飛掠而來的胡老頭兒停在酒樓隔壁的屋簷上,靜靜地等候背負少女的采花賊。他看了眼那個依舊亮著燈的房間,心底歎了口氣。


    等了一會兒,采花賊緩緩落在胡老頭兒的身旁,沉聲問道:“老頭兒,你主子呢?”


    胡老頭兒瞥了采花賊一眼,說道:“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去通報一聲。”


    說罷,胡老頭兒也不管采花賊是否答應,徑直躍到了那間亮著燈的房間窗外。


    隻聽‘吱呀’一聲,胡老頭兒推窗而入,他看到正在打瞌睡的主子,不由嘴角微微翹起,隨即神色一肅,輕輕地搖晃周孝武的肩膀。


    “公子,醒醒!我把人帶來了。”


    “恩?人來了?”


    周孝武一下子坐直了身體,朝著房間的四周看了看,並未發現其他人影,下意識問道:“人呢?在哪兒?”


    胡老頭兒回道:“就在外麵的屋簷上等著。”


    周孝武伸了個懶腰,隨後使勁兒揉了揉臉頰,吩咐道:“請他進來吧。”


    胡老頭兒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他身後還背著夏府的千金,要一起帶進來嗎?”


    周孝武愣了一下,點頭道:“那就一起帶進來吧。”


    胡老頭兒將腦袋伸出窗外,對著斜對麵的采花賊招了下手,隨後對麵屋脊上的人影自原地消失,一下子就落到了窗外。


    周孝武倒了一杯冷茶,剛端起杯子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形高挑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背著一個少女進了房間。


    他緩緩放在杯子,笑著說道:“真是好雅致。”


    麵具後麵傳來一陣沙啞的聲音,“閣下找我有什麽事?”


    周孝武嗬嗬一笑,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示意胡老頭兒將窗戶關緊。


    采花賊往臨街的方向退了一步,語氣僵硬地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孝武擺手笑道:“不幹什麽,我沒有惡意,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備。”


    采花賊略帶審視地看著周孝武,仿佛他的臉上有絕世美人兒的畫像。


    周孝武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一直背著夏小姐不累嗎?不若坐下來聊聊?”


    麵具後麵傳來一陣咒罵,“你他娘的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老子來這裏是給你麵子,還敢讓老子放下這個娘們,你是不想活了嗎?”


    周孝武沒有搭理采花賊,隻是看向胡老頭兒,聲音平淡地問道:“人到了嗎?”


    胡老頭兒點了點頭,“到了。”


    周孝武緩緩坐下,吩咐道:“那就給他看看。”


    胡老頭兒嗯了一聲,輕輕推開窗子,對著采花賊喊道:“來,朝著外麵看看。”


    采花賊挪了幾步,立時就看到對麵的屋簷上站著一個人影,他的腰上掛著一柄細長的刀,渾身透著一股濃到化不開的殺氣。


    采花賊渾身一顫,往後退了幾步,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自然是想跟你談談。”周孝武老神在在地說道。


    采花賊沉吟了一會兒,將身後綁縛的夏小姐緩緩放下,靜靜地站在一旁。


    看到如此上道的人物,周孝武微微一笑,也不追究他之前的失禮,問道:“可否把麵具拿下?”


    采花賊猶豫了一下,緩緩拿下覆在臉上的鬼臉麵具,露出了一張年輕俊美的臉,臉上有著一雙很是招人眼球的桃花眼。


    周孝武怔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你說你長得還不賴,幹嘛非要做那人見人打的采花賊?”


    長著桃花眼的采花賊估計是被周孝武的話戳中了要害,臉色瞬間黑了許多,有些氣急敗環地說道:“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找我有什麽事,趕快說,說完好讓我走。”


    周孝武對著桌麵敲了幾下,慢條斯理地說道:“好吧,我先問你幾個問題。”


    “問吧。”


    “你叫什麽?”


    采花賊尷尬一笑,沒有說話。


    周孝武沒有再問,隻是眼神冰冷地看著采花賊,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采花賊很是心虛地咳了一下,輕聲說道:“品花道人。”


    “是真名嗎?”


    采花賊嗯了一聲,輕輕地摸了下鼻子。


    周孝武冷笑一聲,問道:“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自稱品花道人的采花賊微微抬高音量道:“不知公子是?”


    “我姓周,家父是本縣知縣。”周孝武緩緩說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品花道人苦笑一聲,對著周孝武施了一禮,道:“見過周公子,不知周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周孝武冷笑一聲,“沒什麽指教,隻是想跟你聊聊律法。”


    周孝武微微抬頭,看向一旁站立的胡老頭兒,輕聲問道:“這淫賊所犯之事該當何罪?”


    胡老頭兒臉色平靜道:“擄掠四名少女,當絞。”


    周孝武低頭喝了一口冷茶,不清不淡地問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啊?”


    品花道人也不裝英雄好漢,很是痛快地說道:“自然是想活了,不知周公子有什麽事情需要在下代勞?”


    周孝武輕聲笑道:“你覺得你能做什麽?”


    品花道人愣了一下,隨即神情自傲地說道:“我的修為接近六品,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周孝武嗤笑一聲,直截了當地說道:“你捉了四個千金小姐,罰你為我效力四年,四年後,你若要走,我絕不會留。如何?”


    品花道人正要拒絕,冷不丁地看到周孝武的狠辣眼神,下意識答應了一句,隨即就在心底腹誹:“這個狗日的,竟然敢威脅我,別讓我逮到機會,不然一定睡了他老母。”


    周孝武嗬嗬一笑,說道:“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好好享受這位夏小姐吧。”


    品花道人擺手笑道:“不敢不敢,我馬上把她送回去,絕不讓夏府的人察覺到。”


    周孝武笑著點了點頭,“還算有點做大事的樣子,日後你若是盡心盡力辦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品花道人眼神一亮,急忙說道:“周公子,功法秘籍金銀財寶之類的我就不要了,我隻要美人兒。據說醉花樓的花魁宋飛兒最為動人,若是周公子能將這位美人兒送我,我一定盡心盡力。”


    說到最後,品花道人一臉的陶醉。


    周孝武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心底的惱怒,平靜道:“那位花魁如今已經被人贖身,怕是有些難辦。我可以另外為你提供十位美人兒,彌補你的遺憾。”


    品花道人笑了笑,說了一個很讓周孝武心動的條件,“若是能與那位花魁廝守,我願意為周公子效力十年。”


    周孝武想了想,說道:“此事容後再議,你先把夏小姐送回去吧,明日午時來這個雅間報到。”


    品花道人很是玩味地笑了笑,輕聲問道:“您就不怕我跑了嗎?”


    周孝武的右手緩緩伸進懷裏,摸出了一塊小小的鐵牌,隻見上麵寫著‘玄狼衛’三個字。


    品花道人雙腿一軟,無聲地跪倒在地上,嘴裏不住地喊著:“見過周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見諒。”


    周孝武將令牌一收,沉聲問道:“這下知道該怎麽選了嗎?”


    品花道人忙不迭地點頭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周孝武上前兩步,親自將跪在地上的采花賊扶了起來,溫聲說道:“隻要你盡心辦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周孝武不待品花道人回答,狠下心來繼續說道:“你若是答應為我效力二十年,我就把醉花樓的花魁宋飛兒送給你。”


    品花道人愣了一下,隨即一臉淫笑地說道:“好,這樁買賣我做了,我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厚望,必定盡忠職守、死而後已。”


    周孝武擺了擺手,沉聲說道:“玄狼衛的身份隻需記在心底,若是暴露的話,你應該猜得到後果。”


    品花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連忙保證道:“小的一定謹記在心,不會誤了公子的事情。”


    周孝武微微頷首,“去吧,記得午時之前來。”


    品花道人對著新認的主子施了一禮,隨即抱著那位昏迷不醒的夏小姐跳出屋子,朝著夏府的方向奔去。


    等采花賊走遠了,胡老頭兒對著窗外膀大腰圓的刀客擺了擺手,那刀客點了點頭,一個跳躍就消失在黑暗中。


    胡老頭兒對著窗外的夜色瞧了幾息,隨後輕輕地關上窗子,走到周孝武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孝武回到座位上,輕聲問道:“你有問題要問嗎?”


    胡老頭兒點了點頭。


    周孝武微微抬頭,說道:“問吧。”


    胡老頭兒想了一下,開口問道:“既然那斯已經答應為公子效力,為何還要對他許諾?”


    周孝武笑了笑,解釋道:“牌子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若是他真的跑了,我不可能借用皇城司的力量去追捕他,那樣隻會顯得我辦事不利。不若主動提出能夠讓他心動的條件,借此牽製他,好為我盡心辦事。”


    胡老頭兒問了一個不符合他身份的問題,“您就不在乎嗎?”


    “當然在乎了。”周孝武長長地歎了口氣,頗為心痛地說道:“要想馬兒跑,自然得讓馬兒吃草。至於他是否能夠吃上草,就不是我該管的事情了。”


    話到最後,周孝武語氣森冷,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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