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廳堂中,孟然高坐主位,手捧著一杯熱茶,怔怔地出神。


    李浩然瞥了孟然一眼,隻說了句,“今晚早點休息吧。”


    等李浩然走後,廳堂裏隻剩下主人孟然、花魁宋飛兒、丫鬟綠屏。


    孟然微微抬眸,看著一席紅衫的宋飛兒,輕聲問道:“飛兒姑娘是哪裏人?”


    宋飛兒福了一福,說道:“妾身是河南道登州牟平縣人士。”


    “夠遠的啊。”孟然隨口慨歎了一句,繼續問道:“那想來宋飛兒也不是你的真名了?”


    宋飛兒微微點頭,卻也不曾說出自己的真名。


    孟然輕輕一笑,對著一旁侍立的綠萍吩咐道:“綠屏,等會你讓春花為宋姑娘收拾一間屋子,好生照顧吧。”


    綠瓶一臉為難地看著孟然,小聲說道:“少爺,正院已經沒有合適的房間了。”


    孟然哦了一聲,對著宋飛兒說道:“飛兒姑娘,正院已經住了三個糙漢子,怕是你也不習慣和我們一起,不若就住在前院,既方便又安靜,你覺得如何?”


    宋飛兒施禮道謝,“多謝公子的體諒,妾身感激不盡。”


    孟然擺了擺手,說道:“那就早點休息吧。”


    宋飛兒等孟然主仆的背影消失在廳堂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氣。


    孟然回了自己的房間以後,沒有急著休息,而是去了書房,準備練一會兒字。


    書桌跟前,孟然取了硯台,先是往裏滴了幾滴清水,隨後拿起盒子裏的墨條輕輕研磨起來。


    墨尚未研磨好的時候,綠屏就進了書房,將墨條隨手接了過去,捉住墨條的右手在硯台上空緩慢地打著圈兒。


    水墨正好的時候,孟然抽出一張上好的宣紙,攤平放在桌上,擺上鎮紙以後,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細尾狼毫。


    細毫輕蘸濃墨後,孟然在紙上寫下了一段話,隻見宣紙上筆筆如利刃出鞘,字字如慷慨壯士,端的是好大的殺氣。


    這是孟然在此間書房第一次寫字,紙上赫然寫著前朝大詩人李太白的詩句: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孟然擱筆以後,看向一側的丫鬟,輕聲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綠屏點了點頭,“我交代春花了,日後宋姑娘的日常就由她來負責,若是有什麽事情的話,她會來跟我說的。”


    孟然微微頷首,誇道:“做的不錯,宋姑娘那裏,若是有了什麽事情,我要第一個知道。”


    綠屏恩了一聲。


    ......


    八月十六,孟然照例早起,先是在太陽升起前劈砍了兩千刀。等綠屏送來早飯的時候,精神奕奕的李浩然也來了後院。


    孟然吃完飯以後,示意綠屏收拾東西退下。等後院隻剩下兩人的時候,孟然對著李浩然說道:“前輩,城裏有鍛造名家嗎?”


    “你想幹什麽?”


    “自然是打造一把好刀。”


    李浩然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道:“你還是安心練你的刀法吧,別想著在兵器上占優勢。”


    孟然嗯了一聲,也就沒再這個話題上糾纏,隻是坐在那裏歇息。


    過了一會兒,李浩然開口問道:“昨晚的事情就那樣算了?”


    孟然搖了搖頭,“他們肯定還會來的。”


    李浩然想了一下,說道:“隻怕下次來的就不是這些普通人了,很有可能就是披甲的軍卒,或者是一些修為不低的江湖客了。”


    孟然輕輕一笑,聲音沉悶地說道:“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勞煩您帶著耿叔先走,不用管我就是。”


    李浩然嗤笑一聲,“想不到你小子還有這等的奉獻精神。”


    孟然撇了撇嘴。


    李浩然一臉八卦地看著孟然,嬉笑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你打算今晚入洞房嗎?”


    孟然輕輕咳了一聲,沒有接話。


    李浩然悠悠說道:“那娘們長得不錯,身段也好,你就一點都不動心?”


    孟然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聲音不清不淡地說道:“我對別人栽的樁子不感興趣。”


    “喲?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李浩然斜眼問道。


    “第一,她隻是草草地收拾了一番行李,幾乎什麽東西也沒帶;第二,明知道要改換門庭,卻依舊穿著那身青樓裏的紅衫;第三,我信不過周孝武,自然對他安排的人也信不過。”孟然將自己的分析說了一遍。


    李浩然笑了笑,說道:“就你們讀書人的彎彎道道多,也不怕肚裏的腸子打了結。”


    孟然置若罔聞。


    李浩然一屁股坐在孟然的身旁,眼神古怪地問道:“既然你明知道她有問題,何不借此機會睡服她?”


    “說服?”


    “對啊,睡服。”


    “怎麽個說服法?她是周孝武的人,又怎麽會向我折服。”孟然攤了攤手。


    李浩然隻是嗬嗬一笑,並不理一臉懵懂的孟然。


    孟然不再自討沒趣,在亭中盤膝坐下,默默修煉。


    李浩然斜眼看了孟然一會兒,見他氣息悠長,體內真氣正在有序地運行,也就不再去看,閉著眼睛享受晚秋的溫暖陽光。


    太陽移到這片山河頭頂的時候,李浩然緩緩張開了眼,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站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對著亭中閉眼盤坐的孟然喊道:“孟小子,吃飯了。”


    孟然的眼皮動了幾下,卻沒有立時起身,等他做了個氣沉丹田的收工動作後,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站立李浩然,輕聲問道:“前輩,您也修煉了嗎?”


    “哦?你怎麽知道的?”李浩然很是好奇地反問了一句。


    孟然嘴角微微翹起,“我猜的。”


    李浩然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兒地說道:“吃飯吧,就你廢話多。”


    等二人回到正院以後,丫鬟立即侍候兩人洗漱,之後便是午飯。


    孟然吃完以後,對著一旁侍立的丫鬟問道:“耿叔和飛兒姑娘那邊什麽情況?”


    綠屏回道:“耿先生那邊一切都好,傷口已經慢慢長上,開始試著下床走路了;飛兒姑娘那邊一切照舊。”


    孟然想了一下,吩咐道:“下午的時候,你讓老韓去醫館找個大夫前來複診,給耿叔的傷再瞧一瞧,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綠屏輕聲應道:“知道了,少爺。”


    孟然擺了擺手,綠屏將剩餘的東西收拾了一番,悄悄地出去了。


    李浩然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手裏端著茶杯,一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模樣。


    孟然瞧著好笑,試探著問道:“前輩,您是有心事嗎?”


    李浩然搖了搖頭,輕聲歎道:“隻是日子太過無趣了而已,整日裏就待在這方寸之間,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興致。”


    “那您想幹什麽?”孟然笑著問道。


    “會騎馬嗎?”李浩然反問了一句。


    “會啊,隻是咱們家沒有馬。”


    “去馬市買唄。”


    孟然怔了一下,問道:“前輩會相馬?”


    李浩然回道:“當然不會了,隻要能騎就好了,管它是什麽馬。”


    孟然憋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前輩的想法很好,晚輩萬不能及。”


    李浩然瞪了他一眼,嗬斥道:“少拍馬屁,你去不去?”


    “肯定是去,但今日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何不等明天?”孟然商量著說道。


    李浩然眉頭微皺,問道:“你是不是有別的盤算?”


    孟然笑了笑,“我是在等客人來。”


    “客人?”


    “對啊,客人。”


    李浩然想了一下,問道:“那個姓朱的?”


    孟然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隻是覺得會來客人。”


    李浩然輕輕一笑,說道:“要是真的有人來,他們日後有的難受了。”


    “哦?為什麽?”孟然有些不解。


    “你想想,你還如此年輕,就已經深諳那些陰謀算計,若是再多一些閱曆,怕是少有人是你的對手,他們又怎麽會不難受?”李浩然侃侃而談。


    孟然苦著臉問道:“您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李浩然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在誇你了。”


    孟然歎了口氣,轉身去了書房,隨手抽了一本書,在那裏翻閱起來。


    果不其然,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丫鬟綠屏就來通報,說是府外來了客人。


    孟然吩咐道:“去請客人吧。”


    綠屏答應了一聲,朝著前院急匆匆而去,孟然則是慢悠悠地朝著廳堂走去。


    孟然剛剛踏進廳堂,就看到周孝武在綠屏的帶領下進了院子,他並未急著就坐,而是站在那裏看著客人一步步走進。


    周孝武的身子還沒有走進廳堂,聲音傳到了孟然的耳中。


    “賢弟可安好?昨夜讓你受驚了。”


    孟然扯了個還算合格的笑容,說道:“有勞兄長關心,小弟不勝感激。”


    話正說著,周孝武已經進了廳堂,正好站在孟然的麵前,一臉真摯地看著他,柔聲問道:“賢弟,可有受傷?”


    孟然搖了搖頭。


    周孝武拍了拍孟然的肩膀,說道:“那就好,看來學刀還是有好處的,改日我也試著練練。”


    孟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梁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山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山渡並收藏梁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