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過半的時候,安濟坊的門前停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了一位作仆役打扮的年輕男子,他快步走進大堂,對著坐堂大夫略略打聽一番,隨即來到了醫館的屏風後麵。


    年輕男子見到孟然以後,忙不迭地行禮問候道:“可是孟公子?”


    孟然微微頷首,問道:“你是?”


    這位仆役深深施了一禮,恭敬道:“小的是周府下人,叫做小三子,是來給您送房契的。”


    孟然輕輕嗯了一聲。


    小三子自懷裏掏出一張紙,雙手奉上,遞給了孟然。


    孟然接過以後,隨手打開紙張,隻見上麵的墨跡很是新鮮,紅殷殷的官府印戳尚未徹底幹掉,想來這房契也是剛剛辦成的。


    孟然合上紙張,對著小三子微微一笑,說道:“替我感謝你家主子,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小三子諂媚地笑了笑,“公子喜歡就好,另外我家主子還備有一份薄禮,已經到了那處別院裏,希望您能夠收下。”


    孟然嗬嗬一笑,“這是自然,周公子的禮物我一定會收下的。”


    小三子瞥了一眼孟然身後熟睡的耿護院,麵帶為難道:“孟公子,小的帶了馬車來,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搬去別院住?”


    孟然扭頭看了一眼沉睡的耿護院,緩緩說道:“估計還得半個時辰,你若是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們到時候雇一輛馬車就是了。”


    小三子連忙擺手,很是慌張地說道:“公子說笑了,小的怎敢不送您過去呢?我去外間等著吧,您若是準備走了,喊我一聲就好。”


    孟然微微頷首,示意小三子自己出去。


    小三子出去以後,躺在不遠處的李浩然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孟然,一副很是困頓的樣子。


    孟然上前幾步,坐在床邊上,輕聲說道:“前輩,您要是困的話,就再睡會兒吧,等耿叔醒來以後我們再去那處別院。”


    李浩然撓了撓並不刺撓的頭皮,嘖嘖道:“你小子可以啊,很有當貪官的潛質,真的不想做官嗎?”


    孟然嘀咕了一句,“當官有什麽好?”


    李浩然似是恨鐵不成鋼,低聲斥罵道:“有什麽不好?這宅子不過須臾的工夫就到了你的手裏,再加上那個小三子說的話,怕是還有不少的銀子在那裏等著你拿,說不定還有一兩個美妾等著你。”


    孟然瞪了一眼李浩然,說了句,“一大把年紀了,不知羞。”


    李浩然愣了一下,打趣兒道:“你小子不會還是個童子**?家裏的貼身丫鬟沒碰過嗎?”


    孟然惱羞成怒道:“閉嘴,你要是想女人的話,我讓那位小三子給你安排。”


    李浩然笑眯眯道:“我這麽大的年紀,已經沒有那方麵的需要了。倒是你,今天晚上可以開個葷,去了童子雞的身份。”


    孟然說了一句“不用”後憤然起身,去了醫館的大堂,似是打定主意不搭理李浩然。


    李浩然伸了個懶腰,複又躺到了床上,定定地看著屋頂,眼神裏滿是溫柔。


    不知過去了多久,耿護院自睡夢中醒來,輕輕地叫了一聲,那邊躺著的李浩然喊了一句“孟小子”,孟然就急忙跑了進來。


    孟然進來以後,先是看了一眼李浩然,隨即走到耿護院的床前,輕聲問候道:“耿叔,你好點沒?”


    耿護院咳了一聲,嗓子嘶啞地說道:“好點了,就是有些累。”


    孟然一臉的關切,問道:“您要喝水嗎?”


    耿護院微微點頭。


    孟然喂耿護院喝了點水後,開口說道:“耿叔,您在醫館裏躺著也不是個事兒,咱們換個地方修養吧。”


    耿護院沒有反對,輕聲回道:“少爺看著安排吧,我沒什麽意見的。”


    “好。”


    孟然應了一聲,出門去喊了那周府的下人小三子,讓他將那些行李搬到馬車上去,自己則是背起耿護院,小步小步地挪到了馬車上。


    跟在後麵的李浩然不禁微微側目,眼神裏多了一些不知名的東西,看向孟然的眼神也比之前柔和多了。


    馬車在街巷裏穿梭了大約兩盞茶的工夫,隨後停在一處幽靜的巷子裏。


    孟然下車以後,隻見眼前的府宅雖算不得什麽豪門大院,但院外紅牆環護,綠柳周垂,算是一處難得的雅致別院。


    他抬頭看了看大門上方的匾額,匾額已經換了新的名字,寫著‘孟府’兩個大字,隻是那新鮮的油漆味兒還未散去。


    小三子先去叫門,敲了四五下後,有一個上了年歲的男人慢慢地打開大門,他見到小三子以後,先是問候了幾句,隨後走向馬車,對著孟然施了一禮,嘴裏說道:“老韓見過少爺。”


    孟然擺了擺手,吩咐道:“耿叔身體不適,先把他安頓好,之後你再將府裏的事情交代一下吧。”


    老韓點頭稱是。


    等下人將耿護院安頓好以後,小三子及車夫也就離開了,孟然開始在老韓的帶領下,巡視整座宅院。


    孟然在前麵走著,沉聲問道:“府裏都什麽情況?”


    老韓也不遲疑,當即將情況細細說了一遍。這處宅子原本住的是周孝武養的一個外室,昨天後半夜搬走的,之後又花費了半天的工夫將屋子全部清掃了一番。


    這是一套四進的宅院,正對著府門的是一道影壁,上麵裝飾著一些簡單的花紋,中心方磚上麵鑲嵌著一塊有福字的磚匾。


    影壁後麵便是第一進院子,有著一條青石小道直指著客廳,東側有著一顆老槐樹,樹下有張石桌,還配了四把石凳;西側則是一片花草,被人侍弄得頗為賞心悅目。


    除了正對影壁的客廳房屋以外,還有東西兩側的廂房耳房,目前東耳房裏住著老韓及他的老伴兒。


    客廳則是比較傳統的陳設,中規中矩,以正廳中軸線為基準,采用成組成套的對稱方式擺放,家具、楹聯、匾額、掛屏、書畫屏條都以中軸線形成兩邊對稱布置。


    孟然瞧了幾眼,無非是文聖畫像、供桌、八仙桌、茶幾、博古架、落地屏、插屏、鏡屏、椅子等物,也就不一一細看,繞過畫像徑往第二進院子去了。


    第二進院子四四方方,院落還算寬敞,有著兩個魚缸,裏麵的金魚正在搖曳身姿,采光及通風都挺不錯。


    耿護院就住在第二進院子的東側廂房,李浩然則是住在西側廂房,至於正房,自然是留給孟然居住了。


    第三進院子是廚房、柴房及廚娘夫婦居住的地方。


    穿過柴房一側的後門,就到了第四進院子,這裏隻有著東西兩側的圍牆,南麵緊鄰湖水,也就沒有壘砌牆體。院子東側是一座簡易的賞景亭,亭中桌凳俱齊,右側則擺了幾盆開得很是燦爛的菊花。


    孟然站在湖邊極目眺望,整個南湖的風景盡落眼底,波光粼粼的湖水、三三兩兩的遊船、被高大樹木籠罩的湖中亭樓......


    看了一會兒,孟然轉身看著老韓,問道:“府中現在有多少人?”


    老韓想了一下,說道:“除了您的貼身丫鬟外,還另有兩個使喚丫鬟,廚房則是由寧廚娘和她的丈夫負責,剩下的就我和我家老婆子了,總共是七個下人。”


    孟然又問了句,“你們的月錢發到哪個月了?”


    老韓滿臉感激地說道:“多謝少爺關心,那位周公子已經付了足足一年的月錢。”


    “哦?”孟然怔了一下,隨即問道:“你們都是周府的下人嗎?”


    老韓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們是在今天早上被安排過來的,之前不在周府當差。”


    孟然微微頷首,笑著說道:“這位周公子辦事倒是利索。”


    老韓跟著笑了兩聲。


    孟然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口問道:“那日常開銷的銀子由誰負責?”


    老韓答道:“這個倒還沒有安排,全看少爺您的意思了。”


    孟然哦了一聲,吩咐道:“去把所有人叫來,我要認認人。”


    老韓答應了一聲,跑回了前院。


    孟然在亭中坐了一會兒,就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最先來到後院的是一個身穿綠衫的丫鬟,她肌膚微豐,身材合中,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長著一張圓圓的臉蛋,很是可親的樣子。


    她看到孟然以後,先是行了個福禮,隨即問候道:“奴婢綠屏見過少爺。”


    孟然將綠屏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就是我的貼身丫鬟?”


    綠屏點頭應道:“正是奴婢。”


    “讀過書嗎?”


    “讀過幾本。”


    “哪裏人?”


    “鹽官縣人。”


    孟然哦了一聲,問道:“那你倒是看過許多次大潮了吧?”


    綠屏回道:“那倒沒有,奴婢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嘉興。”


    孟然歎了口氣,也就繼續看那一汪秋水了。


    綠屏不知道新主子的心性,也就沒敢多嘴,隻是俏生生地站在那裏。


    就在這當兒,府上的其他下人也都來了,老韓夫婦、寧廚娘夫婦,以及使喚丫鬟春花、秋月。


    孟然站起身來,輕咳一聲道:“既然到了我府中,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勿要偷奸耍滑,不該問的不該說的都要放到肚子裏。若是有什麽事兒,直接跟我說就好。”


    七人紛紛行禮,應聲稱是。


    孟然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下,七人又施了一禮,如來時一般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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