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孟府門前,一輛樸素低調的馬車靜靜地停在那裏,等待著孟然。他挎著包袱,慢慢地走出府門,與孟夫人揮手道別。


    馬車緩緩駛出鬆仁巷,向著城外前進,車廂內的孟然思緒萬千,離別不舍與即將踏入江湖的興奮夾雜在一起,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陪他遠行的,有兩人,一個是車夫老宋,另一個則是武藝高強、忠厚精幹的耿護院。


    老宋,正坐在車轅上,甩著鞭子,認真地駕馭馬車。


    耿護院,則是騎著一匹高大的北地馬,跟在馬車旁邊緩緩而行。


    馬車在街上轉個幾個彎之後,慢慢地駛出臨安城的東門。


    朝陽的光芒所照,馬車竟似塗上了一層金粉,格外耀眼。


    就在這時,城門裏有人呼喊著孟然的名字。


    耿護院掃視一看,原來是張府的大小姐前來送行,陪著的還有張府的下人。


    他輕磕馬腹,挪動到馬車一側,隔著馬車車廂輕輕地喊了一聲,“少爺,張小姐來了。”


    車廂裏立時傳來回應,“宋伯,停車。”


    老宋一緊韁繩,馬車戛然而止。孟然從車廂裏匆忙走了下來,看著城門的方向。


    驛道上,斜停著一輛馬車,有老叟壯漢小兒女。


    “雪兒,你怎麽來了?”


    “我來送你...”


    兩人不再說話,隻是沉浸在別離的傷感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耿護院輕輕咳了一聲,兩人揮手道別。


    孟然轉身要走的時候,被張妙雪喊住了,她遞給他一個小小的錦囊,輕輕說道:“孟哥哥,隻是我求的護身符,你要帶在身上,它會保佑你一路平安的。”


    他再也不管不顧,一把抱住了她......


    馬車複又開始緩緩前行,漸漸消失在臨安城的視野之中,那城門外送別的白色身影久久不曾離去。


    七月的天氣仿若喜怒無常的孩童一般,剛剛還是豔陽高照,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陰雲密布,雨水漫天。


    “耿叔,上車吧,別淋濕了。”


    “不了,少爺你安心坐好,雨天多事,我還是在外麵吧。”


    “辛苦耿叔了。”


    “少爺客氣了。”


    一番客套,耿護院堅持披著蓑衣騎馬前行,孟然也就不再堅持,隻好放任自流。


    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的光景,耿護院低聲詢問道:“少爺,前麵就是青山鎮了,我們是要修整一番還是繼續趕路?”


    “雨勢過大,我們還是歇歇吧,免得受寒生了疾病。”


    “好,那就聽少爺的。”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慢慢進入了一座看上去規模不大的小鎮。


    一座二層的客棧前麵,孟府的馬車緩緩停下,立時就有店小二拿了油紙傘衝了出來,打在馬車的車廂口。


    孟然掀簾而出,在小二的帶領下進了客棧大堂,身旁跟著一身濕漉漉的耿護院,他的身上雖然穿著蓑衣,但也被雨水浸透了。


    “好大的雨啊。”孟然一聲感慨。


    店小二迎合著,“是啊,好久不曾下過這麽又急又大的雨了。公子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


    孟然把頭轉向耿護院,尋求他的幫助。


    耿護院聲音低沉道:“先來點酒菜,若是雨停了,我們就繼續趕路,若是還下個不停,就安排兩間客房。”


    “好嘞,客官先坐。”小二隨即就去忙了。


    孟然和耿護院找了個位子坐下,等了一會兒,老宋安置好馬車以後,也來到大堂。


    “宋伯,找個位子坐吧,一起吃點東西吧。”


    “不用了,我站著就好。”


    孟然不知道如何勸說,隻是看著耿護院。


    耿護院微微揚頭,“坐吧老宋,出門在外的,怎麽方便怎麽來吧。少爺也不是那種不能與人同桌吃飯的紈絝,莫要再讓人開口勸了。”


    老宋也就不再推辭,坐在了孟然的對麵。


    酒菜上齊,耿護院與老宋喝了一壺酒,孟然則是喝著熱茶。


    酒足飯飽,三人在那裏閑聊,說些各自知曉的趣事,等待著雨過天晴。


    可能是老天爺就是要戲弄他們,那雨下了整整一下午,不曾停歇。


    三人無奈,隻好要了兩間客房,準備在青山鎮過夜。


    晚飯過後,三人準備回房休息。


    耿護院將孟然送到房間裏,輕聲叮囑道:“少爺,從現在開始,你即便是睡覺也不要放鬆心態,時刻保持警惕。你包袱裏不是有柄短匕嘛,睡覺的時候就放在伸手能夠夠到的地方。”


    孟然一臉不解,“耿叔,這是鎮子裏,難道還會有匪人出現嗎?”


    耿護院微微一笑,“少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切謹慎行事。”


    孟然點點頭,表示理解。


    耿護院回房以後,孟然把房門關上,隨後在桌邊坐了一會兒,也就上床躺著了,他想起耿護院的交代,就從包袱裏掏出短匕,放在了枕頭下麵。


    這是孟然第一次在臨安以外的地方過夜,他激動的睡不著,卻也知道第二天就要趕路,隻能吹滅油燈,硬挺挺躺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


    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音,那是很奇怪的響動,從窗口傳來。


    他眯縫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窗戶的位置,右手從枕頭下緩緩摸出那把短匕,緊緊地握在手裏。


    他皺著眉頭,渾身緊張,雙手不自覺地用力緊握。


    ‘吱呀’一聲,窗戶被人從外麵推開,跳進了一個身手敏捷的黑影。


    黑影輕輕挪動腳步,慢慢靠近床頭。


    忽然,黑影手中亮光一閃,就要揮刀劈向床上,在他出手之初,被早有準備的孟然一腳踹在胸口,整個人影踉蹌了幾步,撞到了桌子上。


    孟然弓著身子站在床上,冷冷地看著那個黑影。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踹開,走廊裏有人衝了進來,“少爺,你沒事兒吧?”


    “耿叔,我沒事兒,來了一個刺客,被我踹了一腳。”


    “恩...”


    刀光在黑暗中揮舞,那道黑影與耿護院交手了兩三個回合,就怪叫一聲,衝著窗口的位置跑了過去。


    ‘嘩啦’一聲,那人撞開一扇板欞窗,跳下樓去。


    孟然穿上鞋子,提著短匕就要下樓去追,被耿護院攔住了。


    “少爺,窮寇莫追,說不定外麵還有埋伏在等著我們。”


    “那我們怎麽辦?”


    “等。”


    “等什麽?”


    “等天亮,等裏長過來。”


    “哦...”


    “少爺安心睡吧,我在這裏守著,無礙的。”


    “恩。”


    熬了半夜的孟然終是忍不住困意侵襲,躺在床上呼呼睡了起來。


    天際剛剛破曉,大地還是一片朦朧,如同籠罩在灰白色的輕紗之中。這時,突然有了一聲鳥叫,劃破了寂靜的青山鎮。


    耿護院走到床前,輕輕搖晃著孟然,猶自困頓的孟然有些發懵,就要開口詢問,被耿護院捂住了嘴,他朝孟然使了個眼色,孟然瞬間清醒,緊緊握著短匕。


    兩人躡手躡腳地將枕頭放在被子裏麵,弄得鼓鼓囊囊的,偽造成有人繼續酣睡的假象。然後,一人躲在門後,一人藏在帷帳裏麵。


    過了一小會兒,有人輕輕地叩門,敲了五六下,未曾聽到屋裏有什麽動靜,也就從門縫裏伸進來一柄長刀,將門栓一點一點地撬開。


    房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了兩個黑衣人,一身黑衣黑褲,臉上蒙著黑巾,身材消瘦,但很是敏捷的樣子。


    其中一人慢慢走到床頭,揮刀就砍,一刀後,並未感受到長刀入骨的感覺,正要大呼上當的時候,帷幔裏閃出一人,正是事先躲好的孟然,他揮起短匕,一刀就斷了黑衣刺客的胳膊。


    那黑衣人一聲慘叫,站在門口警戒的另一個刺客欲上前幫忙的時候,門後的耿護院從他背後劈出一刀,那人一聲慘叫,趴在了地上,鮮血汩汩而流。


    至此,兩名刺客,一死一殘。


    受傷的刺客躺在地上不斷地顫抖,嘴裏不斷發出慘叫聲。


    孟然一臉煞白地站在那裏,呆滯地看著兩人,看著滿地的鮮血以及那條掉在床上的手臂。


    他的喉嚨滾動了幾下,終是彎下腰一陣幹嘔。


    耿護院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孟然,示意他漱漱口。


    孟然漱口後,猛灌了兩杯隔夜涼茶,整個人慢慢恢複了平靜。


    “耿叔,你說他們為什麽來殺我們?”


    “不清楚,有可能是為了錢財吧。等裏長來了再說吧。”


    孟然也就不再說話,隻是與耿護院移身去了走廊。


    這時候,二樓的吵鬧驚醒了店小二,他上樓查看,見到走廊裏站著昨晚入住的客人,開口問道:“兩位客官,發生了什麽事兒?”


    此時的孟然還在惡心之中,並不搭理他。


    倒是耿護院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朝屋裏看。


    店小二見到了屋子裏的血腥畫麵,就要大聲喊叫,被耿護院一把捂住嘴。


    “別喊了,再喊的話全鎮的人都來了,你這店以後還開不開了?”


    店小二拚命點頭。


    耿護院也就放手,吩咐道:“這倆人一大早摸進我們房間,欲行不軌,與我們一番打鬥,受了重傷。你速速去稟告本鎮裏長,要快!”


    店小二雙腿發軟,踉蹌著步伐跑出了客棧。


    等太陽破出雲層,晨光撒向青山鎮的時候,店小二帶著本鎮的裏長以及幾位精悍的青年進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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