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士見孟然並不開口,隻是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由皺起了眉頭,“小兄弟?”


    “啊?怎麽了?”孟然一副受驚的樣子。


    “小兄弟一直盯著我看,是有什麽事情嗎?”老道士一臉好奇。


    “沒...沒有。”孟然言不由衷地回道。


    “唔,這樣啊......”


    一老一少,在這茶樓裏相對無言。


    過了一會兒,孟然開口問道:“那敢問道長,我何時會死?”


    那老道士抿了一口茶,淡淡說道:“相由心生,人的命格隨時隨地都在變化,具體的老道也說不出來,不過此劫應會在未來幾年之內出現。”


    孟然眉頭緊皺,心底陰霾頓生。如果有兩個人對你說了相同的話語,那麽就由不得你不信了,就算你嘴上說著不信,可心底已經有了相應的反應。孟然討厭這種感覺。


    他聲音低沉地問道:“道長可是道宗門人?”


    老道士一怔,隨即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小兄弟何出此言?”


    老頭兒的反應被孟然看在眼裏,他也就不刨根問底了,這老道士顯然就是道宗的人,不然不會和齊先生說出一模一樣的話,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否相識。不過看此情形,老頭兒未必會說真話。


    孟然輕輕搖了搖頭,隻是蹙著眉頭。


    老頭兒也在心底琢磨,這小子什麽人,怎麽會忽然問自己是不是道宗的人,難道他看出什麽端倪了?隻是他一屆肉眼凡胎的俗人怎麽會看穿自己的偽裝呢?亦或者他認識道宗的人?隻是不曾聽過宗內有誰在杭州府留下傳承啊。真是奇了怪哉。


    一老一少的心裏充滿了疑惑,卻又不願輕易開口。


    到底是孟然年幼,坐了一會兒就有些按捺不住性子,開口問道:“道長從何而來?”


    老道士打了一個機鋒,“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孟然搖了搖頭,“那到此所為何事?”


    “緣之所至,即為緣也。”


    坐在一旁的小蓮再也忍不住了,“少爺,我們回家吧,這就是個滿嘴胡話的江湖騙子,我們不搭理他就是了。”


    孟然笑了笑,也就對著老道士行了一禮,“後輩小子隻是個俗人,聽不懂道長的話,就此告辭。”


    話音剛落,孟然以及小蓮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你難道不想知道如何化解殺身之禍嗎?”


    隻這一句話,就如同符咒一般,將孟然定在原地,再也不能走動半分。


    這一瞬間,孟然額頭青筋直冒,雙手握拳,一股淡淡的殺氣縈繞四周,繼而長長舒了一口氣,慢慢放鬆下來,輕輕地坐回剛才的位子上。


    小蓮有些不解,“少爺?”


    “無妨。”孟然的聲音竟然在幾息的時間裏變得有些沙啞,“我想送給雪兒一件禮物,你去剛才的飾物攤兒上挑一隻好看的發簪吧,我在這裏等你。”


    小蓮愣了一下,感覺孟然不像是開玩笑,隻好低聲嗯了一下,“那少爺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


    等小蓮出了茶樓,孟然聲音嘶啞地問道:“請先生教我。”


    老道士微微一笑,“看來你信了我的話。不錯,不錯,看來你命不該絕。既然這樣,那我就告訴你吧。隻需你在三年內拜入道宗門下,自可化解一身冤孽,也能夠獲得新生。”


    “冤孽?新生?”孟然一臉困惑,“請先生告知於我。”


    老道士搖了搖頭,“根據你的‘往生相’顯示,你年紀輕輕就身負罪孽,這真是前所未有之奇事,除非你是兵解重生。不對不對,看你年歲不會超過十五,近些年來也未曾有人兵解,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呢?”


    孟然看著一臉凝重的老道士,想要開口提問,卻又怕打亂了老頭兒的思緒。


    老道士沉思了好一陣子,緩緩開口道:“往事不可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必在意,也不必介懷。我還是跟你說說你以後吧。”


    孟然輕輕點頭。


    “根據你的‘後生相’顯示,你在未來幾年裏會有一場劫難,或虛驚一場毫發未傷,或慘遭橫禍身首異處。不過你的雙眸衝和,或許拜入道宗即可化解劫難。”


    “那請問道長,化解之法就是拜入道宗嗎?”


    “你的麵相顯示,你若東行或可逢凶化吉。神州大.陸唯有道宗的無量山可謂陸地最東,你若是能夠成功拜入山門,即有可能化險為夷。”


    孟然感激道:“多謝前輩為小子解惑,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


    老道士擺了擺手,“你此去隻有三成機會,何必言謝?”


    孟然的神情很是失落,卻也勉強自己露出微笑,“不管成與不成,都要謝謝前輩。”


    說完,孟然又是深深一禮。


    老道士思量再三,“也罷,也罷,你我既是有緣,這塊玉佩就送你了,他日若是有難,或可保你性命一二。”


    他自懷裏掏出一塊雲紋玉佩,上麵刻著一個古篆的‘清’字,遞在了孟然的身前。


    孟然想要開口拒絕,卻被老道士止住了,“有道是幫人幫到底,你就當是老道隨手的一個幫忙罷了,無須在意。”


    言已至此,孟然也就雙手接過了玉佩,鄭重地放在懷裏。


    老道士揮了揮手,“去吧,今日你我緣分已盡,若是有緣,他日自會相見。”


    孟然對著老頭兒深深作了一揖。


    等他抬頭的時候,身前已是空空一片,那老道士早已經沒有了蹤跡。


    他隻好對著那個空了的位置沉思不已。這位道長既然是道宗的人,那麽他為何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呢?難道他有什麽苦衷?還是他隻是遊戲人間?他為什麽要給自己卜卦呢?難道他有什麽意圖?可他會貪圖自己什麽呢?那他為什麽還指點自己呢?為什麽還送了一塊玉佩?


    無數的問題在孟然的腦海裏回蕩、糾纏,使得他頭痛欲裂,麵目有些猙獰。


    ......


    話說另一邊,那位離開茶樓的老道士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哪還有剛才的憂慮模樣。一副憊懶模樣,哪還有剛才那份仙風道骨。


    隻聽他低聲自語道:“真是個好苗子啊,就讓他去無量山試試,說不定能夠救回一條命,說不定道宗也能再添一個優秀弟子。”


    老道士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漸漸消失在人海裏。


    等小蓮買完東西回來,看到一臉痛苦的孟然,急忙失聲問道:“少爺,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兩句話如同天籟,喚醒了陷入魔怔的孟然。


    他兩眼泛紅,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眼神看著小蓮,許久之後才恢複正常。


    “我沒事,隻是頭有點痛,我們回家吧。”孟然嘶啞著說道。


    小蓮有些被嚇到,也就不敢追問,隻是扶著孟然出了茶樓。


    心神不安的孟然在回到家裏之後不久,就躺在了床上休息。一直到掌燈時分,小蓮來喊他吃飯的時候,他還有些昏沉。


    “少爺,吃飯了。是去用膳廳還是我給您端來?”


    “隨便拿點來吧,我沒什麽胃口。”


    小蓮點點頭,也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小蓮拿了些孟然平時最喜歡吃的食物,他卻隻動了幾筷子,勉強喝了點粥。


    小蓮看著愁眉不展的孟然,也就沒有再勸,隻是安靜地將東西送回了廚房。


    等小蓮收拾完,回到房間的時候,孟然已經蓋好被子,閉著眼睛休息了。


    小蓮隻好坐在床邊靜靜地陪著他。


    不知何時,小蓮也趴在了床頭陷入了沉睡。


    桌子上的蠟燭無風自滅,空氣中彌漫著蠟燭熄滅以後的難聞味道。


    此時的孟然,正在俯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那裏到處都是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四四方方的高樓大廈遍地都是,馬路上跑著奇怪的鋼鐵盒子,天上飛著轟隆直響的‘紙鳶’,行色匆匆的人群,一副難以言述的奢靡豪華,隻是沒有碧海藍天,空氣裏彌漫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欲望氣息以及令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的衝天怨氣。


    孟然的身體不由自己控製,隻是隨風而動,他從白天飄到晚上,看到了江河萬裏,也看到了大漠人煙,感受著未開化的氣息,也被人間煙火炙烤。


    最後,他來到了一座高樓之上,聽著這個陌生世界的人們歡呼,他抬頭望向夜空,看到了七星連珠的神奇景象。


    他看到一個飄渺、虛幻的身影,從他眼前一躍而下。他想要伸手抓住那道身影,卻隻抓到了清冷的空氣。


    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好像能夠自由行動了,他從天台的那扇門走了進去,沿著那道幽暗的旋轉樓梯,不停地向下走著,直到沒有了樓梯可走。隨後他順著旁邊一道門走了出去,聽到外麵一陣鬧哄哄的議論聲,接著,他看到一大群人圍住一個地方,正在那裏指手畫腳,大肆喧嘩。


    他心中很是惶惑,撥開人群,走進了那個圈子,看到了一道人影靜靜地趴在地麵上,鮮血淋漓。


    他有一種難言的衝動,他想要將那人的麵孔轉過來,他想看到他的臉。難以遏製的想法控製了他,他蹲在地上,慢慢地轉過那道身影的頭顱,卻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孟然猛然坐起,渾身上下大汗淋漓,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劇烈跳動的心髒久久不能平複。


    他在黑暗中坐了許久,這是他在記事以來做的第一個夢,夢裏的景象是他以前從沒有想象過的,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讓他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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