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前幾日的一個上午,辰時剛過,有人來到孟府的後門,敲開門後,說是有要事尋找孟浩。


    小廝看到來人一副很急切的樣子,就去找了管家福伯。


    “福伯,後門來了個可疑的陌生人,說是有急事來找老爺。那人穿著一身勁裝,應該是趕路來的。我有些拿不準注意,所以請您老人家去看一看。”小廝一臉著急。


    “好,我這就去看看。”福伯點了點頭。


    到得後門,一個長著敦厚四方臉的中年漢子站在門外等著。


    “請問來客,找我家老爺有何要事?”福伯拱了拱手。


    “你隻需告訴你家老爺,我是杭州來的即可。切記不可聲張,不要讓無關人等知曉此事。”來人謹慎地四處望了望。


    “好,請貴客稍等,我這就去稟告老爺。”福伯又是拱了拱手,然後關了後門。


    穿過庭院,來到書房門外,福伯輕輕敲門。


    “咚咚...”


    正在看書的孟浩被忽如其來的敲門聲驚醒,“誰啊?”


    “老爺,是我。”


    “哦,福伯啊。進來吧。”


    隨著一聲“吱呀”的聲音,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孟浩放下書,抬頭看著來人,“福伯,有什麽事嗎?”


    福伯緊走幾步,在離書桌隻有兩尺的位置停下了。開口說道:“老爺,後門有一個自稱是從杭州府來的客人,說是有急事找您,並且告誡我不可聲張此事。您要見見這個人嗎?”


    孟浩皺了皺眉,低頭沉思,“帶他來吧。一路上注意點,不要讓太多的人看到。”


    福伯稱是,也就轉身出去。


    福伯在前往後門的路上,將那些還在庭院裏的小廝、丫鬟全都趕進房間裏,隻留下空蕩的走廊。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福伯將那人帶到了書房。


    那人進了書房,孟浩一眼就認出他是州府衙門的捕快石峰。石峰遠遠得就對著孟浩行禮,孟浩也隨即回禮。


    禮畢,二人客套坐下。


    “不知石捕快前來臨安有何要事?”孟浩輕輕問道。


    石峰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用眼神橫掃了一下。


    孟浩會意,輕咳了一下,“福伯,你先退下吧,這裏不需要幫忙。另外,找個下人在門口盯著,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福伯隨即退下,守在了書房門口。


    石峰這才清了清嗓子,“孟大人,府尊請您去一趟,有些事情要與你當麵聊聊。”


    孟浩有些不理解,僅僅是要自己去一趟杭州,怎會要如此小心。


    那石峰接著說道:“請孟大人勿要泄露行程,隻裝作還是在府上消遣的假象,勿要讓孟府的其他人察覺。”


    孟浩蹙了蹙眉,“何時出發?”


    “今日最好。”


    “好,且待我安排一番。”


    孟浩站起身來,走出書房,“福伯,現在有件要緊事,需要你來辦一下。”


    福伯躬了躬身子,“請老爺吩咐。”


    “讓廚房備些酒菜,送到書房來。然後給我備輛馬車,等會兒我要出一趟門。不可讓其他人知曉,明白嗎?”孟浩很是嚴肅。


    “好的,請老爺稍後,辦妥了我來跟您說。”福伯恭敬回道。


    不一會兒,廚房開始陸續送來酒菜,孟浩也就露麵接過那些酒菜,然後做出一副欲要痛飲買醉的模樣。


    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福伯再次來報,“老爺,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馬車已在後門等待,車夫是個可靠的人。”


    “福伯,你把我送到後門後,就立刻回來。如有他人問起,就說我飲酒過度。夜裏如果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告訴夫人,說我去杭州了,讓她遮掩此事。”孟浩心情有些悵惘。


    福伯點了點頭。


    孟府後街,孟浩以及石峰上了馬車後,福伯就關上了後門,馬車也在這時動了起來。


    “趕車的,出了前麵巷子右拐,我的馬栓在那裏。”石峰對著車夫說道。


    “好的,老爺。”車轅傳來應答聲。


    “我等會兒取了馬後,先出城,在城外三裏亭等你們。”石峰對著孟浩行了一禮。


    石峰下車取了馬後,就疾馳出城,怕在臨安城裏遇到了熟人。


    孟浩則施施然坐在馬車中,悠哉悠哉。


    等孟浩與石峰匯合後,一起上了大路,趕往杭州。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跋涉,終是看到了杭州城的輪廓。隻見遠處的地平線上,一段青黑色的城牆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雖然不是很高,但是在這一片平原之上,格外顯眼。


    巨大的城門下,許多的黑點川流不息,走近一看,原來是擁擠的人群進出城門,斑駁的城牆上插滿了旗幟。


    孟浩掀起了簾子,抬頭仰望城牆,目光似乎穿過虛空,打量著城裏的一切。過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容,他在臨安待了好多年,今天難得回來一次,回到這座曾經給自己留下美好記憶的城。


    石峰操控坐騎靠近馬車,低聲說道:“孟大人,我先去大人的府邸,您稍後趕來。我在後門等你。對了,進城以後記得放下簾子,勿要讓人發現了你的行程。”


    說完,雙腿輕輕夾了一下馬腹,便獨自進城去了。


    孟浩也就給馬夫指了路,隨後也跟著入城。


    馬車走到一條寂靜的巷子裏時,孟浩喊了停,從車廂裏走了出來,告訴車夫,在此地等候,稍後自有安排。


    孟浩疾走幾步,到了一個小門跟前。這時,門自裏麵被打開,石峰從門裏走了出來,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將孟浩一把拉進了門。隨即,小門重重地關上了。


    “孟大人,得罪了。請。”石峰對著孟浩歉然一笑。


    “無妨。”孟浩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石峰帶著孟浩穿過無人的走廊,來到了一處庭院深處,園子裏的各色花朵正在盛放。不遠處的涼亭下麵,有個身材中等的人影正在喝酒。


    石峰帶著孟浩疾走幾步,來到涼亭跟前,兩人同時對著涼亭下的身影施禮。


    “大人,小的已將孟大人請到。”石峰恭敬說道。


    那人回身,抬頭看著二人,“好,你先下去吧。勿要讓人進了這後園。”


    “是。”石峰轉身離去。


    孟浩對著那人笑了笑,問候道:“知府大人,好久不見了。”


    那人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吧,大老遠得叫你來,不是讓你站著的。”


    孟浩依言坐下,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那人露出一個好笑的表情,調侃道:“孟浩啊,如今你已經不是臨安知縣了,不必拘束。就當是來訪客會友,不必拘著。”


    孟浩表情一僵,“在下不敢。”


    那人捋了一下頜下胡須,問道:“那好吧。你隻要你不嫌累,你就這樣坐吧。你可知道此次我見你是為了什麽?”


    孟浩實話實說,“在下愚鈍,不知道大人的想法。”


    “你確實愚鈍。大庭廣眾之下,竟然非議皇帝、質疑朝堂諸公。難道你覺得你的腦袋和別人的不一樣?”那人帶了一絲慍怒。


    孟浩咧了咧嘴,“大人說笑了,再如何不一樣的腦袋,砍下來都是一個樣的。”


    那人點頭,“你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進退,惹得殺禍上身,到時候連累一家老小。”


    孟浩的表情有些凝滯,隨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現在後悔了?害怕了?不再是那副誰也不怕的模樣了?你說說你,從你進士及第到現在有多少年了?竟然還是窩在臨安縣裏當個知縣。如今呢?膽子大了,竟敢公然非議朝政。這麽多年的官宦生涯,圓滑你沒學會也就罷了,竟然把聰慧也丟了,隻剩下了迂腐。”那人太過生氣,以致將手中的酒杯捏碎了。


    “趙世叔莫要生氣,一切都是小侄不好,是小侄咎由自取。隻請世叔能夠出麵,保全我家娘子和孩子的性命。”孟浩一幅誠懇的樣子。


    “好了,做那婦人姿態幹什麽?如果你在劫難逃,又如何出的了臨安城?隻是啊,你這往後的日子啊,怕是不會好過。如果那些人輕輕揭過這件事,你也無非是去職還家;若他們揪著此事不放,你難免會有牢獄之災啊。”趙知府對著孟浩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孟浩舒了一口氣,“那倒無妨。隻要不連累家人,我就安心了。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即便是有牢獄之災,我也不懼。”


    趙知府隻是恨恨地瞪了孟浩一眼,語重心長說道:“人生在世,一時的低頭認輸並沒有什麽。怕的是不識時務,葬送自己的前程不說,還連累他人。”


    孟浩默然。


    “你可知道你那副手縣丞杜亮是何人呐?”趙知府淡淡問道。


    “侄兒不知,請世伯解惑。”孟浩很是恭敬。


    “那姓杜的上任之初,一定是飛揚跋扈吧,你一定是對他冷眼相對的吧。”趙知府悠然問道。


    “世叔,您怎麽知道的?您不會是在縣衙有所耳目吧?”孟浩猶豫地問道。


    “我還需要耳目?哼哼。那姓杜的檢舉你的時候,給我來了封書信。信上說,他是京城杜氏的子弟,特來江南曆練。以他們京城子弟的脾性,又怎麽會不飛揚跋扈?以你的性格,又怎麽會不對他冷眼相對?”趙知府娓娓道來。


    “難怪如此,我就說一個縣丞怎敢如此囂張。”孟浩恍然大悟。


    “還不止如此呢。現今的禦史大夫就是你那副手的堂兄。你現在知道自己惹下多大的麻煩了吧?”


    孟浩一陣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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