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後的杭州府,糧食、藥材及其短缺,所幸的是,這時是夏天,即便是露宿街頭也沒什麽問題。如果是冬天,饑寒交迫以及各類疾病侵襲,怕是整個杭州府會十室九空。


    那些富戶、糧商以及藥材鋪子借機發國難財,惡意抬高價格,部分官府中人也趁機出手,想要撈上一筆橫財。


    最後,遭殃的全是老百姓。每天都有人或餓、或病死於街頭。為了防止疫情發生,各處城鎮也就有了專門處理屍體的隊伍,凡是倒地的,一律拉到城外掩埋或者焚燒。


    作為杭州府的一名官員,孟浩也為京城的決策感到失望。


    數十萬的百姓流離失所,卻等不到朝廷的賑災撫慰,等來的隻有惺惺作態的祭天祈福,很是讓人寒心。


    孟浩眼睜睜看著臨安的老百姓咒罵朝廷、侮辱官府,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做了錯事,總不能還不讓老百姓說吧。


    但縣丞杜亮卻采取了非常激進的手段,將帶頭辱罵者投進大牢,每日施刑折磨,欲以這樣的手段震懾那些鬧事者。


    對於這些,孟浩雖有心想要阻止,卻無實際能力,隻得心中鬱鬱寡歡。


    對於如今的這些情形,孟浩將原本秋後辭官的念頭擱到了腦後,隻想著盡快幫助百姓走出困境,早日恢複生產、構建新家園。


    一直到七月底,朝廷才下發旨意,派了戶部的一應官員前來杭州府賑災。同時,姍姍而來的還有朝廷的賑災糧食。


    對於朝廷這種馬後炮的做法,更加激怒了杭州府的一應百姓。


    一些心懷不軌的人趁機鬧事、散發謠言,甚至入室搶劫、殺人放火,犯罪事件時有發生。


    人人惶恐不安。整個杭州府都處於一種緊張戒備的狀態。官府衙門日日有人輪流把守,百姓則躲在家裏,緊閉門窗。


    這一日,臨安衙門內,眾人齊聚。


    縣丞杜亮隱隱坐在了主位上,知縣孟浩隻是坐在屋子的一角,靜靜地看著眾人。


    縣尉鍾會說道:“如今這些刁民就知道鬧事,每日對著我等咒罵。哼,又不是我等的過錯,何須如此!”


    縣丞杜亮接道:“這等刁民,就應該全部送進大牢,嚴刑伺候,讓他們知道律法森嚴。”杜亮整個人殺氣騰騰,恨不得將所有鬧事情的百姓全部殺掉。


    “百姓並無過錯,隻是在災情之中難免情緒激憤,做了一些過激的事情,又何必與他們計較呢?”孟浩自角落裏發出自己的心聲。


    “喲,知縣大人好心胸啊。”縣丞杜亮特意把‘知縣’二子咬的很重,然後很是輕蔑地說道:“這等刁民,是生是死與我等何幹?難道知縣大人您也很是激憤不滿?難道您也覺得陛下與朝中諸位大臣的決策有誤?”


    明知道杜亮是在挖坑,但孟浩還是忍不住跳了進去,大聲說道:“是,我很失望。陛下與諸位大臣得知災情後,竟然不是第一時間下旨賑災、撫慰百姓,而是去祭天祈福。如此社稷大事,竟然隻問鬼神,不問蒼生,非是百姓之福。”


    “大膽孟浩,竟敢非議陛下,竟敢質疑朝中袞袞諸公。來日,我自會向州府衙門奏明一切,治你個對上不敬的罪過。”杜亮滿麵嚴肅,甚是激憤,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隻是嘴角的笑意暴露了他內心的得意猖狂。


    “悉聽尊便。我孟浩一生光明磊落,自是不怕。即便是到了朝堂之上,我亦是這番說辭。”孟浩昂首,滿身正氣。


    “好好好,隻是希望來日孟大人不要臨場退縮,說我等是誣陷你就好。”杜亮滿是得意,隨即看向在場的眾人。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會出一份力,證明這孟浩是個蔑視皇帝、無視法紀的小人。


    孟浩自是不懼,甩了衣袖自回家去。


    回到家後,孟浩的心情很是不好。


    “老爺,您怎麽了?又跟那姓杜的起了齷齪?”孟夫人滿是擔憂地問道。


    “恩...”


    “老爺,不如就趁此機會,辭了官吧。再如何在家賦閑,也好過在那衙門裏受些閑氣。何必呢?”孟夫人語重心長。


    “你知道的,我原本打算秋後就辭官,隻是如今這滿城百姓剛遭了水災,我就此撒手不管,總是於心不安。”孟浩很是糾結。


    “朝廷如此做事,你又何必夾雜其中呢?省得兩頭受氣。現在啊,外麵那些百姓一股腦兒的全恨上了京城那些官員,順帶著把你們也罵上了。咱們家又不缺這點俸祿錢財,何必擔這個罵名呢?”孟夫人歎了一口氣,很是擔憂。


    “哎,我如今恐怕是難以脫身了。”孟浩眉頭緊鎖,額頭的皺紋橫添了幾道。


    “老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孟夫人失聲問道。


    孟浩就把剛才在衙門裏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又把自己說過的話以及杜亮的反應說了一遍,有些後悔地說道:“我當時明知道是個陷阱,卻還是一腳就踩了進去,真是太過衝動啊。日後若是因為此事而連累了你們,我真是萬死難恕我的罪過啊。”


    孟夫人急忙用手捂住了孟浩的嘴,“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我們一家人要長長久久、合合美美的,我們還要看著然兒娶妻生子呢,我們還要給他帶孫子。”


    孟浩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孟夫人隻是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握著,“放心吧,一切都會沒事的。這麽多年的大風大浪都過去了,何況是這點小事。”


    孟浩點了下頭,喟歎道:“齊老哥說得沒錯,我這人啊,的確不適合官場。以前啊,我還一度的不服氣,現在啊,我是服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安心在家呆著吧,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煩心事了。”孟夫人伸手抹了抹丈夫緊皺的眉頭。


    此後數天,孟浩隻是在自己府上喝茶看書,悠閑度日。


    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直到八月初五這天,門房來報,說是衙門有人來找,有急事要孟浩過去。


    孟浩也就沒多想,出了府門,隨著那雜役一起回了衙門。


    走到衙門門口,孟浩感覺到一股肅穆的氛圍,心裏有幾分明白。


    進得門口,隻見衙門的人都在,圍著一高一矮的兩個陌生麵孔。


    看到來人,那倆人中的高個子開口問道:“請問,來人可是孟浩孟知縣?”


    “正是孟浩,不知兩位是?”孟浩見禮,然後問道。


    “我二人乃是州府衙門的吏員。前幾日,知府大人收到臨安縣丞杜大人的奏報,說是孟知縣妄議朝政、非議陛下,可有此事?”


    孟浩環視一周,眾人看到孟浩的目光掃視過去,大多數人立刻低下了頭,不敢與孟浩對視,隻有個別的目光與孟浩針鋒相對,其中就有杜亮。


    孟浩環視完畢,說道:“在下確實說過。”


    那個矮個子冷哼了一聲,“好,很好。知府有令,著孟浩暫停知縣一職,在家閉門思過,限期內不得離城。一切等候朝廷的旨意。”


    孟浩雖然知道會有些不好的後果,卻不曾想到會是如此的幹脆果斷的決斷。孟浩扯了扯嘴角,笑著稱是。也就不再管在場諸人的反應,回家去了。


    且不說孟浩回家後與家人對話的情景,隻說衙門此時眾人的神情反應。


    隻見州府衙門那高矮二位差人,齊齊對著杜亮說道:“杜大人,幸不辱命。以後有用得著我二人的地方,我二人一定竭盡全力。”


    杜亮懶洋洋地走到二人麵前,笑了笑,說道:“放心,回頭我一定會在知府大人麵前,替二位美言幾句的。”


    那二人喜出望外,忙不停得道謝。


    杜亮不耐煩得揮了揮手,二人也就告辭,離開了衙門,直奔城外而去。


    待那二人走後,臨安縣衙門諸人忙不迭地向杜亮道喜,“恭喜杜大人,此次杜大人舉報有功,將來朝廷肯定會提拔杜大人的,我等在此恭賀杜大人,祝大人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杜亮一副傲慢無禮的樣子,不理眾人,徑直坐到了主位上。眾人的表情都有些訕訕,嘴上的馬屁卻不曾停歇。


    話說另一頭,孟浩回到家後,也就直截了當得把事情告訴了自家夫人,孟夫人聽後,溫言說道:“無妨,不管有什麽事情我們一家人一起擔著。隻要我們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孟浩大為感動。


    轉眼間,孟浩在家已經待了半月有餘,時間也漸漸從盛夏來到秋初。孟浩也漸漸習慣了這種悠閑的生活,隻是許多時候,還是會感到無聊。大概是以前忙慣了,如今沒有公務要去處理,沒有任何正經事情可以做,孟浩總會覺得無聊。孟夫人是樂於見到丈夫孟浩無聊的,畢竟之前總想讓他陪著自己,孟浩一直沒有時間,難得現在如此地空閑,可以每日陪伴自己。


    總的來說,孟浩還是很享受著這無聊的一切,每天走走逛逛,看看閑書,偶爾練練字,腦子裏想些一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的事情。


    相對於孟浩的悠閑,孟夫人就顯得很忙。每日操勞家務,照看孩子,還要管理賬務。


    總體來說,這悠閑自在的日子很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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