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日子平淡無奇地過著。


    隻是讓孟然失望的是,已經超過父親說得最晚日期好多天了,齊先生還沒有回來。


    孟然有些擔心,雖說現在世道還算清明,但地方匪患時有發生,他擔心齊先生出了什麽事,卻又不知如何跟父親說。


    孟浩看著兒子擔憂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繼而欣慰。


    好氣的是,兒子從來沒有這樣擔心過自己,現在卻在擔心一個隻認識了半年的先生;至於欣慰,則是兒子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孩子,這就值得自己老懷欣慰。


    好笑的是,他竟然擔心齊老哥,孟浩也隻能笑孟然孩子氣。不過倒也不怪孩子,畢竟這天下知道齊先生身份的沒有幾個,畢竟那也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不說給孩子聽也罷。


    “然兒,你放心吧,齊先生肯定是有事耽擱了,晚幾天肯定會回來的,你隻要安心得等著他就好了。”


    聽到父親的安慰,孟然也就舒心許多,他也願意相信先生隻是臨時有事耽誤了,而並非出了什麽事情。


    古籍記載,立,始建也,春氣始而建立也,謂之立春。正月二十一日,春始。


    立春已過數日,忽而飛雪漫天,致使酉雞年的春寒別有一番風味。


    雪花紛紛揚揚得灑了一整天,整個臨安銀裝素裹一片,唯有紅牆綠柏點綴一二,美豔絕倫。


    未停斷的初雪,似乎讓整個臨安城消失於人世間。積雪過厚,以致道路不通,值此,脫離俗世,幾近仙境,自是一片逍遙。


    天氣漸漸暖和,先生依舊未歸。


    孟夫人打算為兒子重新尋找啟蒙先生,但是遭到了孟然的極力反對。為此,一向溫和的孟夫人大發了一頓脾氣,把孟浩父子倆狠狠訓斥了一頓。隻是後來,孟然的抵觸情緒有些過大,孟夫人也就放棄了這一想法。隻得換了思路,給孟然找了一位新的授業先生,姓趙,專門教授孟然琴棋書畫的。


    到底是年紀還小,經過幾日的學習,孟然已經淡忘齊先生未歸的事情了,專心於學習。


    樹葉綠了又黃,枝椏繁茂而後光禿,春季也熬成了冬天。鳥語花香、鶯鶯燕燕不見,獨剩漫天大雪、呼嘯北風。


    北風漸息,寒意盡去。樹枝開始發芽,燕子開始築巢,冬季已成了過去。


    二月末,趙先生染了風寒,臥病在家。孟然在管家的陪同下,上門看望了先生,並送了份禮物。


    回家途中,孟然一人沿著湖畔走在前頭,遠處湖麵水波蕩漾、波光嶙峋,有船兒飄搖,人兒放歌,好一幅溫馨之景。


    穿過人潮,行至鬆仁巷的時候,頭頂有一隻白鴿飛過,孟然忽然有些傷心,他又想起了齊先生。齊先生已經逾期一月未歸。


    走過巷口,熟悉的巷子映入眼簾,路畔的迎春花枝條,已經吐了新芽,嬌弱得泛黃,惹人憐惜。


    隻是,先生依舊未歸。


    回到家後,孟然悶悶不樂得坐在那裏,小蓮看到此景,不由關心道:“少爺,你怎麽了?”


    孟然有些沒精打采,不願意說話,小蓮討了個沒趣兒,也就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得陪在孟然身邊。


    恍惚間,便已是夜晚了。仆人漸漸點起了蠟燭,使得幽暗的房間明亮了幾分,將人的影子投射到了牆上,狹長扭曲,隨風而動,有些可怖。


    是夜,孟然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鬼使神差地下床,想要出門看一看外麵的天空。不曾想,簡單的聲音吵醒了小蓮。


    “少爺,你是要起夜嗎?我給你拿夜壺。”


    “不是...我隻是...有些睡不著。”


    小蓮拿著火折子從外間走了進來,隨手將桌上的蠟燭點著後,看著半坐在床沿上的孟然:“少爺,你有什麽心事嗎?”


    “嗯...有。”


    “那你方便告訴我嗎?”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還是算了吧。”孟然有些冷漠得拒絕了。


    “其實我知道,你在想人。是齊先生嗎?”小蓮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孟然猛一抬頭:“你怎麽知道的?”


    小蓮被孟然的動作驚嚇到了,不由得一怔。


    “你怎麽知道的?”


    當孟然的聲音再次傳來的時候,小蓮才緩過神來,語氣低沉得說道:“以前我想娘的時候,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總是覺得躺著不安心,想要出去走走,看一看天空或者吹吹風。”


    孟然被小蓮的過去勾起了好奇心:“那你娘呢?”


    “我不知道...”昏黃的燈光襯得小蓮的臉越發白嫩,兩道水流順著鼻翼兩側流了下來,小蓮聲音哽咽道:“我不知道。他們都說我娘死了,也有人說我娘去了教坊司......”說到這裏,小蓮再也忍不住,大聲嚎啕。


    孟然有些不知所措,隻好走到地上,緊緊地抱著小蓮,感受她因哭泣而劇烈顫抖得身體。


    或許,哭泣能釋放內心的情緒,哭過一陣的小蓮已經平靜了許多,而孟然的肩頭也是濕潤一片。


    兩人穿好衣服,打開門,走過安靜的門廊,慢慢得踱到庭院裏,抬頭仰望夜空。


    聽著風兒吹拂著樹枝,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兩人內心的傷感似乎被這樣的氛圍慢慢抹平了。


    待極倦時,回房休息。


    初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沐浴在春日的陽光裏,孟然的心就像被放飛的紙鳶,擁抱溫暖、自由。


    趙先生的病好了,孟然的生活重又回了從前的軌跡。


    每日早上學習經史子集,下午學習琴棋書畫。


    可惜好景不長。


    過了一段時間後,孟然每日無心學習,情緒十分低落。孟夫人隻好帶著孟然去了城外農莊,打算暫住幾天,好讓孟然忘掉孟府的事情,能夠忘卻煩惱。


    在衙署忙完公務的孟浩回到家裏,發現夫人還有兒子都不在家,喊來仆人詢問,才知道她們出了城。擔心妻子和兒子的孟浩,趁著城門未關之際,也出了城,前往農莊。


    等孟浩風塵仆仆感到農莊時,把孟夫人嚇了一跳。


    “老爺,你怎麽來了?”


    孟浩板著個臉:“我怎麽來了?家裏人一個沒有,我不來我去哪兒?”


    孟夫人對著丈夫翻了個白眼:“家裏怎麽就沒有人了?福伯他們不都在嗎?”


    孟浩重重得哼了一聲,也就沒再說話。


    孟夫人連忙上前拉了拉丈夫的手,輕聲問道:“餓了沒?我讓人給你準備點飯吧。”


    孟浩點了點頭:“嗯...你怎麽忽然帶著然兒出城呢?”


    聽到這句,孟夫人狠狠地甩了下手,說道:“還不都怪你?請的什麽勞什子先生,消失了好幾個月,害得然兒茶不思飯不想的,精神都有些不好了,課都沒法上了!”


    孟浩靜靜地聽完,也不辯解,隻是問道:“那然兒現在呢?有沒有好些?”


    “沒什麽大的變化,隻是一個人在那裏盯著天空看。”


    孟浩歎了口氣:“好吧,我找他談談吧。”


    說罷,朝著孟然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孟然正兀自出神,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走來,回頭一看是父親孟浩,父親身後不遠處是母親。


    孟然起身行禮,被孟浩扶住,也就順勢站直了身體。


    孟浩找了位置坐下,也就拉著兒子一起坐下了,麵帶嚴肅道:“其實呢,我知道你一直在擔心齊先生,但是為父想說的是,你大可不必為他擔心。”


    孟然滿臉不解:“為什麽呀?先生隻是個普通人,如果遇到什麽危險......”


    話說到一半,孟然就有些說不下去了。深深吸了幾口冷空氣後,才接著說道:“如果遇到了危險,他肯定會......雖然先生隻教了我半年,但在我心中,他是我一輩子的先生。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會很難過的。”


    孟浩擺了擺手:“然兒,為父理解你的心情,但為父還是那句話,齊先生肯定是有事耽擱了,他不會出事的。至於我這麽確認的原因,實在是不方便透漏。”


    聽到這裏,孟然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孟夫人搶了先:“老爺,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顧忌什麽呢?然兒已經這麽擔心了,你還不把原因說出來?”


    孟浩一臉為難,終是開口道:“那好吧,那我就說了。其實原因很簡單,齊先生出自道宗。”


    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先生出自道宗就不會出事嗎?我聽先生說現在有很多人都跟道宗有仇怨!”


    孟浩一臉無奈得看著兒子,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孟夫人卻直截了當道:“兒子,你傻啊,齊先生出自道宗,自然懂得那些修仙道法,豈是我等凡人可比的。我說的對吧,老爺?”


    孟然直直得看著父親,等待孟浩的回答。


    “是這樣的,齊先生幼年入得道宗,習了一身神鬼莫測的道法,常人自然傷害不了他,所以,他隻是有事情耽誤了行程,並非是出了什麽事情。之前為父礙於一些原因,不願講給你聽,現在你知道了,也就不用再為齊先生擔心了。”


    聽到這裏,孟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舒緩開來。


    這一夜,孟然睡得及其安穩,還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先生施展道法,帶著自己遊遍大江南北、名山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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