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綬衣走回火堆坐下,將逐漸冰涼的臘肉在火上烤了烤。突然啪地一聲,火星爆起,沾在手背上,哎喲一聲,急忙縮手,忽地心中一動,道:“鄢兄,你既知道這幾個字是金國文字,想必也知道它們是什麽意思?”鄢三泰哼了一聲,卻不理他。


    方綬衣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麽好神氣的。趙姑娘,你一定也認得?”


    趙波斯笑道:“當然。”


    方綬衣心想那刀癡很難說話,這趙波斯若也不肯說的話,就沒人對自己說了,得先說幾句好話,當下一拍額頭,道:“瞧我真是糊塗,趙姑娘如此美若天仙,冰雪聰明,又怎會連幾個小小的金文也不認識呢?我這句話問的真是蠢了。請趙姑娘多多見諒。”


    趙波斯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也是心機靈敏之人,方綬衣這幾句話一捧,豈不知她的用意,道:“方公子,瞧在你捧我的幾句好話上,我就告訴你這幾個金字的意思。如把它們譯成漢文,就是‘大金藏寶’四字。”


    方綬衣長長一揖,道:“多謝趙姑娘指教。”直起身子,道:“‘大金藏寶’?這裏空空蕩蕩,連一根草都沒有,哪有什麽寶貝?”


    趙波斯道:“你想知道麽?隻是這秘密不能告訴你。”


    方綬衣心道:“又來賣關子了。”說道:“這‘大金藏寶’四字難道有什麽秘密?難道這洞內真有寶貝?是這石頭值錢麽,還是這泥巴值錢?”


    趙波斯道:“你孤陋寡聞,見識短淺,我們不會跟你說的。”


    方綬衣心道:“奇了,居然敢說我‘孤陋寡聞,見識短淺’。中原武林我不知道的事還少得很。你們從波斯國來,又知道些什麽?”說道:“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方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狂妄也。’你是女子,我不是小人。”說著向鄢三泰瞟了一眼。


    鄢三泰道:“你說我是‘小人’?”


    方綬衣聳聳肩膀,道:“佛雲:‘不可說,不可說。’我可沒說。”


    鄢三泰道:“什麽‘方子曰’,居然敢與孔子並稱,真是狂妄之極,酸氣衝天。”


    方綬衣見他將矛頭拋了回來,借自己的話頭,罵自己是‘小人’,道:“孔子是誰?我不認識他。他是趙姑娘的哥哥麽?”


    趙波斯忍俊不住,笑出聲來,道:“當然不是。”


    方綬衣咦了一聲,道:“既然不是鄢兄的大舅子,他憑什麽敢與本少爺並稱。他好大的膽子,應當拉來打五十大板。”


    鄢三泰道:“你這句話便是‘王顧左右而言他’了……”


    方綬衣咳聲道:“不敢,不敢,鄢兄稱本少爺為‘王’,本少爺實是受之有愧。”


    鄢三泰哈哈大笑:“閣下嘴皮子的功夫,當真天下少有。”


    方綬衣道:“過獎,過獎。二位可認輸了麽?”


    鄢三泰道:“甘拜下風。”


    方綬衣道:“既然如此,趙姑娘適才所言‘孤陋寡聞,見識短淺’雲雲,全數奉還,本少爺不敢拜領。”


    鄢三泰心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八字耿耿於懷。”道:“本師妹這八字評語不錯呀,幹麽要奉還?”


    方綬衣道:“本人以為,這八字還給兩位,更得其所。”


    鄢三泰道:“既然如此,方公子該當清楚‘大金藏寶’四字的來曆才是。方公子既半點不知,這八字評語,奉送方兄,該是適得其所,沒得話說的。”


    方綬衣斜睨道:“難道你知道?”


    鄢三泰道:“當然知道。”


    方綬衣道:“那你說說看。”


    鄢三泰道:“孔子曰:‘非禮勿問,非禮勿答。’你既然‘非禮而問’,我自然是不予回答了。”


    方綬衣道:“哼,神氣麽?酸溜溜的,也不知孔老頭子說沒說過這句話?”


    鄢三泰道:“哈哈,閣下不學無術,無知之甚。”


    方綬衣強辯道:“你這是‘強不知為知之’,不若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說到這裏,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鄢趙二人也是縱聲而笑。


    兩人這一番鬥嘴,反而心中芥蒂盡去,覺得好笑之極。兩人攜手而坐,一時竟有了“不打不相識”之感。


    方綬衣道:“鄢兄,趙姑娘,小弟另有一事不明,還望兩位賜教。”


    趙波斯笑道:“‘非禮勿問’。”


    方綬衣道:“我這是‘有禮而問’,兩位便得‘有禮而答’了。我與鄢兄初次邂逅是在那小樹林中。以鄢兄的蓋世武功,其時要救趙姑娘易如反掌,獨孤無雙、正直雙俠那夥人全加起來也不是你對手。你那時為什麽不救趙姑娘,而要幹冒大險,到高手匯集的鎮邪大會上去救她呢?此事小弟一直不明,還望鄢兄釋疑。”


    鄢三泰心道:“真是多管閑事。”說道:“方公子真想知道?這與你又有何幹係?”


    方綬衣道:“與我並無關係,但我這人有一個壞脾性,什麽事在心裏都擱不住,總愛刨個根見個底。鄢兄若不解開小弟心中之疑,隻怕小弟日後一想起此事,便要做多方推測,思來想去,睡不著覺了。”


    鄢三泰心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說道:“其實此事也並不難明。那時我斯妹已受傷,又受江湖上黑白各道的追殺,她迫切需要修養一段時間。你想她在哪裏最安全,自然是少林寺內了。少林寺和尚阿彌陀佛,大慈大悲,不會虐待斯妹。少林寺又多的是治傷靈藥。你看我斯妹,現在不是已保養得一紅二白,亮麗水靈了麽?”


    方綬衣點點頭,道:“那你又為何選擇鎮邪大會召開之日去營救呢?那是最危險的時刻。你本可以在大會召開前一天去救她的,那要比在大會上救人容易得多。”


    鄢三泰在方綬衣臉上瞪了一眼,道:“不知方公子貴庚幾何?”


    方綬衣一怔,道:“虛歲十九。”


    鄢三泰道:“我還以為方公子已經九十一歲了。”


    方綬衣道:“空穴來風,必有源頭。不知鄢兄此言何意?”


    鄢三泰道:“俗話說:多管閑事容易老。方公子喋喋追問,多管閑事,莫此為甚,欲不易老而不可得也。雖活十九歲,豈非已和九十一差不多?”


    方綬衣倒不介意,大笑道:“哈哈,小弟是痼疾難除,倒教兩位見笑了。但不知鄢兄貴庚多少,趙姑娘芳齡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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