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方綬衣心中既驚且歎,卻說群豪見鄢三泰單掌擊敗寶真大師的神象拳,齊都嘩然變色。瞧鄢三泰臉皮光滑,不過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而寶真禪師年已花甲,位列“少林四寶”之一,武功之高,武林公認,居然擋不住他的一掌。心驚之餘,人人懷疑所見非實。無為道長、柳自然、貝西洲、不淨禪師、練凝雲、江滄浪、寶光大師等七大高手一齊站了起來,縱身而出,來到場中。唯有權九天與司馬青衫二人端坐不動,靜以觀變。


    貝西洲叫道:“方兄弟,你過來,到我身邊來!”


    方綬衣任是江湖經驗再淺,也知他是要保護自己,眼前局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自己夾身其間,處境大為凶險。自己與貝西洲隻一麵之緣、一言提醒之德而已,沒想到他已記在心中,胸中不由地一熱,但隨即心想,自己是出來闖蕩江湖的,眼前這數大高手會聚一堂,拔刃相向,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豈可知難而退、交臂錯過?心念轉處,心意已決,向貝西洲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貝西洲見她不過來,心中微微奇怪,但對方既不願,也不強求,目光又盯向鄢三泰與趙波斯二人身上。


    鄢趙二人根本就沒理會眼前將發的惡戰。趙波斯輕輕偎依在鄢三泰胸前,雙眸溫柔深情地凝視著意中人,對數千英豪竟是視而不見,對於生死安危也似全置度外。鄢三泰筆直豎立,目光明銳,冷冷地掃視著數千豪傑,左手摟住師妹,紋風不動。雪花一片片飄在他的頭發上、眉毛上、雙肩上,飄在他懷中人的秀頰上、衣裳上,白了一層。方綬衣就站在他們身側,離他們不過三尺,但這三尺之距對於他們好象有三萬裏之遙,絲毫影響不了他們此刻情意的交流。


    趙波斯柔聲道:“師哥,師父也來了麽?”


    鄢三泰聽到這句話,目光也立轉柔和,緩緩從遠方拉近,落在趙波斯微碧而美麗的雙眼上,目光中滿是憐愛,道:“斯妹,不用師父親自來了,我來了就足夠了。這幾天你可受苦了。”


    趙波斯幽幽輕歎,道:“師父一生孤苦伶仃,但願她這次能報了大仇。”


    鄢三泰道:“是啊,但願她老人家能報了大仇。”


    方綬衣心中好奇,道:“鄢兄,趙姑娘,你們還有師父麽?你們的師父是誰?她有什麽大仇?”


    但鄢趙二人神情專注之下,哪裏來理會她的話。方綬衣連問三遍,他們都似聽而不聞。方綬衣驀地裏心中有感,胸口一熱,強烈地感覺到什麽,但朦朦朧朧的不知道為了什麽。呆呆出神了一陣,驀然心驚,原來不知不覺間,臉頰上竟流下兩條眼淚,直流至嘴角,鹹鹹的。


    方綬衣雖是女孩,卻有著男孩的性格,自十二歲後,便從未流過眼淚,數月來闖蕩江湖,更是不知傷心是什麽,流淚有何滋味。沒想到今天無人威逼,也不處身險境,唯觸景生情而已,竟於不知不覺間流下淚來。這是方綬衣六年多來首次流淚,驚覺之後,更是心亂如麻,心神茫然,呆呆地站著,腦中一片空白,杳杳冥冥,不知身在何處。


    鄢趙二人來自異域,又是青梅竹馬,自小情根深種,這一番真情流露,哪裏顧得到天下英雄的反應與中原禮教的勢力。群雄中有那孔孟之徒便大聲叱罵起來,也有人伸袖掩目,不忍卒睹。隻有那年輕一輩的,才睜了眼看,心中妒羨不已。


    峨眉掌門柳自然隻有三十五六歲,家中卻已三妻四妾,偏他禮教觀念最重,縱身而出,大喝道:“兀那奸賊,快快前來受死,不要再做那無恥醜態,讓我等氣炸了肺!”


    鄢三泰抬起頭來,目光在柳自然臉上微微一停,忽然冷冷笑道:“柳掌門,二月初七晚上你在幹什麽?”


    柳自然臉色刷地白了一白,但頃刻恢複自然,冷笑道:“你說什麽?柳某聽不懂。你們為禍中原武林,還是快快受死吧!”不等鄢三泰答話,疾撲過來,心知對手武功極強,身在半空,清光一閃,護手雙鉞已拔在手中。鉞光清冷飛旋,將密如織網的雪花切成層層塊塊,雙鉞透過雪花,向鄢趙二人當胸攻去。


    鄢三泰冷冷一笑,揮掌拍出,掌風虎虎,雙鉞一碰上掌力,頓時向右側裏歪了過去。柳自然大吃了一驚,他乃峨眉掌門,一身武功盡得峨眉精髓,功力之精純深厚,自是非比尋常,但被對方隨手這一拍,竟拍得自己握不穩兵器,而且雙腕隱隱有酥麻之感。驚駭未絕,白影飄動,鄢三泰已搶攻過來。柳自然此刻立足未穩,雙鉞在外,急切間怎有餘力去擋避對方這雷霆震怒般的一掌?瞬時隻覺雄渾無比的內勁已潮水般包圍了全身,不由雙目一閉,暗叫:“我命休矣!”


    便在此時,隻聽砰地一聲,及體內勁倏忽消失無蹤,不由睜開了眼。原來是貝西洲硬接下鄢三泰這一掌,救了自己一命。貝西洲霎時也隻覺眼前一黑,雙臂酸軟,血氣翻湧胸間,難受無比,腳下立足不定,登登登一連退了六七步方才勉強站穩,當下強提一口真氣,壓下胸間的混亂血氣,抱拳道:“鄢兄,論單打獨鬥我們全非你敵手,隻有……”一言未畢,忽聽啊的一聲驚呼。


    原來柳自然往後退出之時,見旁側正站著方綬衣,以為方綬衣是鄢趙二人同夥,雙鉞竟逕直砍向方綬衣胸部。方綬衣正癡然呆立,待見白光耀眼,利刃已將及體,哪裏還來得及閃避?何況她即使全神戒備,憑她的三腳貓功夫,這一鉞也是絕避不開的。霎時之間,台上方綬衣,台下瓜兒、韓妍和百花四絕同時啊的驚呼了一聲。


    便在這方綬衣魂飛魄散、瓜兒心膽皆裂、餘人失聲驚呼之際,風雪中突然電光疾亮,一柄細長軟劍橫空而至,當地一聲,火星四濺,挑開了雙鉞。這一劍不僅速度奇急,而且力道極強,柳自然這雙鉞勁道無虞數百斤,但被這長劍輕輕一挑,前推之勢竟轉而向後。柳自然被這反激之力一衝,身形忍不住晃了一晃。


    這救了方綬衣之人正是一直倚於鄢三泰胸前的趙波斯,因見方綬衣陡遇凶險,出手相救。她手上長劍極窄,約隻三分寬,長卻有三尺餘,劍刃流光,犀利無比;忽曲忽直,乃為軟劍,不用之時,要隻得腰帶束在腰上,若要用時,一按彈簧,即鏘然出鞘,克敵製勝,犀利無敵,正是她的那一柄細絲劍。因她是女子,被擒之後,少林諸僧一直未曾解下她腰中的長劍。方綬衣暗中擦了把冷汗,待要道謝,卻見趙波斯劍光急如驟雨,星星點點,正攻得柳自然應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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