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寶相來到了坐在末位的權司馬二人身前。方綬衣心道:“這姓權的一直不知他的名字,看這寶相和尚怎麽說。”


    但聽寶相指著權九爺道:“這位是老衲的俗家至交‘君臨天下’權九天。”


    此言一出,群雄嘩然。本來眾人都以為這誰也不識之人必是一位隱瞞身份的高人,誰知寶相大師報出名來,卻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連主席台上的無為道長、柳自然、貝西洲等人也都驚訝之極,互相望了望,目中一片疑惑,顯是誰也沒聽說過權九天的名字,何況這綽號“君臨天下”的口氣也未免太大了些,有些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裏。但此人是寶相方丈的俗家至交,眾人心中雖然懷疑,卻也不便質問。


    方綬衣心道:“原來他叫權九天。這家夥姓得大膽,名字更取得大膽。哼,縱使他是清廷鷹犬,難道權力能蓋過九天麽?”


    坐在韓妍身邊的百花四絕也哼了一聲,滿臉不悅之色,道:“君臨天下權九天?君臨天下權九天?好大的口氣!”


    隻見寶相又指著司馬青衫道:“這位乃姑射山的傳人司馬青衫。”


    司馬青衫點頭微笑。眾人都啊了一聲。姑射山的名頭群豪中大多數人倒也知道,姑射派向來隱居林泉,一線單傳,門下弟子很少行走江湖,但隻要走出江湖的必然都身懷絕藝。眾人頓時肅然起敬。


    介紹完畢,大會便正式開始了。寶相手一揮,便有幾名少林僧人押著五名囚犯上來。當先一人長發舞肩,花貌雪膚,眼珠微碧,豔麗絕倫,正是趙波斯。趙波斯依然穿一身雪白衣衫,風雪之中,飄飄若仙。她嬌軀直立,麵色漠然,迎著風雪,毫無懼意,目光冷冷掃過台下數千豪傑,如視無物一般。


    好多人心下暗歎:“這般美貌的一位姑娘,沒想到心地如此歹毒,手段如此狠辣!”跟在趙波斯之後的是橫行湖廣的江洋大盜風簇浪、殘害無數良家女子的采花淫徒劉行首、陷害同道的蓋天高及充當清廷鷹犬的胡岱,均為此次大會所要鎮壓的武林敗類。這四人惡行累累,但此刻到了這數千人的大會,也不由都雙膝發軟,臉色慘白。


    戒律院首座寶真大師越眾而出,來到台前,朗聲道:“此次大會共擒獲邪惡五十三名。大惡五名,計趙波斯、風簇浪、劉行首、蓋天高與胡岱。其中白衣殺手趙波斯來自西域波斯國,雖為女子,但卻殺人無算,故列為本次大會所要鎮壓的武林首惡。”他中氣充沛,語音一字字穿透風雪,全場數千人無一不聽得清清楚楚。


    方綬衣仔細盯著趙波斯瞧。這裏離台不過兩三丈,於對方的五官表情瞧得一清二楚,隻見她胸襟上血痕未褪,但臉色白裏透紅,似乎傷勢已全好了,放下了一顆心,心道:“這趙姑娘怎麽一點不害怕?看她嬌嬌弱弱、盈盈欲倒的模樣,難道真能做下滔天大案?莫非是寶相這賊禿陷害於她?”


    此刻台上寶真已在宣講趙波斯這一年多來犯下的種種罪案。什麽銅官派三代弟子七十三人在一夜之間盡為她所殺;西北大俠龍天外在一座破廟中與她決鬥,被她一劍刺中咽喉,奪去性命;還有三分劍客何暇走在道上,無緣無故被她截住廝殺,死於非命。又如何暗殺了青雲觀妙智道長,如何夜入臥龍山莊,刺死莊主宮燈影,等等等等。他每道一件,韓妍便叫一聲好,連說:“大長我女子誌氣!”


    方綬衣越聽越怒,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荒誕不經,忍不住站起身來,大聲嚷道:“你胡說,根本不會有這些事!”


    群雄齊都愕然。寶真目中神光一盛,道:“這位小友,請上台來說話。”


    瓜兒叫道:“公子,不要去……”


    正要拚命拉住方綬衣,韓妍已一把扣住了她手腕,道:“讓他去。這方綬衣看不出倒還有些英雄氣慨。”


    瓜兒急道:“可是,可是……”


    韓妍道:“給我坐好!你家公子此舉深合我心。天下女子本來都是受到男人的壓迫的,這些老家夥自命名門正派,哼,我看大多是一些沽名釣譽、虛偽無恥之徒。”


    方綬衣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衝到台上來的,或許是趙波斯那種漠然的神態深深觸動了她,激起了她一股保護弱小的天生豪氣,或許是真不信趙波斯會做出諸種殺人越貨的凶案來,更或許是心底深處一種對少林寺寶字輩高僧的本能反感。反正,她現在是站在台上了,雪花正一片片飄在她的衣裳上。


    權九天與司馬青衫對望一眼,兩人都臉露微笑。權九天大聲叫道:“喂,方公子,別來無恙?沒料到分離不久,又再相逢。”


    方綬衣充耳不聞,心想反正騎虎難下,豁出去了,道:“寶真大師,你列的這些罪狀都是確查無誤的嗎?有沒有真憑實據?想那西北大俠龍天外、三分劍客何暇、妙智道長、宮莊主等人都是武林名家,趙姑娘一個弱女子再如何本領高強,又怎殺得了他們?何況一夜殺銅官派七十三人雲雲,更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極其荒唐。”


    台下群雄齊都哄叫起來:“這小子是誰?他是哪一派的?”


    “趕他下去!趕他下去!”


    寶真一生執法如山,判案無數,從無一人敢有半句不服,沒料到在天下群雄麵前,竟被一個沒沒無聞的少年追問,目光嚴厲起來,道:“施主是誰?”


    方綬衣坦然道:“鮮衣怒馬遊天下方綬衣。”


    寶真道:“方施主對貧僧的斷案不服?”


    方綬衣道:“趙姑娘雖然來自波斯,非我中土人氏,但也是一條人命,豈可不慎重?”


    寶真額角青筋暴起,道:“你說貧僧不慎重?你認為貧僧因她來自外域,故而要陷害於她?”怒極之下,也不再稱“施主”了。


    無為道長、江滄浪等人互相詢問,誰也不知方綬衣是何方人物。貝西洲雖見過方綬衣一麵,但所知的也並不比無為道長等人更多。


    權九天見寶真目紅筋脹,忙飄身從座中掠出,落身於寶真方綬衣之間,道:“方公子,寶真大師乃少林寺戒律院首座,斷案向來公正無偏,你不必懷疑,請回去吧!”


    方綬衣自從那夜見了他與寶相的秘談之後,又怎肯信他?心想:“隻怕這寶真也是他們一夥的。跟他們硬拚我可絕不是對手。”心念一轉,轉身走到趙波斯身前,道:“趙姑娘,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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