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並未注意兩人神色特異,還道隻是為已言所驚,續道:“她現在身陷囹圄,這番狂妄之言自然隻能是癡心妄想了。不過最可慮的並不是她,而是她的同伴‘刀癡’鄢三泰。”說到這裏,臉現憂色。


    方綬衣詫道:“刀癡鄢三泰,那是何人?”


    那漢子道:“他是白衣殺手的師兄,武功比他師妹更為神出鬼沒。此人嗜刀如命,故自稱刀癡。他的刀法,唉,那才真是博大精深,浩瀚如海,叫人難測高深。鄢趙二人均來自西土,武學家數亦與中原大異。他武功之精奇微妙處,真的是叫人歎為觀止。”顯然雖與鄢三泰為敵,對他的刀法卻是由衷佩服,讚不絕口。


    方綬衣心中不解,正欲開口,那葛衣老頭忽然說道:“這位朋友,你所言‘刀癡’究是何方神聖?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可從未聽說江湖上有這樣一位人物。”其他人也紛紛詢問。


    那漢子歎道:“在下本來也並不知世上有這位絕頂高手,在下知道,隻是因在下遇到過他,並敗在了他手下,敗得一塌糊塗,心服口服。”說完解開了胸前衣襟,隻見幹瘦見骨的胸脯上一個三角形的大傷痕,從頸下劃至左乳,左乳劃至右乳,又從右乳劃至頸下,端端正正,不偏不倚。眾人齊啊了一聲。瓜兒麵紅耳赤,轉過頭去,方綬衣卻盯著那人的傷疤瞧得甚為仔細。


    那漢子歎道:“那刀癡擅長刀法,聽說我擅使劍法,偏偏化刀為劍,以劍法鬥敗了我,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我胸口劃下三劍。唉,愧我一生以劍法自詡,那次敗得實是五體投地,無話可說。”


    那葛衣老頭道:“但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整理好衣襟,道;“不敢,在下貝西洲。”此言一出,群情聳動,好幾人都站了起來。貝西洲在江湖上名頭極亮,乃天地會的四當家。天地會在武林中勢力極大,凡天地會中人行走江湖,無論黑白道,都得給麵子,行方便。這個貌不驚人的瘦漢居然是天地會中響當當的四當家迅雷劍貝西洲,眾人焉能不驚?那老頭抱拳道:“山西寶雞城秦大沛率徒丁海拜見貝四當家。”其他人亦紛紛來參見。


    店堂左側窗下一張桌上忽有一人呸了一聲,大聲道:“天地會有什麽了不起,碰上我星相派還不全成為烏合之眾。”


    眾人臉色齊都一變,隻見那張桌子上共坐了八人,說話那人身材也挺高,但並不瘦,頭陀打扮,兩耳戴著兩個老大的耳環,搖晃不已,手上拿著一杆月牙鏟,厄斜著眼盯著貝西洲,眼中充滿了敵意,卻還在打著酒嗝,顯然酒已喝得不少,滿臉醉紅。同坐的另七人,也是裝束各異,有一名持著算命招牌,手拿報君知的相士,嘴唇邊留兩撇長須,神情狡詐。在他對麵,則坐著一道一僧。旁邊坐著兩個女子,一個是個中年婦女,暴牙突目,麻臉塌鼻,但妝著華麗,環佩周身;另一個是名尼姑,一手挾起雞肉正往嘴裏塞。另兩人一著長衫,一個則鶉衣百結。八人中三人盯著貝西洲,另五人仍然旁若無人地吃喝,渾沒將座中諸人放在眼裏。


    那頭陀說完話後,啪地一聲,將桌上酒杯拍入了桌內,與桌麵齊平,杯中酒卻未灑一滴。座中人除貝西洲外均吸了一口冷氣,這一手看似平常,但卻需要極精湛的內家功力才可以辦到,否則即使可將酒杯拍入桌內,酒杯也會碎裂,或者酒液灑出,或者桌板破裂。那頭陀帶著濃濃酒意,懶洋洋地道:“貝四俠,願意喝這杯酒嗎?”


    貝西洲笑了笑,從座位上站起來。那頭陀手臂立時抓緊了月牙鏟。貝西洲來到桌前,道:“這杯酒還是你自己喝了吧!”輕輕將右掌按在桌麵上,那酒杯忽然平平地跳了起來,直向那頭陀臉上飛去,去勢如矢。


    那頭陀吃了一驚,本以為貝西洲也要如自己這般以掌擊桌,酒杯才會跳起,哪料到無聲無息間酒杯倏忽攻至,大驚之下,不暇細思,揮掌擊出,月牙鏟一撐地麵,倒退七尺。那酒杯怎禁得住他正麵一掌,頓時粉碎,酒液四散激飛。


    貝西洲哎喲了一聲,叫道:“可惜,可惜,可惜了一杯好酒。”


    那相士道:“貝四俠功力深厚,令人欽佩。”拿起舀湯的銅勺,一拉一扯,銅勺已成為一根細棒,再揉了幾揉,細棒又變成銅球,銅勺在他手中竟如麵粉做的一般,功力顯比那頭陀又高出許多。


    貝西洲麵不改色,微微一笑,道:“可否將銅球賜於貝某一觀。”


    那相士道:“好!”突然將銅球拋向那乞丐。那乞丐驀然立起,手上已多了一根酒杯粗的鐵棍,橫掃而出,擊在銅球上,銅球頓時帶著呼嘯聲閃電般射向貝西洲。旁觀諸人齊都驚呼出聲。


    貝西洲朗聲大喝:“來得好!”右拳竟然不閃不避,硬擊來球。拳球相撞,那球向上飛去。不待球落,貝西洲手腕一翻,那球已在他手。他露了這一手神功,那八人齊都失色,不敢再有半絲輕視之心。其他幾人也都站起身來,退後幾步。那醜婦與尼姑悄悄移至貝西洲身後,隱成合圍之勢。


    方綬衣叫道:“貝四俠,小心!”


    貝西洲向她微微點頭示意,將銅球握在掌心,過了一會,伸開五指,道:“原物奉還。”眾人原來以為貝西洲定會將那銅球也捏得變形,誰知此刻見那銅球,竟然是絲毫未變,均都大惑不解。


    那相士隻道貝西洲是要申量自己內功,當下氣凝右掌,去取銅球。那頭陀等人則在側凝神提防。貝西洲任由他輕輕鬆鬆將銅球取走。


    那相士一拿到銅球,立即振衣急退,身未落地,突然啊的一聲大叫,丟掉銅球,連連甩手。這一下失聲驚呼,顯然是情不自禁。那長衫人忙縱身而前,拿起相士手掌,隻見他掌心上竟然起了無數水泡,忙道:“怎麽了?”


    那相士臉色慘白,忍痛道:“銅球……銅球有邪門!”原來貝西洲將銅球握於掌心時,已摧動陽剛內力將銅球烘燙,那相士取球心切,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燙得滿手水泡,吃了個大虧。


    那長衫人取出點穴钁,身形飄飄,點向貝西洲胸腹脘中穴。那頭陀舞起月牙鏟,尼姑揮動拂塵,左右夾擊而上。三人內力渾厚,身法迅捷,宛如三團灰影一般圍定了貝西洲。貝西洲雙腳不丁不八凝立當地,雙掌翻飛,將四麵八方攻來的狠毒招數一一從容化解。眾人見他從容揮灑,間不容發之際就將敵招化解得無形無影,均都暗暗喝彩。


    方綬衣撟舌難下,心道:“貝四俠武功如此卓絕,真不愧為天地會的四當家!哎喲,不好!”驀地裏想到了那綽號刀癡的鄢三泰,心中大凜,貝西洲武功如此高強,卻被那鄢三泰輕易打敗,可不知那鄢三泰又是何等人物了。心中感慨,真是不入江湖,不知世界之大,人物之盛。


    貝西洲掌力摧動,三人漸漸抵受不住,隻覺內力潮水般湧至,無窮無盡,餘鋒刮至臉上,有如刀割,漸漸向後退去。


    方綬衣剛鬆了口氣,突見白光一閃,那醜婦暗中偷襲,發射暗器,一柄飛刀如流星般向貝西洲背心射去,忙道:“小心暗器!”


    貝西洲立刻驚覺,側身避開,巧用四兩撥千斤之技,掌力輕輕一引,飛刀已折向射向那頭陀。那頭陀揮動月牙鏟,當地一聲,將飛刀格了開去。那醜婦惡狠狠瞪了方綬衣一眼,跟著取出一柄三尖兩刃刀,加入了戰團。其後那相士、和尚、道士、乞丐也紛紛操兵器下場。


    這八人均為星相派中的好手,貝西洲雖然內力雄厚,武功超絕,但以一敵八,頓覺吃緊。鬥得興發,猛地長嘯一聲,滿室清光一亮,手中已多了一柄鋒銳的長劍。長劍一振,劍光點點,飛速無倫地刺向八人,當真快如迅雷急電,正是貝西洲仗以成名的迅雷劍法。優劣之勢頓時一變,八人隻覺森森劍氣逼睫而來,哪敢直攖其鋒?十成攻勢中倒收回了三四成。九人暫成相持之勢。八團灰影圍著一泓清光,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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