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雪走出夫子廟,向南而行。行出數裏,見路側農田中有一農夫,問道:“大伯,請問往相思院怎麽走?”那農夫茫然搖頭,沈冰雪連問幾人,不料竟沒有一個知道的,想是那相思院雖甚有名,在民間卻是沒沒無聞的。見前方又有一農夫,當下問道:“請問往嵩山少林寺怎麽走?”心想相思院在嵩山之腳,找到少林寺,離相思院也就不遠了。果然一提起少林寺,那農夫頓時眉飛色舞,神氣活現,將手向遠方一座大山一指,道:“看見沒有,那就是嵩山三峰,少林寺就在少室峰上。小姐是參加鎮邪大會的麽?您可是找對了人啦,我每天在這裏幹活,至少有一百人來問我道路。”


    沈冰雪脫口道:“這麽多人?”


    那農夫道:“這幾天還是少的啦,到了臨近三月十五召開大會那幾日,那才真叫人山人海呐。”


    沈冰雪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道:“謝了大哥啦。”心中轉念:“原來鎮邪大會是三月十五召開,方公子……方公子一定會……”想到那俊美無雙的方公子屆時也會來到嵩山,而自己又可以見到他,突然間臉紅耳赤,羞不可仰,忙加緊走了幾步,以免被那農夫瞧見。


    抬頭望去,在遠方煙霧的繚繞中,嵩山巍峨矗立,直聳雲霄,果然雄奇偉峻,令人心生向慕之心,尋思:“爹爹曾說少林寺建立已一千餘年,為中原武學的發源聖地。一千多年來,不管江湖風波如何動蕩,少林寺一直巍然聳立,自始至終領袖武林,地位如山不可動搖。還說這不僅是因為少林寺曆史悠久,還在於它德行有口皆碑,武學博大精深,寺中武學奇才代代相接。拜見了相思師太後,我一定要去朝拜朝拜這武林聖地。”一顆心忽地飛到了那心向神往的聖地,胸中充滿了豪情雄誌。


    此刻正是菜子花開時期,風和日麗,金黃的油菜花綿延相接,猶如一塊大地毯般,一眼望去,無邊無際。菜子花間,蜂飛蝶舞,春色盎然,景色秀麗,風光明媚。沈冰雪心情舒暢,邁開大步而行。再往前行,路上江湖豪傑愈來愈多,從四麵八方聚來,盡是向少室峰的方向而去,男女老少,善惡美醜,僧道尼丐,應有盡有。沈冰雪沒有一人相識的,唯有踽踽獨行。


    這一日下午終於來到了相思院。相思院位於少室峰下,但卻並不在峰底,離山腳還有好幾裏山路,屋宇也並不高大,疏疏落落散開在叢林之中,占地倒也頗廣。屋宇的右側卻是一深達十來丈的斷崖,相思院就築於這斷崖之旁。沈冰雪叩門求見相思師太,一個小尼姑引著她曲曲折折來到右側的一間客廳前,雙手合什道:“施主請進,師父就在裏麵。小尼告退。”說罷逕自離去。


    沈冰雪抬頭望著門楣頂上橫懸匾額中的“結緣堂”三字,心潮起伏,數月來的悲苦辛酸,一時盡湧心頭,當下肅穆靜息,一步步輕輕地走進了禪室。


    這禪室甚是寬敞。室正中乃觀音大士塑像,像前置一香案,案上香煙嫋嫋。右側正中一張客幾,兩邊擺了幾張太師椅。此刻太師椅上卻已坐了幾人。沈冰雪向椅上幾人臉上掃去,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名中年尼姑,但頭發並未削去,依然是滿頭青絲,隻不過打起了髻,用一佛帽套住,但隱現於帽外的青絲卻是清晰可見。但見這中年尼姑容貌端莊秀美,一臉的寶光正氣,沈冰雪心想:“這就是相思師太了,這一定就是相思師太了,爹要我找的一定就是她了!”數月來辛苦奔波,此刻要找的人驀地裏就在眼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雙腳膠在當地,嘴唇也象是縫住了,張不開來,眼眶中卻早有一滴淚珠在滾來滾去。


    但聽相思師太道:“兩位居士禪學精深,令人欽佩。”


    那坐於客位的兩人立起身來,道:“與師太一席長談,也是受益匪淺。”準備告辭。


    沈冰雪聽這聲音甚是熟悉,目光向兩位客人臉上望去,這一望之下,不由怔住。原來這兩位與相思師太作長談的客人居然就是在夫子廟中分手的權九爺與司馬青衫。沈冰雪心中奇怪,兩人怎麽不去少林寺,而來到了這相思院?但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並未作深入思索,目光早已轉向那相思師太。


    相思師太目光微瞥,也已看見了站於門口的她,當下站起身來,合什道:“這位姑娘便是沈施主吧?請坐!”


    權九爺與司馬青衫回過頭來,見是沈冰雪,兩人均是臉露微笑,道:“沈姑娘,你也來了。”


    沈冰雪突然悲嚶一聲,撲向相思師太懷中,失聲而哭,竟不理會近在身側的權司馬二人。沈冰雪自己也不知如何會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隻是覺得這相思師太親切之極,好像許多年前就相識一般,忍不住想在她懷裏痛哭一場,將數月來的辛酸盡泄而出。


    相思師太身不由已抱緊了她,道:“施主,別哭別哭,有話慢慢講。”


    沈冰雪道:“師太,我爹爹生死不知,我……我無家可歸,爹爹……爹爹叫我來找師太。”


    相思師太渾身劇震,道:“你父親是誰?”沈冰雪哽咽道:“爹爹名諱上振下風。”


    相思師太身子一搖,臉色刷地一片蒼白,不見血色,喃喃道:“沈振風,沈振風,果然是你。”


    沈冰雪抬起模糊淚眼,道:“師太,你認識我爹爹?”


    相思師太臉色慘然,道:“豈止認識,豈僅認識,他……他……”指尖微微顫抖。


    權司馬二人突見這樣禪學精深的師太如此情緒激動,麵麵相覷,二人本欲告辭,此時卻均停下了腳步。


    沈冰雪從懷中取出鎮邪匣,道:“師太,這是爹爹要我交給您的。”


    相思師太目光一接觸鎮邪匣,更是渾身大震,搖搖欲墜,接過鎮邪匣,打開一看,目中淚水頓時順著白玉般的臉頰滑了下來,道;“他居然還想念著我,還沒有忘了我。”


    沈冰雪道:“師太……”


    相思師太道:“不,你不應該叫我師太,你應該叫我媽媽。”


    沈冰雪驚訝之極,茫然道:“媽媽?”


    梁上也忽然傳來嚓的一聲異響。這一聲響,相思師太、權九爺、司馬青衫三人同時都聽見了,但三人均未理會。


    相思師太淚水盈眶,道:“不錯,你是我的好女兒,難道你爹爹沒跟你說麽?”


    沈冰雪茫然道:“爹爹隻讓我來找……找您。”


    相思師太道:“你的閨名叫‘冰雪’?”


    沈冰雪點了點頭。


    相思師太道:“雪兒,你現在說說你爹爹現在怎麽了,他為何要讓你來找我?”


    沈冰雪道:“是。”當下將當日的滔天大禍一一道來。


    隨著沈冰雪清脆的聲音娓娓而述,座中人心情各異。相思師太滿臉悲淒,權司馬二人則驚中有喜,梁上又傳來了輕微的悉悉索索的異響。香煙嫋嫋,襯得大廳一片清寂。


    沈冰雪將往事說完,相思師太目光望天,沉思了半晌,忽然輕聲道:“雪兒,你爹爹做錯了。”


    沈冰雪道:“師……媽媽,爹爹什麽做錯了?”


    相思師太道:“他讓你來找我是對的,但是,但是他不該讓你拿這個鎮邪匣來。”


    沈冰雪道:“為什麽呀?”


    相思師太道:“你知道這鎮邪匣是什麽東西麽?它是當初我送給你爹爹的定情之物。”此言一出,座中人都是啊了一聲。


    相思師太道:“他怕我不會收留你,因此讓你帶著這個鎮邪匣來。但是他錯了,你是我的親生女兒,這十幾年來我無一日不想著你,我知道我塵根未絕,因此一直沒有剃度。不論你帶沒帶這鎮邪匣,難道我還會不收留你麽?”


    沈冰雪吃吃道:“媽,我想爹爹他是……”


    相思師太搖了搖頭,輕輕打開鎮邪匣道:“雪兒,這匣中之物你看過麽?”


    沈冰雪臉一紅,道:“媽媽,你可別怪我,我曾偷偷地打開來看過。”


    相思師太道:“那匣中都有何物?”


    沈冰雪道:“我的生辰八字書,一支舊金釵,還有一個月牙形的鋼片。”


    相思師太點了點頭,輕輕將沈冰雪的生辰八字書從盒中取出,折疊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手一揚,鎮邪匣劃著一道黑光,飛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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