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九爺望望方綬衣,又望望沈冰雪,歎了一口氣,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青衫,這世界的怪事雖多,但想這種怪事咱們還是第一次遇到吧?”


    那青衫人微笑點頭,道:“九爺,你這次行走江湖,一定可大長見識。”


    權九爺道:“也正該如此。咱老子硬邀你出來,不就為的是多遇一些江湖怪事麽?”


    沈冰雪奇道:“九爺,你們在說些什麽?”


    權九爺笑道:“我們在說我們的快樂。”


    沈冰雪道:“你們的快樂?”


    青衫人接口道:“不錯。‘我們的快樂’!”


    權九爺道:“沈姑娘,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我最好的知交,他叫司馬青衫。”


    沈冰雪道:“司馬爺。”


    司馬青衫大笑道:“你不用叫我‘爺’,叫我青衫就是,或者叫青兄也行。但對這位權爺可一定得叫九爺。”


    沈冰雪正欲點頭,忽然呼的一聲,一隻鞋子從天而降。沈冰雪驚覺風聲,手向上一伸,已然撈住鞋子,奇道:“怎麽……”一言未畢,已然瞧見方綬衣左足上的鞋子沒了,道:“方公子,這……這鞋子……”一時莫名其妙。


    原來方綬衣觀察了廟內四壁之後,道:“自古兵不厭詐,我們要給那獨孤無雙來個出奇製勝。瓜兒,你看咱們躲在什麽地方好?”


    瓜兒道:“躲在孔夫子像背後。”


    方綬衣搖了搖頭,道:“可一不可再,這辦法在山神廟已經用過了。”


    瓜兒道:“那麽你就躲在香案底下。”


    方綬衣雙眉一豎,道:“什麽話?我堂堂方大少爺豈能象條狗一樣躲在桌底?”


    瓜兒道:“那可沒辦法可想了。啊,要不就上屋梁。”


    方綬衣雙手一拍,道:“對,這是個好辦法。”


    瓜兒本來是說氣話隨口說出,哪知她這位方大少爺要來真的,知她說幹就會幹的,不由慌了,向頭頂的橫梁望去,離地幾近兩丈,忙道:“公子,這麽高,你怎麽上去?”


    方綬衣急噓了一聲,道:“說輕一點,別給人聽見。”隨即提高聲音,道:“這麽點高算什麽,我一個旱地拔蔥就上去了。別說這小小的屋梁,就是皇宮大內,我也一樣象鳥一般飛進飛出,毫不在乎。”說著雙手作勢,雙腿一蹲,力運雙足,在地上打了個轉,然後呀地一聲,猛地向上一跳。這一跳身子仍在原地,左腳的鞋子卻真正是一個“旱地拔蔥”,忽忽悠悠直上屋頂,然後又弧形下落,往沈冰雪頭上砸來。


    方綬衣見鞋子在沈冰雪手上,叫道:“喂,把我的鞋子拿來。”


    沈冰雪手一揚,鞋嗖地直向方綬衣飛去。方綬衣伸手接住,急忙穿上腳,斜瞥權九爺與司馬青衫,兩人雙目微闔,意似打坐,並未瞧見自己適才的狼狽樣,輕咳了咳,道:“在廟堂之內,不能驚動聖靈,咱還是老老實實地爬上去吧。”說著雙足力點,跳上香案,左腳踩在孔夫子右腿上,右手拉住孔夫子右胳膊,用力爬上神像。此時她好象全忘了她適才說的“不能驚動聖靈”六字。


    沈冰雪奇道:“方公子,你幹什麽?”


    瓜兒驚道:“公子,小心!”


    方綬衣聽而不聞,右腳跨上,已踩上孔夫子的腰部,左手搭在了孔夫子的頭上,手腳齊用力,腰部一聳,身子已上了孔夫子的雙肩。忽聽得屋角默坐的權九爺說道:“好大膽,竟敢騎在‘孔夫子’的頭上。”這句話瓜兒與沈冰雪,一個是擔心主人,一個心中驚愕未解,都沒有聽清楚。方綬衣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道:“迂腐書生住口,這孔夫子是你們的聖人,不是我的聖人。他拚命想灌入我的頭腦,我為什麽就不能騎在他頭上?這世上我最恨的是孔夫子與狗,其次是他們的徒子徒孫。”說罷已在神像雙肩上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


    這神像足有一丈高,方綬衣這一站立,離頭頂的橫梁已經不遠。方綬衣一隻腳踩在“孔夫子”頭頂,用力一蹬,身軀飛鳥般離像跳起,雙手齊出,抱住了那根橫梁。


    瓜兒驚叫:“小心!”


    方綬衣卻是毫不在乎,換了一口氣,翻身而上,叫道:“瓜兒,你躲起來,別讓那妖女看見。”


    瓜兒道:“公子,你可要小心。”


    方綬衣揮揮手,道:“行啦,煩死人。”


    權九爺忽然叫了起來:“哎喲,這位方公子,你爬這麽高幹什麽,嚇死人了,可千萬別掉下來。”說著從蒲團上站起來,一付慌張模樣。


    方綬衣道:“是啊,掉下來砸爛你的豬頭,看你還走不走。”


    權九爺來回跑了幾步,道:“還是不行。方公子,我給你拿梯子來。”說著向廟堂的後進奔去。


    方綬衣撲嗤一聲,正欲嘲諷幾句,忽然咻地一聲極輕微的耳朵幾乎察覺不出來的嘯聲響過,雙腿膝蓋內彎的曲泉穴同時一麻,頓覺雙足無力,力氣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方綬衣愣了一愣,還未明白是怎麽回事,身軀已然從橫梁上掉了下來,呼呼直響。瓜兒臉頰刷地變白,尖聲駭叫:“公子!”直撲過來。但她離方綬衣掉落之處甚遠,哪裏在還來得及。瓜兒驚魂失色,一刹那間眼淚從眼眶流出。


    其時權九爺正好奔至方綬衣身下,一見方綬衣掉了下來,直壓向他的頭頂,“啊呀”一聲大叫,連滾帶爬手足無措地往回跑,一個趔趄,身軀直往前栽,向地上摔去。權九爺忙以手去撐地。沈冰雪正在旁側,眼明手快,將權九爺扶了一下。權九爺借力站了起來,但不知怎地,手卻帶到了一個蒲團,手向後揚起,蒲團便向後飛出,隻聽撲通一聲,方綬衣無巧不巧,正摔在了蒲團之上。方綬衣頓覺周身骨骼疼痛欲裂,半天直不起腰來,臉色一片蒼白,豆大的汗珠自頭上滾下,但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瓜兒急奔而至,雙眼流淚,道:“公子,你怎麽樣了?你摔壞了沒有?有沒有哪裏傷著了?”急得連忙察看方綬衣周身。


    沈冰雪心中微感奇怪,方綬衣怎麽會無緣無故從梁上摔下來,道:“方公子,你沒事麽?”


    方綬衣正全身作痛,但一聽了沈冰雪的話,立即雙眉一挺,搭住瓜兒的肩膀,挺身忍痛站起,道:“我沒事。剛才突然雙腳發癢,於是就想下來撓撓癢。沒想到把你們嚇著了,那可對不起。”說著將右鞋除下,在腳底撓了幾下。


    權九爺道:“方公子真是神功蓋世,令在下欽佩得五體投地。如此高上高下,行若無事,權某此生從所未見,方公子可真令在下大開眼界了。”說到這裏,語氣突轉驚訝,道:“咦,方公子,你的頭上怎麽全是汗?”


    方綬衣怎肯丟下這個麵子,信口而扯:“我的腳上有幾隻虱子,我正運無上內功要將它們烤焦。這內功行功時都會出汗的,沒什麽可大驚小怪。”說著將鞋子穿上,道:“虱子已被我燒死,我要上屋梁了。”縱身躍上香案。不顧身上骨骼疼痛,再踩著孔夫子的軀體向上攀登。


    權九爺霎了霎眼,退回原處。司馬青衫道:“九爺,這位少爺性子可執拗、堅勇得很啊。”


    權九爺道:“不錯。”


    司馬青衫道:“九爺適才的玩笑可開得有些大了。”


    權九爺道:“司馬青衫啊司馬青衫,我做的手腳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你說的不錯,看那方小子滿臉大汗的模樣,我可有些後悔了,無端摔了他一大跤,我真有些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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