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方初春,中原大地依然春寒料峭,柳未吐綠,河未解凍。


    沈冰雪迢迢萬裏,一路之上也不知經曆了多少危難,多少困苦。大內侍衛總在追捕,但不知怎地,每次在最危急的時刻,總有人從天而降,把自己救出水火,化險為夷。這一天,沈冰雪終於踏入了河南境內。中原遠沒有塞北那般寒凍徹骨,沈冰雪早已除下皮帽,脫掉了兩件衣裳,但父親所贈的那件皮衣卻一直舍不得脫下。沈冰雪眉目如畫,文靜秀美,雖然衣衫敝舊,滿麵風塵,但明豔動人之態卻怎麽也掩飾不了的,再加又是孤身一人,一路上免不了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但她仗著一身武功,一般的小混混倒奈何她不了。


    這天風和日麗,沈冰雪渡過黃河,來到了開封府。隻見路上行人忽然多了起來。這些人俱都是大步走路,大聲言笑,大多短打衣著,身上帶著兵刃。沈冰雪心想:“難道這就是中原的武林人士,聽爹爹說中原山河錦繡,藏龍臥虎,能人多多,果然連走路都有一股豪邁氣概。”心中既敬且畏,見有武林人物迎麵走來,便避讓在道側。


    忽聽得得得聲響,一馬一驢自後行來。沈冰雪聽見蹄聲,連忙讓在路邊,回頭望去,隻見青驢背上倒騎著一人,身穿華服,頭戴方巾,腦殼向前,臉龐向後,瞧不見臉。另一匹馬上坐著一名書僮打扮的少年。那匹馬身軀矮小,尚未成年,但脾氣卻甚是暴烈,四蹄一蹶一掀的,跳蕩不休,把那書僮嚇得麵青唇白。那書僮緊緊抱住馬頸,連連叫道:“公子,公子,救救我,我不行啦!”那公子卻充耳不聞。


    沈冰雪見那公子怪模怪樣地倒騎毛驢,又見那書僮狼狽不堪,忍不住格的一聲笑了出來。一笑出口,忙掩住了口。但那公子隻是向她瞧了一眼,並未理會,依然悠然而行。那書僮又叫了起來:“公子,救命啊,瓜兒再也不敢了!”


    那公子道:“是你自己要換馬的,還拍著胸脯說絕不後悔,現在可別怪我不救你。”


    那書僮哭喪著臉道:“公子,是我錯了,求求你救……哎喲……別……救我!”那匹小馬一陣騰蹶,那書僮一句話沒說完,又嚇得緊緊抱住馬頸,整個人都伏在了馬身上。


    那公子道:“好,是你說‘別救你’的。”吆喝一聲,那毛驢加快了腳步。那書僮又叫了起來:“公子,不要走!我是說‘別把我摔下,公子救我’呀!是這匹該死的馬……哎喲,救命!”


    這時驢已走至沈冰雪身前,沈冰雪向那公子的臉上瞧去。這一瞧之下,不由地一呆,隻見那公子隻有十八九歲年紀,皮膚白皙,麵目俊美之極。沈冰雪十餘年來僻處關外極北之地,何曾見過如此俊美的少年男子?這一下雙眸直直地凝視著那少年公子,竟有些癡迷,直到那少年公子目光投來,才臉上一紅,忙避了開去。


    這時對麵有十餘條漢子徒步行來。走至三人身前,瞧了瞧那公子與書僮,又瞧了瞧沈冰雪。見到沈冰雪身段窈窕,明麗動人,眼睛都是一亮。一個小青皮嬉皮笑臉地來到沈冰雪身前,道:“美人兒,你到哪裏去?”


    沈冰雪一路上也見得多了,一見他的臉色便知是什麽人,喝道:“閃開!別攔姑娘的道!”


    那小青皮眼睛向同伴一擠,道:“嗬,還蠻厲害的!”眾人人齊聲大笑。


    又一個麵目猥瑣的瘦子道:“美人兒,你的芳名如何稱呼啊?”邊說邊就向沈冰雪的下巴托去。那小青皮見狀,不甘落後,也伸手摸向她的胸脯。沈冰雪哪想到他們說動手就動手,又羞又氣,喝道:“滾開!”左手疾翻,刁住小青皮的脈門,右手向那瘦子的手臂上搭去。


    那十餘人見沈冰雪突然出手,都是微微一驚。那小青皮叫道:“原來這小妞還會武功!”手腕突然一彎一扭,已脫出沈冰雪控製。那瘦子手臂往下一沉,變掌為爪,向沈冰雪玉腕上抓去。沈冰雪吃了一驚,看這兩人顯然不但會武功,而且武功還不太差,聳身後躍,抱拳道:“原來諸位也是道上人物,不知為何卻對本姑娘這般無禮?”


    那些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一個隻有十五六歲的小油子從人叢中伸出一顆圓圓的小腦袋,眨眼道:“越是道上人物,玩起來才越顯得親近嘛。咱們都是星相派的。我是‘秀才’,這幾位大哥都是‘舉人’。隻要你跟了咱們,大爺保你一輩子吃喝不盡,要什麽有什麽?”


    眾人都是齊聲大笑,連道:“是啊,是啊!不錯,不錯!”


    沈冰雪從來沒聽說過星相派之名,道:“什麽舉人秀才!星相派又是什麽門派?你們這些人倒底想幹什麽?憑你們這幾個人也配當秀才舉人麽?”


    那些人詫異之極,似是不敢相信,道:“你連星相派也不知道?”


    沈冰雪道:“從來沒聽說過。”


    那瘦子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初入江湖。哈哈,那你就更應該聽咱們的話了。小姑娘,來吧!”斜身欺近,一雙細瘦的雞爪向沈冰雪的胸部抓來。沈冰雪左手下攔,右拳直衝出去,正是南山拳法。那人頭一側,沈冰雪突然變招,啪地一聲,已一掌擊在那瘦子臉上。那瘦子身不由已打了個旋,臉上已多了五條指痕。眾止睽睽之下,不禁惱羞成怒,鏘地抽出腰中鋼鞭,呼地向沈冰雪右腰掃來。沈冰雪向左急閃,啪地一聲,又在他臉上擊了一掌。


    其他人都看出這瘦子不是沈冰雪對手,紛紛抽出棍棒兵刃,來圍攻沈冰雪。沈冰雪武功雖然不錯,但那十餘人也不是一般的江湖混混,十餘條大漢齊攻而來,沈冰雪雙拳難敵四手,左遮右攔,連連倒退,漸漸支持不住。那些人眼見占了上風,都哈哈大笑起來。


    雙方一起爭執,那少年公子就立於旁側觀看,這時見沈冰雪落了下風,目透怒火,拍驢便要上前。那書僮忙叫道:“公子!”伸手拉住了那公子衣袖。那公子手用力一甩,得得聲響,青驢已急向眾人衝來,嘶鳴一聲,闖入了人群中,恰恰就停在沈冰雪旁邊,將那十餘名大漢隔在另一側。那些人齊都大怒,喝道:“什麽人?找死……”一言未畢,那公子已厲聲喝道:“陽光大道上,竟敢欺辱少女,你們的膽子可大得很呐!”


    那些人見他口氣好大,齊都一怔,一人道:“閣下是誰?”語氣已軟了不少。


    那公子手拿折扇,雙眼向天,冷冷道:“本公子姓方,名綬衣,在江湖上有一個鼎鼎大名的綽號:鮮衣怒馬遊天下。你們可知道麽?”


    那些人對望了望,一人道:“鮮衣怒馬遊天下?我們從來沒聽說過。”


    那公子道:“你們是後輩小子,自然孤陋寡聞,但你們的門主獨孤天下是一定知道的。”


    那幾人聽他直言提起門主名諱,都是大怒:“你是什麽家夥,竟敢對我家門主不敬!”一個性子急躁的刷地舉起雪亮的鋼刀便要砍去。方綬衣視若不見,展開手中折扇,若無其事地扇了幾扇。那人見他如此托大,這一刀砍在半空,倒不敢砍下來了,一時進又不是,退又不是,尷尬之極。


    方綬衣也不拿正眼瞧他,道:“憑你們幾人還遠不配與我的書僮動手。這位姑娘的事我一肩承下了。你們若不服氣的話,把你們的進士、翰林多請幾個來,咱們明天秋林鎮外的夫子廟相見。瓜兒,帶了這位姑娘,咱們走。”拍了一下驢屁股,格登格登,悠悠晃晃、旁若無人地向前行去。


    那書僮道:“這位姑娘,快上馬呀。”


    沈冰雪本是關外塞北出生,儒家的道德禮義對她的影響並不深,何況那書僮的年紀還小,瞧模樣不過十三四歲,當下來到馬旁,手一按馬鞍,輕飄飄地躍身而上,坐於那書僮身後。那書僮豎起拇指,讚了一聲:“好棒!”雙腿一夾,那馬嘶鳴一聲,快步跟上了方綬衣,雖則尚未成年,背上馱著兩人,竟不吃力。


    那些星相派的“秀才”、“舉人”見方綬衣氣質不凡,都不敢動手,眼睜睜地看著三人遠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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