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戒堂出來,藺劍池跟在淩霄身後。


    兩人都默不作聲。


    果然不出藺劍池所料,淩霄離開戒堂,便去找安世卿,並將他在冷泉遇到妖物一事告訴了安世卿。


    安世卿聽後,也不意外。


    她想了一想,說:“八成是你在小駿山與那人交手時,暴露了。”


    淩霄因此很是懊惱。


    安世卿又說:“找你的那東西,不是妖物,是魔物。魔偶賁光,我曾聽帝君說起過。魔偶賁光自混沌而生,自誕生便沒有實體,卻是一個有智慧的生命體。他還可以附在人身上,操控人的意識,有段時間也被稱之為千麵人。


    隻要天地魔元和人心中的邪念不消失,他便不會消失。他還能放大普通人心中的邪念,也能放大玄修者心中的心魔。他曾為魔君服務。


    魔君大敗身殞之後,應該是他卷走了生靈滅。我現在懷疑,小駿山的那場妖霧,應該是他和持有魔槍的人一起搞出來的。


    還有最近各種邪門的幽屍啊魔氣啊,八成跟他也脫不了幹係。哎,還真的是,最近那麽多事兒。生靈滅還沒有找到,魔偶又現身了。一樁樁,一件件,都那麽棘手。”


    淩霄說:“當時我問過他,山門外的火,跟他也有很大的關係。他此番潛入清台,應該不隻是來尋我的。”


    山門外雖然是重災區。


    可出事的重點卻在男舍。


    可見,魔物的目標,就在男舍。


    安世卿突然笑了,“你有沒有覺得,隴陵鍾氏的這個小公子,怪可憐的。”


    淩霄並不覺得。


    這世上比鍾釗銘可憐的人多了。


    那小子但凡有點腦子,就該明白在清台發生的這一切意味著什麽。


    “郡主打算幫他嗎?”淩霄忍不住問。


    安世卿卻道:“他隻要好好的在清台待著,想要他命的那些人,便很難找到下手的機會。至於他手裏的那把劍——今日天樞閣的密件就該到了。有些事也該浮出水麵了。”


    清台的長老們商議的結果出來了。


    以免附在弟子們身上的魔物找機會逃遁,長老們決定就在男舍為他們驅除附在他們身上的魔物。


    然而,驅魔失敗了。


    長老們很難保證在不傷及弟子們自身與修為的前提下,將他們體內的魔物驅除幹淨。


    這些魔物,簡直與謝留彬那時候的如出一轍,好像活物一般。


    裴啟元隻能舔著臉請安世卿出手。


    上回就是她解決了謝留彬身上的問題。


    這一回,安世卿卻猶豫了。


    “郡主,還猶豫什麽啊?”


    裴啟元挺著急的。


    安世卿撚著手指上的傷口,若有所思的看著被附身的弟子們,對裴啟元說:“容我想想。”


    這人命關天,還想什麽啊?


    裴啟元內心焦灼,但是見到安世卿神情那麽認真,便沒有多言。


    他隻能克製自己,耐心等待。


    “有了。”安世卿似乎是想到了。“給晏禎傳信,叫他帶同盟會的人來一趟。”


    “什…什麽?”裴啟元驚了,“把晏禎叫回來也就算了。還要同盟會的人也來?我們清台,可從未有魔修踏足!”


    安世卿看一眼被附身的弟子,笑著諷刺:“都這樣了,先生還以為清台多清淨嗎。”


    “這…”裴啟元險些無言以對,“這是意外!”


    他這是強辯。


    安世卿道:“魔偶現身清台,這也是意外?”


    裴啟元臉色劇變。


    他沒想到安世卿居然也知道魔偶的事。


    現在就是年長的一輩,很多人也以為魔偶那不過是傳說中捏造的人物,並不是真的存在這個世上。


    “想當年帝君都拿魔偶無可奈何,想要對付這種沒有實體的魔物,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安世卿看著被捆仙繩鎖住的弟子,“同盟會的人會有辦法將這些弟子體內的魔氣拔出來,利用這些魔氣煉出一個與賁光相當的魔偶。”


    裴啟元再次大驚失色:“郡主,你這個想法未免也太大膽了!萬一同盟會煉的魔偶不受控製…”


    安世卿自信一笑,“有我在,何所懼?”


    裴啟元猶豫不決。


    裴允聹的聲音傳來:


    “三叔。”他說,“郡主,可信。”


    裴啟元又躊躇了一陣,而後豁出去似的說:“好吧!”


    晏禎受召而來。


    見他隻身一人回清台,裴啟元暗暗鬆了口氣,卻忍不住問:


    “晏禎,怎就你一人?”


    晏禎乖巧道:“是的,先生。”


    其實十七跟他一道來的,他不願看清台這些人的臉色與眼色,便沒有進來。


    晏禎被帶到男舍。


    看到那些被附身的弟子,他並沒有表現出一驚一乍的樣子來。


    要是擱在以前,看到一樣的場麵,他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至少不會這麽冷靜。


    在同盟會呆了一段時間,他又經過一番曆練,心境沉穩了不少。


    裴啟元可是聽說了,自小駿山之圍後,外麵宗門教派的那些人暗地裏沒少拉攏晏禎。


    他們大都希望晏禎能做他們的耳目,探聽同盟會的一些事情。


    晏禎拒絕了不少誘惑。


    聽說晏禎回來了,誠謹高興壞了。


    他興高采烈的跑來,給了晏禎一個大大的熊抱。


    “晏禎,你修為恢複了嗎?”


    晏禎笑著說:“恢複了些。”


    “我跟你說,我們給你留了好些果子,定會助你把所有失去的修為都給找回來!”


    看裴啟元神色不大愉快,一名年長的弟子上前將誠謹從晏禎身邊揪開。


    “晏禎師弟,正事要緊。”


    “欸。”


    晏禎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被附身的弟子身上。


    他蹲在一名被附身的弟子身後,掀起那名弟子的上衫,拔出一把短匕首,用鋒利的在那弟子後腰的命門處劃了一道。


    那匕首割在人身上,竟沒見血。


    晏禎迅速的將帶來的藥粉均勻的塗抹在傷口處。


    誠謹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晏禎說:“這是退魔散。同盟會的九先生研製的。”


    誠謹頓時緊張了,“你怎麽將魔修研製出來的東西抹在清台弟子身上!”


    晏禎不急不躁的解釋:“這退魔散於人體無害,內服外用都可以。不過此藥入體後,會暫時封住八脈十二經,讓體內的靈力暫時處於靜止狀態,從而將人體中的魔氣分離出來。”


    他說話間,退魔散便見效了。


    一團黑氣從那弟子後背的傷口處緩緩冒了出來。


    晏禎單手虛握,掌上多出了一個立體的矩陣。


    那是一個用靈力組成的光陣。


    不過比安世卿的乾坤八卦陣小太多太多。


    晏禎將那團冒出來的黑氣納入到手掌上的這個袖珍光陣之中。


    直到不再有黑氣從傷口冒出來,他才離手,小心的將困住黑氣的袖珍光陣放入到提來的木箱中。


    看到晏禎做的這些,裴啟元忍不住稱讚:


    “不錯,不錯。”


    不愧是從清台出去的弟子。


    晏禎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是他第一次做拔魔工作,沒想到會這麽成功。


    沒有翻車。


    太好了。


    晏禎如法炮製,為其他被附身的弟子也都拔了魔。


    做完這些,晏禎囑咐說:“可以了。隻是退魔散的效用不會那麽快消失。這些弟子醒來若有感覺不適,或者無法動用靈力,叫他們不要著急。等退魔散的效果過去了,他們就可以和以前一樣了。”


    一名長老過去檢驗成果,果然從那些被附身過的弟子體內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魔氣。


    關鍵是,弟子們的靈力也沒有受損。


    同盟會研製的東西,還是有點用的。


    誠謹怏怏不樂的說:“晏禎,你還要去同盟會嗎?”


    “要去的。”晏禎得趕緊把這一箱收集的魔氣送回去。


    何況,十七還在山門外等他。


    “如此…”裴啟元說,“誠謹,你便送送你晏禎師兄吧。”


    自小駿山之圍後,這是他們師兄弟二人第一次見麵。兩人定有很多話要說。


    晏禎與十七趁夜趕來,幹完了活兒又趁夜走。


    來的時候,靜悄悄一片。走的時候,那送行的隊伍,格外壯觀。


    不知不覺,天亮了。


    清台,一切照舊。


    就好像,夜裏的那些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安世卿也像往常一樣,在學堂上打瞌睡。


    祝枝花和野原二人,至今未歸。


    兩個人興許是在外麵玩瘋了。


    打起來也有可能。


    裴啟元格外關照那些被附身過的弟子,命他們在男舍好好修養,還差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男舍的陣法,已經撤去了。


    課堂自修的時候,大家仍津津有味的討論著陣法與符道相結合的事。


    討論聲越來越熱烈。


    一開始,裴啟元還象征性的管一管。


    一看壓不住,他索性就不!費那力氣管了。


    大家的好奇心一上來,是管不住也壓不住的。


    “郡主郡主!”謝留彬跑到後麵來,叫醒安世卿。“你快醒醒,我們大家有好多問題想跟你請教。”


    安世卿迷迷糊糊醒來,一看這麽多人圍觀她睡覺,不禁嚇了一跳。


    她噌的一下坐起來,身子向後退了一下。


    “你們幹嘛?”


    “郡主,我們剛才在說你的符道和乾坤八卦陣,你就夜裏在我們男舍布置的那個結界。”俞樹興致勃勃的說,“既然你的那個結界那麽厲害,當然為何在小駿山不用?”


    “誰說沒用?”安世卿道,“當時為了妖霧擴散,同盟會在小駿山的妖霧周圍設的就是那個陣。”


    “但是好像沒有瞧見他們用上血符。”俞樹又表示疑惑。


    “所以他們在布了陣之後還要在每個陣角頂著。不然那個陣根本撐不了那麽久。”安世卿耐心的向他們解釋,“既然說了,我便將血符的事一道與你們說了吧。小駿山那麽大一個地方,要是用血符的話,我就是一身的血都用光,那也不夠啊。再有就是,我當時跟你們一樣,身在小駿山的妖霧中,周圍到處都是迷瘴之氣。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很難引來天地靈元。所以我去了修士陵園,看看那裏的靈氣夠不夠充裕,想借那裏的靈氣一用。我到了之後發現,修士陵園雖然有靈氣尚存,但已經被迷瘴之氣汙染。


    以天地靈元畫的符,有驅邪、鎮壓、招運之效果,但凡參雜一點不好的氣息,都會適得其反。那就不叫靈符了,而是能招惹邪祟會帶來厄運的妖符。在小駿山,我若用了符,強化了妖霧中的迷瘴之氣,那你們當時所中的迷瘴,可沒那麽容易給拔出來。”


    謝留彬一副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今日晏禎來過,他為夜裏被附身的弟子拔魔,所用的方法好像與之前在小駿山的時候,同盟會中的人對我們用的方法不同。”


    “當然不同了。”安世卿說,“退魔散用在人身上有什麽用,你們也看到了。附在那些弟子身上的魔氣雖然是被拔除幹淨了,可他們到現在還不能動用靈力。這裏是清台,他們變成廢人,沒有人會想去害他們。當日小駿山的情形能一樣嗎。


    你們用了退魔散,都失去了戰鬥力,誰能保證不會有人趁人之危,害你們性命?尤其還是在魔槍下落不明的情況下,難保不會有人提著魔槍殺出來一下都解決了你們。


    所以在當時,同盟會的人隻能先將你們體內的迷瘴之氣引渡到他們自身體內,回去後再用退魔散將之逼出。他們跟你們不一樣,他們都是魔修,身體對那些東西早已有了適應。”


    眾人聽後,恍然大悟。


    俞樹更是後知後覺道:“原來十七他們為了大家,竟做了這麽多事。”


    這時,喬鬆問道:“但是,我聽翰思長老說,姻靈族人可以將魔氣轉化成靈氣。郡主身為姻靈族人,難道不可能將小駿山妖霧中由魔氣而生的迷瘴煉成靈氣所用嗎?”


    “我煉了啊。不然你以為我當初煉的那一刻九雷離天玄金丹是哪裏來的。”安世卿說,“這位同學,你要清楚,煉和借是不一樣的。”


    喬鬆臉一紅,迅速低下頭去。


    眾人以為他問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問題。有人好發出來嘲笑他的聲音。


    可喬鬆剛才的問題,隻是拋磚引玉。


    他又問:“可是,郡主雖然結了一顆九雷離天玄金丹,當時並沒有將小駿山的迷瘴部煉化吧。大家都說,小駿山的迷瘴能除盡,是郡主的劍起了很大的作用。”


    “沒錯。”安世卿說,“我的劍,能噬魔化靈。當日我在小駿山煉成金丹,用我的劍將小駿山的妖霧連通迷瘴之氣一並都吞噬了。”


    鍾釗銘的聲音幽幽的響起:“恐怕不止吧。郡主的劍,也吞噬了修士陵園的靈氣,還有晏禎的修為不是嗎,還差點兒把我們也都吞噬了。”


    關於這一點,安世卿無法否認。


    因為鍾釗銘說的這些,確確實實發生過的。


    “鍾小公子說的沒有錯。從某方麵來說,我的劍比起流落在外讓人聞風喪膽的生靈滅有過之而無不及。”安世卿強調說,“但我的劍,是靈劍,可不是魔劍。”


    “不管怎麽說,郡主的劍救了我們大家,那就是一把救人的劍。郡主還用她的劍救過淩霄的妹妹呢!”謝留彬振振有詞的為安世卿的劍做辯護,“我爹跟我說,既是劍,都有殺傷力和致命性,也都能成為凶器。關鍵要看劍的主人怎麽使用它們了。若人心向善,劍在手裏,行的就是善事。若人心向惡,再好的劍在手,行的也都是不法之事。”


    他突然看向鍾釗銘,發出指控的聲音:“就像鍾小公子你的劍,你的劍雖然是一把魔劍,但你沒有用它做過惡,至今為止,它還算是一把好劍。”


    鍾釗銘勃然大怒,“誰說我的劍是魔劍了!你怎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此汙蔑!”


    謝留彬與他針鋒相對,“是不是魔劍,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夜裏給了你幾張血符,直到你把你的劍丟在旁邊,到你手上的血符才沒有變化。我這裏還有血符,你敢不敢再驗驗!”


    鍾釗銘臉色爆紅,忍無可忍的撲上去對謝留彬拳腳相向。


    “我叫你胡說!我撕爛你這張胡說八道的嘴!”


    兩人掐起來。


    學堂內頓時亂作一團。


    安世卿趕忙退出修羅場,以免殃及自身。


    她不打算勸。


    都是年輕氣盛的大小夥子,讓他們用這種方式發泄過剩的精力,也挺好的。


    安世卿退出學堂,正巧遇到前來送信的信使。


    信使將一個貼了封條又短又粗的竹筒給她。


    是天樞閣來的密件。


    安世卿撕了封條,將密件從竹筒裏拿出來。


    密件上記載的是甄氏的生平。


    包括她何時入的清台,何時出師,何時嫁去隴陵鍾氏,何時在隴陵誕下鍾小公子…


    前麵的內容,都沒什麽問題。


    看到最後,安世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同她料想的一樣,這甄氏的死,果然蹊蹺。


    傳言甄氏是因驅魔失敗,而失手被魔物所殺。


    她手上這封密件的最後,附有甄氏的驗屍報告,還推測了幾種甄氏的死因。


    天樞閣的密使在甄氏的屍體被銷毀之前還驗出了劍傷。


    甄氏的屍體上的確有被魔物攻擊的痕跡,但那道貫穿她心口的劍傷,才是致命傷。


    這倒不像是被魔物所害,反而像是被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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