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卿令官驛的掌櫃:


    “崔掌櫃,去將房裏的人都清出來吧。”


    “哎!”崔掌櫃應了一聲,往樓上的客房去。


    鍾振洲突然叫道:“不行!”


    崔掌櫃的腳步,停在了樓梯口,為難出了一頭汗。


    鍾振洲先前與眾人說了自己那不中用的弟弟先行一步回隴陵去了。鍾釗銘要是被崔掌櫃從房裏給清出來了,豈不等於是當眾打了他這個隴陵鍾氏的三公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見崔掌櫃停著不動,有人出言嘲諷:


    “哼,現在這世道是怎麽了,連區區一個掌櫃都分不清尊卑了。”


    中洲郡主,隴陵鍾氏的三公子。


    該聽他們誰的——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題好麽!


    當然是聽郡主的了!


    他鍾振洲算個什麽東西!


    這官驛的掌櫃也太不知分寸了!


    安世卿卻不以為意,輕搖著扇子悠然道:“由本郡主出麵執行強製性清場,那是給某些人麵子。若是蓬羽軍那些粗人來了,那可就不是現下這樣和平的場麵了。”


    崔掌櫃忙撒開蹄子登上樓梯,顯得十分殷勤。


    鍾振洲看向鍾鼎。


    在場的,能鎮住安世卿的…


    恐怕他爹也沒有這個分量。


    “鍾三公子,不用看來望去了。崔掌櫃收了你們鍾氏多少好處費,待會兒我會讓他加倍退還給你。”安世卿說話的方式軟綿綿的,聲音中卻透著些許她強硬的態度。她一眼瞥過去,裝模作樣的說,“喲,這麽大場麵,鍾三公子竟未佩劍啊。你的劍哪兒去了?”


    在他們說話間,崔掌櫃將樓上的人清離出來了。


    隻清出來鍾釗銘一人。


    樓下這麽多大人物,誰想錯過這樣的場麵?很多小輩都擠在外麵,趴在窗台,伏在房頂,想盡了辦法、擠破了腦袋,聽不到裏麵的人說什麽,哪怕瞅上一眼也好。


    鍾釗銘錯過,那是被迫的。


    他父親將他關在房裏,還布下了結界。


    那結界從裏麵是破不了的,卻能從外麵打開。


    當崔掌櫃把他從房裏放出來的時候,他是如釋重負的。


    鍾振洲到底是被打臉了。


    可誰又會去在乎他臉痛不痛,臉上有沒有光彩。


    對他丟臉這事,更多的人也隻是一笑而過。


    鍾釗銘隨崔掌櫃出來時,聽裴允聆與鍾鼎說:


    “聽學期未滿,便提前退學,清台從古至今,不曾有這樣的先例。鍾宗主若執意如此,清台也不會強留令小公子。不過屆時清台會將此中緣由昭告天下。”


    清台裴氏要保留名聲,隴陵鍾氏就不在乎名聲了嗎?


    肯定在乎。


    “鍾某並非執意,不過是想提犬子請個長假…”鍾鼎笑得極為克製,看上去臉上如同戴了一張假惺惺的笑麵具。


    裴允聆秉公道:“如若弟子家中未有喪葬、婚假、祭祖等之事,其他請假理由一律不予應允。鍾宗主,令小公子如有身體不適,清台自會為他調理。”


    說完,他看向鍾釗銘。


    鍾釗銘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倒像是被眼下的場麵嚇到了。


    “蓬羽軍快來了。本郡主可沒那麽多時間與精力在這兒跟大家耗。”安世卿用這兩句話表示自己不耐煩,也提醒大家將官驛清出來這件事刻不容緩。“既然鍾氏的小公子現身了,就讓他自己做主吧,是跟父兄回隴陵,還是跟隨二公子回清台完成學業,自己選吧。”


    “這樣也好。”鍾鼎自信的笑了。


    兒子是他的,出身隴陵,在隴陵長大,自然是會聽他這個父親的。


    喬鬆在官驛的門口,向鍾釗銘招手。


    “鍾兄。”


    在那裏的,除了他之外,其他同窗也基本都來了。


    鍾釗銘心中泛起一種難以言明的滋味兒。


    “小公子,你倒是說話呀。”周圍不大相關的人催促他趕緊做出選擇,“到底是跟你父兄走,還是跟裴二公子走?不管你做什麽決定,你父兄,裴二公子,還有我們,都尊重你的意思。”


    鍾釗銘難以抉擇。


    那畢竟是他的父兄。


    可清台,也是他向往之處。


    鍾氏兄弟四人,他上頭三位兄長,都沒有收到過清台的通玄帖。也就是說,整個隴陵鍾氏,目前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獲得去清台聽學資格的弟子。


    這項殊榮,不是誰都有的。


    他今日若是跟隨父兄走了,隻怕清台裴氏就不會認他這個聽學弟子了。


    鍾釗銘陷入掙紮與惶恐之中,半晌都沒有說話。


    就算他沒有明確表態,鍾鼎對他的這副唯唯諾諾看上去很好拿捏的樣子還是很滿意的。


    鍾鼎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情形。


    他從容一笑,與裴允聆說道:“裴二公子也瞧見了,犬子嚇壞了。待鍾某人將犬子帶回隴陵安撫幾日,不日便親自將他送到清台去聽教。”


    安世卿這個攪屎棍開腔了,“鍾宗主幫你兒子做決定,這咱沒話說。附帶著幫清台做決定,可就有失你的身份了。你叔隴陵鍾氏的宗主,可管不到清台裴氏的頭上去。”


    立馬有人附和:“是啊,鍾宗主。郡主說得對。清台自辦聽學以來,就沒有過因為弟子受了什麽驚嚇,就給弟子放長假的先例。就算令小公子受驚過度,嚇出了病來,那裴二公子的岐黃之術可是受過藥老指點的,還能醫不好令小公子嗎。


    你今日若執意將令小公子帶回宗門,回頭人家清台不承認了這個聽學弟子,就算您老親自將小公子送回清台去,清台也未必肯二次收他入門啊。隴陵鍾氏好不容易出了個清台都認可的好苗子,才開始培養就退學了,那這件事豈不成了隴陵鍾氏的一門之辱。所以啊,鍾宗主,在做得不償失的決定之前,我勸你還是仔細盤算盤算。”


    鍾鼎不喜的看了那人一眼。


    鍾振洲又跳出來:“這是我們鍾氏的家事,你們跟這兒瞎摻和個什麽鬼!清台都為郡主開了先例,憑什麽就不能為我弟弟開這個先例!”


    聞言,不少人詫異。


    更是有人露骨的笑話他:“鍾三公子,你這是在拿你弟弟和郡主比?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再說了,省的大家笑話你不懂事。”


    “郡主驚為天人,若非她仁慈,你連抬頭站著與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若是能將郡主招攬入門,別說開一條先例了,我都願意退下來把宗主的位置讓給她坐!”


    “誒,低調,低調。”安世卿故作謙虛的姿態,又攪動了一下眼前的這一灘渾水。“你們現在不應該關心鍾小公子何去何從的問題,也不能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們要想想,鍾小公子這一去,今屆的聽學弟子便少了一個名額。而這個名額會花落誰手,你們各門各戶難道不想爭一爭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裴允聆身上,在他麵前說著兒子、侄子不錯的話。


    隴陵鍾氏不稀罕的東西,自有人稀罕的緊。


    再這樣下去,基本就成定局了——


    清台裴氏不認他這個聽學弟子了!


    鍾釗銘開始慌了。


    情急之下,他大聲說:“誰說我要跟父兄回隴陵了,我要回清台繼續聽學!”


    他的聲音蓋過了所有人。


    安世卿幽幽一笑。


    這小子,不在背後推他一把,他怕是要一直縮在那兒等著別人為他表態了。


    見鍾鼎望過來,安世卿這個幕後推手立馬做出事不關己的姿態。


    鍾振洲慌了,用更大的聲音說:“弟弟,你先前不是與我說,要隨我與父親回隴陵嗎!”


    鍾釗銘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隴陵鍾氏窩藏的最大的秘密。


    絕不能把他落在外麵!


    必須將他帶回隴陵,嚴加看管!


    鍾釗銘再沒腦子,也知道自己回到隴陵後會不得善終。


    “我不!我不回去!”他跑到裴允聆身後躲起來,隻有聲音冒出來,“我要跟二哥回清台!”


    鍾振洲陰森森道:“你可知你這一聲二哥,會讓咱們的二哥多心寒!”


    要是鍾釗銘前麵站著的人不是裴允聆,隻怕鍾振洲早就上去搶人了。


    之前鍾振洲沒將清台的二公子放在眼裏,兩人對了一掌之後,他便開始格外忌憚裴允聆。


    “奇怪了,鍾小公子都表態了,這鍾三公子怎麽還不依不饒的…”


    有人開始起疑了。


    鍾三公子這麽著急要將人帶回隴陵,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罷了。”鍾鼎妥協了。


    鍾振洲害怕了。


    他加重聲音喊了一聲:“父親!”


    就是當場殺了他這個弟弟,也不能將之放出掌控之外啊!


    鍾鼎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轉而,他看向裴允聆,向裴允聆身後的鍾釗銘招手。


    “釗銘,吾兒,你過來,為父交代你幾句。”


    鍾釗銘躊躇上前。


    他還未在父親麵前站定,便被抓住了持劍的那隻手。


    當父親那粗糙的拇指按在他手腕上時,他頓覺在無路可退的情況下如臨深淵般恐怖至極,毛骨悚然時渾身又遍布寒意。


    他仿佛是被迫的,眼睛幾乎張大到極限,一雙顫栗的瞳孔之中映著父親的陰鷙眼眸。


    鍾鼎開口:“吾兒啊,在清台要少說多聽,言多必失,知道了嗎?”


    他這一串意味深長的話語中,充滿了警告之意。


    鍾釗銘想要點頭,想要將自己的手從那隻布滿老繭的手掌中抽離出來,卻發現自己身不有主。


    他的身體被恐懼支配。


    他甚至忘了如何呼吸。


    直到蓬羽軍統領萊薑出現,鍾鼎才放開了小兒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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