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弟子送的不是奇珍,也是異寶。


    唯有出身封魔族那窮鄉僻壤之地的萊婭,在行拜師的時候,送上的是一本自己的手書。


    萊婭在上台對裴啟元行禮時,還算恭敬。可她一張口說話,便暴露了她那缺筋少弦的秉性。


    “先生,我沒什麽能拿的出手的。這一本功法,是我熬了一個通宵默寫出來的。我知道,其實你們清台沒什麽可以教恩主的,把恩主招來無非就是看中了她那一身本事。那正好,我這一身本事,大半都是從她那裏學來的。我默的這些功法,都是恩主她教會給我的。雖然這隻是一小部分。反正咱們來日方長是吧。”


    這麽厚一本,居然還隻是一小部分!


    此刻,幾乎所有盯在萊婭手捧的那本手書上的目光,都變得貪婪。


    安世卿卻是在扶額。


    萊婭這丫頭未免也太實誠了些。


    不過,她這份實誠中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


    她拿出這麽個東西來當拜師禮。


    裴啟元整張臉都綠了。


    收不收,這是個問題。


    不收吧,這畢竟是拜師禮。


    收下吧,不等於是承認了清台山招安世卿的企圖心。


    哎呀,真是傷腦筋。


    裴啟元內心萬馬奔騰之際,裴允聆這邊倒是安之若素,與往常一樣平和近人。


    裴允聆對堂下跪著的萊婭道:“萊姑娘,你這,可請示過郡主了?”


    “請示過了。”萊婭一派坦然,“郡主壓根兒就不在意這些。反正她的修行之法,就算全交代給你們了,你們未必全都學得會。畢竟不是誰都有恩主那樣的天賦。”


    萊婭將手書放在講台的書案上,退後又向裴啟元行了一禮,而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隔壁的藺劍池默默的向她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這姑娘,能說,敢做。


    好樣的。


    盯著萊婭擱在書案上的那本手書,裴啟元的臉色仍是一言難盡。


    藺劍池的拜師禮乃一件劍魄。


    玄修者將劍魄煉化在佩劍之上,有利於修出劍靈。


    藺劍池的劍魄一出,招來不少垂涎者的目光。


    “這劍魄竟看不出品級。”裴允聆驚歎,“乃上上之品。”


    “不錯。”裴啟元捋著胡子,表示十分滿意。他瞥一眼講台下跪著的藺劍池,“這麽好的東西,你竟也舍得。”


    “沒什麽舍不得的。”藺劍池又向裴啟元施一禮,便起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至此,拜師禮結束。


    裴啟元給裴允聆遞了個眼神。


    裴允聆喚人來,將書案上的拜師禮移走。


    裴啟元開口:“那便開始吧——”


    開始什麽?


    什麽開始?


    裴允聆站在講台上,不緊不慢說道:“拜師禮結束,接下來便是入學試。”


    入…入學試?


    入學考試!?


    堂下除裴允聹以外,所有人都蒙了。


    包括安世卿。


    一聽到考試,她就頭疼。


    很多人慌的一匹。


    尤其是萊婭。


    她發出質疑:“開學頭一天,先生什麽都還沒教給我們,怎麽突然…突然就要考試?”


    “是啊。”


    很多人附和。


    裴允聆笑著溫言道:“如此安排,這並不是在故意給大家出難題。如今中洲人才輩出,在座的各位都是旭日朝陽,背負著宗門與中洲的希望。諸位也都是清台從各個宗門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優秀弟子,如今行了拜師禮,在未來的三年,便是清台的學生。既歸清台,清台便會對你們每一個人負責。這次的入學試,就是方便先生對大家目前的修為有一個初步的了解。”


    裴啟元說:“此次的考題為,‘處境’。”


    “你們每一個人的書案上都有一張空白卷軸,筆墨也都為大家準備好了。”見有人抓耳撓腮,有人愁眉苦臉,裴允聆笑著提示大家,“將你們目前在修行方麵所遇到的障礙寫下來便好。”


    有人開始研磨構思。


    有人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而安世卿,一個頭兩個大。


    她抓起墨條往幹巴巴的硯台裏戳了幾下。


    始終沒有研出墨汁來。


    她舔了一下墨條,又往硯台裏吐了口水。


    隔壁的淩霄故意發出了一點響動引起她的注意。


    書案上有個小瓷罐。


    那便是一個盛水的罐子。


    不管怎樣,安世卿這邊終於把墨汁研磨出來了。


    展開卷軸,提筆蘸墨。


    考題什麽來著?


    哦,處境。


    所謂處境,就是現下所處的境界。


    她現在修為全無,境界全無。


    這讓她怎麽寫?


    還說不是故意出難題…


    講台上,裴允聆點了香。


    他提示:“大家隻有一柱香的時間。”


    安世卿抬眼一瞅,發現絕大部分人都在奮筆疾書。


    大家都好勤奮。


    她先睡為敬。


    安世卿往枕頭上一倒,一手抓著筆一手抓著答題紙,在上麵勾勾畫畫了一陣,便將答題紙蓋在了臉上,遮去了大好的陽光。


    看她這般隨性妄為,台上的裴啟元失望的搖頭。


    一柱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時間到。”裴允聆的聲音響起,“諸位,請停筆。”


    要交卷了。


    一聽說要交卷了,安世卿忙起身,慌慌張張的提起筆。


    而她那支筆筆尖上的墨跡早幹了,根本寫不出字來。


    她撲到淩霄的桌案上,搶過他放下沒多久的筆,匆忙在卷軸上補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試卷被收了上去。


    終於考完了。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郡主,我見你早早就停了筆。想必這場測試,你是成竹在胸啊。”俞樹說。


    “我?成竹在胸?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安世卿自己都不知道她哪有這樣的自信。“我隻是沒什麽好寫的。”


    眾人還沒離開學堂。


    晏禎便在學堂門口喊道:“二哥——”


    裴允聆聽到他的喚聲,感覺有事,便將收卷的工作交給了裴允聹。


    他出去詢問:“晏禎,何事?”


    晏禎眉宇間藏不住驚慌:“二哥,我與誠謹核查禮單,發現…發現萊姑娘的那本手書不見了!”


    “什麽!?”裴允聆神情立變。


    此事可非同小可。


    在學堂門口聽到他二人對話的祝枝花忙向大家招手。


    他大聲喊道:“諸位留步!都不要走!最新情報,萊姑娘獻給先生的拜師禮不見了!大家留在此處,都給彼此做個見證。”


    眾人在驚聲中議論紛紛:


    “萊姑娘的拜師禮不見了?怎會如此?”


    “萊姑娘的拜師禮,是她親手所書。在行拜師禮的時候,她也親口說了,那手書上的功法皆是郡主親傳。莫不是有人將郡主親傳給萊姑娘的功法給偷了!?”


    “我等方才都在答題,就算有心要偷,也分身乏術。總之,東西可不是我們偷的。我可以給在座的所有人都做見證。”


    “禮是清台的人收的,也是清台的人搬走的。這已經明擺著的事了,是清台的人監守自盜,跟我等可沒關係。”


    祝枝花看向萊婭:“萊姑娘,你怎麽說?”


    萊婭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本被偷就被偷吧。我抽時間再默一份給先生不就好了。”


    “還默?”祝枝花知道萊婭實誠,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實誠。他小聲提醒:“你可知,現在多少人盯著郡主的功法嗎?”


    “管他們呢。”萊婭還是無所謂。她跳到安世卿麵前,“恩主,方才你答得如何?”


    “看你這高興勁兒,應該是考的不錯吧。”安世卿說她一句,瞧她更高興了,不禁被感染,也笑了起來。


    她也就笑了一下,然後想想自己,又不禁惆悵起來。


    “哎呀,哎呀。考砸啦。”


    比她還要愁眉苦臉的,就隻有喬鬆了。


    小金老早就在學堂外麵守著了。


    看到弟子們魚貫而出,他翹首以盼,看到孫少爺出來,大為欣喜。


    謝留彬一直在安慰喬鬆。


    小金跑到他們跟前,“孫少爺,謝少爺,考的怎麽樣?”


    謝留彬說:“正常發揮。”


    “哎——”喬鬆卻很泄氣。“應該沒人比我考得還慘吧。”


    “沒關係沒關係。”謝留彬安慰他,“表弟,我相信你,一定會在清台找到適合自己的修行之法!我,我也會協助你的!”


    “表哥…”喬鬆很是感動。


    心中因方才的那場隨堂測試而留下的陰影,驅散了不少。


    謝留彬說:“咱們去吃點東西,然後就去郡主那裏。昨天我有點失態,今天我一定跟小金認真學!”


    “嗯!”


    看他們兄弟情深,小金樂嗬嗬的點頭。


    學堂那邊,安世卿出來。


    祝枝花牛皮糖似的粘了上去。


    “郡主,答得如何呀?”


    安世卿仰頭望天,悵然了片刻,隨即搖頭晃腦,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我盡力了。”


    她走了幾步,被淩霄拉了回去。


    “去哪兒。這邊啊。”


    “哦。”


    聽學弟子們在議論中逐漸散去。


    學堂內,就剩裴啟元,與裴允聆、裴允聹三人。


    萊婭的手書不見。


    但凡長腦袋的人都能想到手書是被人偷了。


    裴啟元發泄了一通,也想通了。


    “罷了罷了。”他揮了一下手,不想再計較。“將郡主留給宗主的九品丹藥收好。其他都不重要。”


    裴允聆說:“那本手書,定是被某個長老拿去了。尋常弟子,沒這個膽量。三叔,也該趁此機會,肅清這些對清台不忠之人了。”


    “哎——”裴啟元歎息。“我現在還是覺得,將郡主招進清台,是清台做過的最糟糕的決定。但是她,確實有些能耐。”


    “二哥,三叔——”裴允聹展開了一張試卷。


    看了一下試卷上的內容,再看了一下試卷上的名字,裴啟元頓時哭笑不得。


    “這——”他指著這份試卷,隨即扶額。“這麽醜的字,平生僅見啊!”


    裴允聆拿起萊婭的試卷,認認真真看了一遍,噙著笑說道:


    “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萊婭的字醜得不堪入目,而且在表達上有很多欠缺,詞不達意。想必她親手所寫的那本手書,隻怕比起她的這份試卷來,也不逞多讓。


    這還真是一件意外之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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