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山指向“梅花山莊”,道:“今夜我們與鬼為伍。”


    石壯道:“兄弟的意思是今夜住在梅花山莊?”


    皇甫山道:“不錯,就算快樂堡三路人馬搜找,他們也不會找上這裏來!”


    石壯道:“兄弟,我知道自己本事不濟,這次找上快樂堡隻打算見水仙與阿秀一麵,一家人能死在一起我也甘心了,可是……”


    皇甫山道:“還沒有絕望到那種地步,石兄,阿秀母子二人暫時還不會有危險。”


    石壯道:“他們母子還好吧?”


    皇甫山道:“我如果說他母子二人好,顯然我在欺騙你,但說不好,也不會壞到哪裏,他母子二人被囚在一隻大鐵籠子裏與狗同食,不能自由……”


    石壯眥目欲裂,雙手握拳道:“我可憐的水仙,可憐的孩子……”


    皇甫山道:“你我身上都帶傷,姓戈的抓不到我,他是不會對阿秀母子二人下手,所以我們暫且在此歇息養傷,然後再想對策。”


    石壯咬牙切齒,道:“這是什麽世界!”


    一聲苦笑,皇甫山道:“這就是無風三尺浪的江湖,也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兄弟,所以我十分羨慕你那山中日子。”


    石壯沉痛的道:“還是有人找上門來。”


    這是無奈的感慨,也是痛苦的泣訴,石壯的日子苦了些,但卻也十分平靜。


    與世無爭的日子當然平靜,然而江湖上想過平靜的日子,就好像伸手想摘取天空的月亮似的,難啊!


    皇甫山引著石壯繞過一道斜坡往“梅花山莊”走去,這裏對皇甫山而言並不陌生,他在前兩年已來過三次,隻因為是白天來,他什麽也未曾發現。


    梅花山莊上密封的一具具棺材共有七十二具之多,有一回皇甫山曾打開一具查驗,裏麵裝著半腐臭的屍體之外,什麽線索也沒有。


    這一次就不同了,因為他聽卞不疑與小玉兒說,曾經兩次發現有人在山莊上裝鬼出沒,也以為與快樂堡有關連,豈料快樂堡的人隻是盜走棺材而已。


    皇甫山與石壯繞到梅花山莊右前方的一大片梅花樹林中,冬梅初開,五顏六色,引來不少蜜蜂,雖然天就快黑了,這些蜂兒仍然穿梭飛舞。


    石壯低聲道:“兄弟,這裏種了不少梅花樹。”


    皇甫山道:“梅花山莊當然種著許多梅花!”他又指指附近,道:“圍繞著梅花山莊,一共種植五片梅樹,正巧是梅花五瓣,柯方達一家酷愛梅花。”


    石壯道:“可惜一家人慘死在惡人手中!”


    皇甫山道:“令人驚訝的是,誰也不知道這件大血案是那人下的毒手。”


    石壯道:“當然是柯方達的仇家下的毒手!”


    皇甫山道:“柯方達人稱‘千麵太歲’,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他也是江湖一霸。”


    石壯道:“江湖一霸之人,這個人一定樹立了不少仇家,梟霸的天下總是以鮮血爭得的。”


    皇甫山道:“柯方達是有不少仇家,梅花山莊一夜之間被殺七十二口之事傳揚江湖,當時就有不少柯方達的仇家奔來查看。”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也有柯方達的朋友趕來,買棺盛殮,就是柯方達的師兄‘西河黑虎’帥天浩出錢買辦的,這件事我是親眼所見。”


    石壯道:“這件大血案已經三年,尚未水落石出,隻怕很難破案了。”


    皇甫山道:“姓柯的當年與‘龍門堡’結仇最深,提起來隻是為了一條小河的水。”


    皇甫山未再仔細說下去,因為二人已來到“梅花山莊”的莊門前。


    石壯道:“兄弟,今夜我們進去?”


    皇甫山道:“不到裏麵,隻在大門邊的門樓問,我們倆睡在門樓裏。”


    皇甫山抬頭看,灰蒙蒙中隻見兩扇大門上著大銅鎖,看上去一片陰森之氣。


    他心中思忖,小玉兒也真膽大,一個人竟然潛進後莊院,她還裝鬼,果然藝高人膽大。


    皇甫山本欲開鎖而入,但當他剛伸手便又縮回,他向石壯問道:“我們翻牆進去!”


    梅花山莊兩邊種了大片梅花樹,二人攀樹越牆落在第一進大院裏,皇甫山看看正麵大廳,直覺得陰森森冷颼颼有一種令人毛發聳立之感!


    石壯未開口,他有些難以置信——這麽一幢大宅院,難道屋子裏放置的都是棺材?


    他跟在皇甫山身後來到門房邊,見門房的門虛掩著,有個小窗子,隱約可見裏麵一張大木板床。


    皇甫山推門走進去,這才看到門房內還有一張桌子兩張凳子,有個塵土封麵的燈台,一張舊棉被有一半垂在地上發出黴味來。


    皇甫山拉起舊棉被,笑笑道:“天冷,有張舊被子比沒有好多了。”


    石壯早累了,從懷中摸出半塊厚餅,道:“兄弟,我這兒還有半塊厚餅,墊墊肚子吧!”


    二人坐在床上,舊棉被蓋上半截身,皇甫山早餓了,本想這時出去找些吃的,見石壯還有餅,便也不打算再走出去了。


    二人誰也未開口,吃完了厚餅便斜在床上睡著了。


    狂奔一天,就算皇甫山也感到吃不消,更何況二人都帶著傷。


    窗外麵的月色突然暗了,皇甫山是被窗格子發出的“嘩啦嘩啦”聲音吵醒的。


    皇甫山並未稍動,他隻微微睜開眼。


    他的眼珠子在動,然而他什麽也沒看到。


    慢慢挺直身子,伸手摸胸脯上的刀傷——那是他二次去救水仙母子時,幾乎被鐵籠中那女人一刀桶死卻被他及時躲過的一刀。


    傷口尚未結痂,皇甫山仍然有些痛。


    此刻,他輕輕移近窗戶向大院中窺看,不由雙眉一緊,外麵天真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起風了,隻怕今年這第一場大雪就要下了!”皇甫山心中思忖著。


    他也很憂慮,如果下大雪,最可憐的莫過於水仙母子二人了。


    果然,窗外西北風勁吹不斷中,點點雪粒隨風灑下來,細微的響聲倍增一分淒涼。


    皇甫山看看熟睡中的石壯,無限感慨的搖搖頭。


    就在這時候,忽然兩團白影在遠處一閃而逝,看那方向,好像就在大廳後麵。


    皇甫山並不衝動,他挺直身子斜視著外麵,幾乎有一盞熱茶功夫未再有任何動靜,他以為也許剛才是錯覺。


    皇甫山抖抖棉被正要躺下來,忽然間大院裏一團白影出現,那影子隻一彈身便躍在大廳上麵。


    這一次皇甫山看得很清楚,那絕不是自己的幻覺——他還捏捏自己大腿,有些痛,這證明自己並非在做夢。


    看看熟睡中的石壯,皇甫山下床來了。


    就是這麽一會兒,外麵已開始大雪紛飛了,大院子裏刹時一片白茫茫,就好像有人在地上蒙上一層白被單子似的!


    皇甫山抬頭看向外麵,發現那一團白影正在大廳的屋簷上,看上去就好像一縷幽靈。


    皇甫山極目看著,那長長的秀發被勁風吹得平伸三尺遠,如果不是那一縷秀發,乍一看幾乎叫人無法分辨出上麵站著的是什麽東西,因為那一團白影已與白雪化作一片白茫茫、灰慘慘的影像了。


    皇甫山仍然不為所動,他很沉著。


    冷靜的殺手就是在緊要關頭,表現出超人的沉著。


    皇甫山不隻是冷靜,他甚至麵帶微笑,因為他也想到小玉兒的話。


    小玉兒就在這裏發現兩批人出現,他以為這白影不是鬼,也許就是小玉兒發現的兩批人中的一批人。


    皇甫山心念至此,他便更不稍動了——那團白影未動,他就不會動。


    皇甫山雖然不動,但他卻早已運功雙掌,他的十指發出金黃色,因為他要一擊而中。


    外麵的風更大了,皚皚白雪斜飛向窗子上,寒冷的風令皇甫山一哆嗦,他猛吸一口氣。


    便在這時候,空中隱隱飄來悠揚的樂聲,忽高忽低的樂聲仿佛自遙遠的穹蒼傳過來,令皇甫山大吃一驚,他忙看向空中。


    空中什麽也沒有,灰蒙蒙的在下著大雪。


    皇甫山再看向大廳簷上麵,便不由得猛吃一驚,他自言自語:“難道真有鬼?”


    廳簷上的白影眨眼之間消失不見,皇甫山全身不自在,他伸手摸摸麵上的雞皮疙瘩,卻又聞得一片樂聲悠揚。


    咬咬牙,皇甫山輕悄悄的拉開門房的門側身走出去,正麵大廳上一片漆黑。


    皇甫山知道大廳上放置著許多棺材,其中就有“千麵太歲”柯方達的屍棺,當然也有何方達的妻妾在內,因為早兩年皇甫山就暗中來過此地,他也暗中察看柯方達的那口棺材,柯方達的半張麵盡是碎肉。


    大院中已是白雪覆地,屋頂上壓下的西北風更見尖銳刮麵,但皇甫山此刻卻熱血沸騰。


    當皇甫山穿過偏廂回廊來到二大院的時候,嗚嗚的勁風中樂聲更見悠揚。


    皇甫山拔身而起,他躍上廂房頂,於是他發覺一團白影正在一片梅樹林不停的穿梭飛躍,那樂聲仿佛就在這附近悠悠的飄揚著。


    這又是什麽光景?


    皇甫山掩住自己身形,雙目如炬直逼過去,忽然間,那團白影匐伏在一片碎石間不動了,白影不動,黑發下垂,皇甫山發覺是個女的,那身段就長的修長輕盈。


    斜刺裏出現一頂白色軟轎,由兩個大腳女人抬著轎,另一個白衣女子在前引道,風馳電掣般轉到這片梅林邊,前麵的白衣女子“咦”了一聲,她不動了。


    那女子不動,抬轎的便也停下來不走了。


    “這些都是人,絕不會是鬼。”


    皇甫山心中這麽想著,但他仍然不動。


    他以為那團白影應是這些抬轎一夥的。


    忽然間,轎前麵那白影開口了:“是哪個宮裏溜出來的姑娘?”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皇甫山說的,那顯然是對碎石堆上的白影說的。


    石堆上的白影沒有回答,但卻輕飄飄的往軟轎走過來,她走得十分輕,就好像雙足不沾地。


    軟轎前的女子又叱道:“問你是哪個宮裏姑娘,怎麽不回答?”


    白影子開口了,她的聲音如黃鶯叫,真好聽,細細的聲音,道:“你看我是哪一宮的姑娘?”


    轎前那姑娘突然拔空而起,人在空中發出尖聲,道:“你不是我們的人,你是誰?”


    石堆上的白影飄然在大雪紛飛中,就在空中那姑娘利刀殺到的瞬間,突然雙袖迎揮,便聞得“當”的一聲,旋即在一片星芒中分開來。


    手握利刀的姑娘“咦”了一聲,道:“果然不是我們桃花宮的人,你到底是誰?”


    那白影見問,仍然冷冷道:“先別問我是誰?倒要先知道桃花宮是什麽門派!”


    利刀戟指石堆上姑娘,身形二次撲殺,人在空中才發話道:“拿下你,怕你不說。”


    兩團人影這次在空中相遇,便也引發出一輪丁丁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奇怪的是並未看見石堆上那位姑娘用的什麽兵器。


    兩團白影在空中翻著筋鬥落在地,便又聽得轎前的姑娘尖聲大叫:“圍殺,死活不論!”


    這話顯然是對兩個抬軟轎女子吩咐的。


    本來據守在轎邊的兩個女子,便立刻自腰間抽出尖刀圍過去。


    石堆上的姑娘冷冷地道:“這梅花山莊大血案終於有了消息,你們都是桃花宮的人。”


    三個女人再也不開口了,她們果然惡向膽邊生,齜牙咧嘴的揮刀就殺。


    石堆上的姑娘並不退閃,雙袖暴掄迎上去,這次再交手,四團白影形成走馬燈似的穿梭追殺在這大風雪中。


    遠處,皇甫山極目看著這場搏鬧,他不能出現,因為他打算看一看這幾個姑娘的來路。


    他也聽到“桃花官”三字,但他卻想不出江湖上什麽時候出現個“桃花宮”。


    此刻,皇甫山看的真切,石堆上的姑娘身手犀利,動作巧絕,但圍殺她的三個女人也不弱,刀光霍霍中,三個人的殺法十分細膩。


    粗野的殺招不一定是高手,武功高絕的人就把出刀藝術化,細膩的刀法就是一種藝術。


    江湖上一流殺手的刀法就是武功的藝術化。


    皇甫山正自觀看,忽然有個女人冷冷地道:“十招之內碎你的屍!”


    這話十分粗野,但皇甫山相信她的話,因為石堆上的姑娘有兩次拔空卻又被兩個女人追上空中逼下來。


    就在那姑娘被逼落地的同時,突聞得她高聲,道:“阿山哥,你還不出手!”


    皇甫山大吃一驚。


    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與石壯潛來梅花山莊上會有人發現他們二人。


    他更想不到石堆上的姑娘會是……


    “小雀兒!”


    皇甫山口中叨念著,人已飛掠過去。


    三個圍殺的女人聞得敵人呼叫,還以為她是欺騙人,不料果見一團黑影飛來。


    有個剛剛錯身而退的女人揮動尖刀迎上來,口中厲喝:“什麽人!”


    皇甫山不開口,他出手如電比電還快——左掌撥偏刺來尖刀,右手金指已送上那女人的脖子。


    皇甫山出手就要命。


    如果要取敵人的命,突如其來的一招最易得手。


    皇甫山果然得手,金手指帶起一片血雨,那女人連叫一聲也沒有就躺在地上了。


    另外兩個女子猛一驚,有個女子撮唇尖聲響,不料她才發出兩長聲,忽然間兩個女子同時發出“啊”聲,便雙雙倒臥在血泊裏。


    皇甫山不打算再殺人,他要抓活的,因為他想知道桃花宮在什麽地方。


    他想起剛才那悠揚的樂聲,便也相信桃花宮必然就在桃花山莊附近。


    皇甫山見兩個女人倒下地,忙撲上去問道:“姑娘,姑娘!”


    兩個女人早已斷了氣,皇甫山有些無奈何。


    石堆上的姑娘走過來了。


    不錯,大雪紛飛中皇甫山一眼看出正是“百靈崗”來的小雀兒。


    “小雀兒,你怎麽來了?”


    “我已來過不下十次了。”


    “是大奶奶叫你來的?”


    “不叫我來我就吵,大奶奶最疼我。”


    “大奶奶也疼小玉兒。”


    小雀兒撇撇俏嘴,道:“她人呢?怎麽隻見你同個受傷黑漢來此?”


    皇甫山道:“小玉兒跟著卞大夫二人去清風鎮了。”


    小雀兒道:“他們二人在一起,誰遇上誰倒黴。”


    皇甫山道:“你不以為我們應該找找四周?”


    小雀兒道:“四周一定還有敵人,這兩個女人不是我們下手殺的。”


    皇甫山放眼四下看,他除了直視那頂軟轎外,雙手發出黃澄澄的金光。


    他以為殺死兩個女人的人,一定是轎中坐的人。


    小雀兒也如此想,她翻轉一個女人的身子,伸手在那女人流血的額頭上摸。


    很快的,她找出一件奇形暗器——狀似虎牙。


    小雀兒沒見過這種暗器。


    皇甫山更沒見過,江湖上隻怕很少有人見過這種暗器。


    皇甫山把暗器上麵帶著腦漿血水擦拭掉,小心的揣入懷中。


    他示意那頂軟轎,小雀兒隨之點點頭。


    兩個人並肩站起身,緩緩往軟轎逼近。


    皇甫山流露出關懷的伸手攔住小雀兒,道:“你別動,我過去。”


    小雀兒道:“阿山哥,我去,你別去!”


    皇甫山道:“如果你不聽我的話,我馬上趕你走。”


    小雀兒道:“好嘛,你小心了。”


    皇甫山全身戒備,一步步逼近那頂軟轎附近,他冷冷的道:“遊戲也該結束了,朋友,可以露露麵了!”豈料軟轎中沒有反應,這倒出人意料之外。


    皇甫山卻認為那軟轎中有人,因為他發現軟轎的時候,軟轎閃呀閃的十分沉重。


    於是,皇甫山又逼近一步,道:“朋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自己出來吧。”


    軟轎仍然無反應,寒風吹得轎幔嘟嘟響,大雪已漫到轎底上了。


    皇甫山忿怒了,他正欲撲上去掀轎幔,便聞得小雀兒,道:“阿山哥,千萬別急躁。”


    皇甫山道:“你有什麽辦法叫此人走出轎子來?”


    小雀兒道:“簡單啦,弄塊大石頭砸過去,還怕他不走出來?”


    皇甫山搖搖頭,道:“軟轎中不知是什麽,萬……”


    小雀兒道:“絕對不是我們的人。”


    皇甫山道:“你怎麽會知道?”


    小雀兒道:“桃花宮的人是不會把敵人抬在轎上的,那奇形暗器也殺他們自己的人,想來他們一定十分殘忍。”


    她頓了一下,又道:“對自己人也殘忍的人,豈會把敵人抬在肩頭上?”


    這話倒也有理。


    皇甫山就輕點著頭。


    小雀兒道:“所以我以為弄個大石頭砸過去,就好像我們小時候一樣,你用石頭砸在百靈崗後的水潭,一心想砸死潭中小魚啊二樣……”


    皇甫山道:“這節骨眼還想小時候。”


    小雀兒道:“小時候最有意思,我希望我們永遠也長不大。”


    皇甫山道:“可是我們都長大了。”


    他攔住小雀兒,低聲道:“不能用石頭砸,我懷疑,如果轎中是桃花宮的人,他應該早就出來了。”


    小雀兒道:“怎麽說?”


    皇甫山道:“你想一想,如果轎中坐的是桃花宮的人,見我們殺了他的人,又怎會不出手?”


    小雀兒道:“抬轎的死絕了,誰替他抬轎?”


    皇甫山道:“不錯,因此我以為轎中不一定就是桃花宮的人。”


    小雀兒也迷惘了,她睜大一隻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五丈遠處的軟轎!


    皇甫山突然發動了。


    他的動作就像平地刮起一團黑風一樣,“咻”的一聲已越過那頂軟轎上麵,輕飄飄的又落在轎的另一麵。


    皇甫山的手上握著一大塊轎頂布,軟轎就在他身子剛站定,便“呼咚”一聲倒在地!


    雪在飄,人卻吃驚不已。


    皇甫山吃一驚,小雀兒奔上前更是吃一大驚。


    皇甫山“咦”了一聲極目看,隻見轎中蜷臥著一個用繩子捆綁得像個肉粽的女人。


    那一定是女人,隻有女人才有那麽嬌秀的身段,也隻有女人才有那麽一頭長發。


    她不但是女人,也必定是個美女,因為雪白,那女人的皮膚似乎比雪還白。


    小雀兒奔上去,她翻轉女人仔細看,便不由得驚歎一聲,道:“好美的女人!”


    皇甫山一愣之間也低頭看——他還拋掉手中抓的那塊轎頂布。


    皇甫山一看不由跳起來,道:“怎麽是你?”


    小雀兒立刻沉下臉來,怒道:“你們認識?”


    皇甫山忙去鬆繩子,道:“認識!”


    小雀兒更不高興的道:“認識很久了?”


    皇甫山發覺女的口被塞住,他伸手扯出一塊布,道:“不算太久。”


    小雀兒雙手握拳,道:“難怪你隻把小玉兒和我當妹妹看待,原來你心中早已……”


    她竟在大雪中流淚了。


    皇甫山叱道:“你在說什麽?”


    小雀兒道:“這女人……”


    皇甫山道:“她叫水仙,她的丈夫正在莊門樓下麵的門房中睡著,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女人最是善變,而且變得非常快。


    小雀兒立刻把悲淚化為喜極而泣,她伸手就去扶水仙。


    她還帶淚的笑道:“阿山哥,別生氣,回去我給你弄好吃的。”


    皇甫山冷冷道:“這兒不是百靈崗。”


    那女人,不錯,正是水仙——石壯的老婆。


    水仙仍然昏迷不醒,就算雪花蓋麵,她還是未被凍醒過來。


    她好像被人點了穴。


    皇甫山一把托起水仙就往梅花山莊的門房奔去。


    小雀兒緊緊的隨在後麵,她再也不開口了。


    皇甫山一腳踢開門房的門,石壯立刻坐直身子,他沉聲道:“什麽人!”


    皇甫山道:“石兄,是我,你看嫂夫人!”


    石壯立刻揉揉眼睛,道:“你說什麽?”他伸出雙手接過皇甫山送過來的女人。


    小雀兒也進來了,她露出十分安慰的笑。


    皇甫山果然沒騙她,那美女人的丈夫就在她眼前。


    門房內不夠寬敞,小雀兒緊緊貼著皇甫山,她很滿意眼前,她把皇甫山的身子當成火爐子,那麽令她溫暖。


    石壯在灰暗中搖晃著懷中的水仙,旋即伸手猛打自己的臉。


    皇甫山一把抓牢石壯的一手,沉聲道:“石兄,你這是為什麽?”


    石壯虎目見淚,道:“兄弟,我要證明是不是我在做夢,我不敢相信……”


    皇甫山道:“你不是在做夢,這是事實!”


    石壯這才低頭大叫:“水仙,水仙,你醒醒。”


    小雀兒道:“她被人點了穴,你叫不醒的。”


    石壯這才發覺皇甫山身邊還有個姑娘。


    他以為水仙是這姑娘救出來的,立刻對小雀兒點頭,道:“謝謝姑娘救了我這可憐的妻子。”


    小雀兒道:“也是我阿山哥出手,無意中救了她。”


    皇甫山道:“容我看看,她被點的穴道……”


    不料皇甫山摸過水仙幾處要穴之後,歎口氣,道:“她不是被點穴,她中了迷魂之類的毒。”


    小雀兒道:“我去弄些冷水來。”


    皇甫山道:“沒用,如果冷水可以弄醒她,剛才大雪落在她臉上的時候就醒過來了。”


    石壯急急的道:“那可怎麽辦?”


    皇甫山道:“卞大夫在此就好辦了。”


    小雀兒道:“你不是說卞大夫同小玉兒去了清風鎮?”


    皇甫山道:“他們是去了清風鎮。”


    石壯道:“兄弟,我那可憐的阿秀呢?”


    皇甫山愣然不知回答。


    小雀兒道:“誰是阿秀?”


    皇甫山道:“阿秀是他們的兒子,七歲大,就因為救她母子二人,我把大奶奶交付的事暫放一邊。”


    小雀兒頓足,道:“後悔沒有抓個活的逼問一下,也許就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了。”


    皇甫山道:“我們沒有機會抓活的,我發現這地方大有問題。”


    石壯道:“兄弟,我們怎麽辦?”


    皇甫山道:“馬上走!”


    小雀兒道:“去哪裏?”


    皇甫山已接過水仙背起來,道:“去清風鎮,我們找卞大夫去,這裏的一切太也蹊蹺了。”


    小雀兒道:“為什麽不由我去找來卞大夫?”


    皇甫山道:“我發覺此地危機重重,我又受傷未愈,難以應付大批敵人。”


    石壯驚異的道:“會有大批敵人?誰?”


    皇甫山道:“桃花宮,桃花宮一定就在這附近,如果我們不馬上離開,敵人就會想法子消滅我們。”


    小雀兒道:“你是怎麽知道?”


    皇甫山道:“桃花宮的人為了掩護本身,便不惜殺死他們自己人!”


    小雀兒道:“也許那兩個女人是死在別人之手。”


    皇甫山已大步往外走,道:“不可能,殺死他們的人一定是桃花宮的人。”


    小雀兒不開口了,她緊緊跟在皇甫山身後,石壯似是精神好多了,拄著扁擔,道:“兄弟,累了叫一聲,我還背得動。”


    皇甫山沒回答,他走得十分穩健,也走得很快。


    石壯跟在他後麵走得就很吃力。


    卞大夫把一塊紫色頭巾包著頭發,小玉兒苦兮兮的貼著身子走在他後麵,兩個人好像餓了三天沒吃飯。


    其實他二人剛剛才從“清風迎客”飯店走出來。


    他們一走出“清風迎客店”就趕往大街上惟一的一家當鋪,二人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直走到那兩大間門麵黑漆大門前的七層大台階上。


    清風鎮的“和氣當鋪”就在此。


    這時候“和氣當鋪”的老朝奉“生死當”梁心不在,但梁心的兩個得力助手“黑心”老石與“血口”魯大在當鋪中主持業務。卞不疑與小玉兒尚未走完七層台階,便已聞得當鋪中傳來陣陣劈哩叭啦聲。


    那清脆的聲音十分響亮,卞不疑就暗中對小玉兒,道:“撥算盤子兒的指力已至爐火純青。”


    小玉兒眨眨大眼睛,道:“絕不會是‘生死當’梁心,他還在‘快樂堡’。”


    錦緞上繡著赤紅四個大字“和氣當鋪”。四個字疊起來就有一扇大門那麽高。


    大門是敞開了的,門楣上就掛著這四個大字,便也把大門裏麵遮掩得什麽也看不見。


    卞不疑伸手掀開門簾子,發現好大一個屏風,姓梁的真風雅,屏風前麵放著幾盆花。


    因為是冬天,當然是五顏六色的大菊花。


    小玉兒就覺得這些花很好看,可惜放在當鋪裏。


    有人上門當東西,心情當然是苦澀的,誰還有心情去賞花?


    卞不疑就裝作沒看見,他滿麵發愁的拉著小玉兒到比他還高一個頭的櫃台前。


    小玉兒很會做作,她故意忸怩作態的搖晃著雙肩,她還低著頭,一副可憐欲哭的樣子。


    最聰明的女人便也最善於利用淚水,因為淚水也是上天賦與她們的另一種武器。


    當然,這種武器是專門對付男人的。


    最愚笨的女人卻最容易發怒,她們忘了柳眉倒豎最是減少她們的美麗。


    女強人也最容易發怒,因為她們以為比男人高明,卻不知她們已不知不覺的傷害到自己的幸福。


    小玉兒就不會這樣。


    她見了皇甫山的時候總是表現得好溫柔!


    小玉兒現在來到“和氣當鋪”,她麵對著櫃台後的四隻大眼睛,表現得那麽楚楚可憐!


    她還以袖拭淚,默默不出一聲。


    一個濃眉大眼黑漢,大圓臉幾乎從小窗洞擠出來,厚厚的豬唇微啟,問道:“當什麽?”


    卞不疑道:“我已身無長物了!”


    那人粗聲又問:“沒東西當?你們進來幹啥?”


    卞不疑苦瓜臉一揚,欲語還止,他回頭看看拭淚的小玉兒……


    黑漢濃眉一緊,叱道:“怎不說話?”


    卞不疑道:“聞得貴當鋪可以當人,是嗎?”


    另一大嘴巴漢子已嘿嘿笑,道:“那得看當的是什麽樣的人。”


    窗洞的濃眉大漢接道:“小孩子不收當,老頭老婦不收當,傷殘之人不收當,最重要的是不收男人,你們……”


    他那雙銅鈴眼直逼小玉兒,卻發現小玉兒垂首拭淚。


    卞不疑道:“小女今年二十歲,隻因為……”


    大漢立刻接道:“別多解釋,來當的人都有一肚子苦水,我們聽多了,叫你姑娘抬起頭來吧。”


    另一大漢道:“庸俗不堪的姑娘也不要。”


    卞不疑回頭對小玉兒,道:“孩子,委曲你了,且在此地住三天,爹去籌錢,你抬頭叫他們看一看。”


    小玉兒搖頭不抬,雙手捂著麵。


    卞不疑道:“隻怪爹好賭錢,‘大家樂賭坊’爹再也不去了,孩子,你原諒爹吧!”


    櫃台後麵,兩個大漢嗤嗤笑,光景好像在看熱鬧。


    小玉兒以袖拭去淚,她緩緩抬起頭,小玉兒的模樣本來就俏,這時候她還故意的眨著一雙含淚大眼睛,那鼻子的抽動,俏唇的吻合,白嫩得如花瓣的麵頰上酒渦一隱一現,可把兩個大漢看傻了眼。


    卞不疑就暗暗為小玉兒的出色表現喝彩。


    柳腰輕擺,小玉兒還忸怩作態。


    卞不疑道:“我女兒可是黃花大閨女,隻因為我在‘大家樂賭坊’輸了銀子一百兩,沒辦法才來當我的女兒,三天後我一定來贖回我女兒。”


    櫃台後的圓麵大漢立刻笑得露出滿口黃板牙,道:“先生,你一共輸了一百兩銀子?”


    卞不疑道:“不錯。”


    大漢又道:“你也隻當一百兩銀子?”


    卞不疑道:“不錯。”


    另一血盆大嘴巴大漢道:“那‘大家樂大賭坊’本在倉州府東街上,你怎麽跑來此地當女兒子”


    卞不疑也知道“大家樂大賭坊”在倉州府東大街上,他更知道開賭坊的是“黑豹子”左順心。


    皇甫山也知道這家賭坊,為了查訪梅花山莊大血案,兩年前皇甫山就到過那家賭坊。


    黑道哥們最喜歡混在那種地方,江湖上有什麽天大的消息,那地方也會最先知道。


    卞不疑隻是隨口一句話,想不到大嘴巴漢子也知道“大家樂大賭坊”。


    卞不疑這時候歎口氣,道:“本在倉州府辦年貨,不幸連運貨馬草也輸掉,我把女兒暫當此地,立刻趕回倉州辦貨,回頭再來贖回我女兒。”


    濃眉大漢道:“我知道了,你把年貨先運回家,然後取銀來贖人。”


    卞不疑點點頭,道:“我就是這意思。二位,你們看看我女兒,可以嗎?”


    那大漢又笑道:“先生,開當鋪本就是予人方便的事業,你今當一百兩銀子不算多,我給你當二百兩銀子,你看怎麽樣?”


    卞不疑眼一瞪,他知道這是個陷阱,但他是來叫這家當鋪倒黴的,當然也就不怕什麽陷阱了。


    他露出不解的問道:“有人當一百,你們答應五十也就不錯了,怎麽反而加一百?”


    大漢吃吃笑,眼睛瞟向小玉兒,道:“一方麵你的姑娘長的俏,再方麵,你可以去倉州府還賬再辦貨,多的銀子再去賭坊撈撈本,也許你運氣轉好,把輸的又贏回來。”


    另一大漢也道:“利息少算,每天隻要二十兩,先生,你占便宜了吧?”


    卞不疑伸出指頭算一算,道:“二百兩銀子,一天利錢二十兩,三天就是六十兩……”


    大漢道:“三天期限一到,你隻拿二百六十兩銀子,你女兒一根頭發也不會少的跟你走。”


    卞不疑道:“利息太多了吧?”


    兩個大漢齊瞪眼,那大嘴巴漢子伸頭看向小玉兒,道:“三天我們還得管吃住,你怎麽不合計一下?”


    卞不疑道:“好吧,三天六十兩利錢,我認了!”


    他回身拍拍小玉兒,道:“孩子,你在此地委曲三兩天,三天後我們坐車回家去。”


    卞不疑還伸出衣袖去替小玉兒拭淚。


    小玉兒對卞不疑的表演也暗自佩服,但她可知道卞大夫的雙袖中暗綴著金絲邊,金絲繡在袖裏麵足有半尺寬——那就是卞大夫的兵器。


    小玉兒也不示弱,她也有表現。


    她雙手拉住卞大夫,哭道:“爹,我不要留下來,我要回家。”


    卞不疑道:“孩子,是爹不好,爹荒唐,你就在這兒委曲三天吧!”


    一張紙,一支筆,匆匆的自小窗口塞出來,濃眉大漢已笑道:“先生,看看上麵寫的,同意了就在上麵畫押。”


    卞不疑雙手發抖,他接過那張紙,上麵寫的他隻看了一眼就在咬牙。


    他不再往下看了,舉筆就在上麵畫了個大十字。


    另一大漢也真快,匆忙的推出四個大銀元寶,道:“一錠五十兩,四個就是四五二百兩,你先生收下。”


    隨著他的話,算盤子兒又響起來了。


    卞不疑顫抖的雙手接過兩百兩銀子,木然的看著一個夥計走出來。


    那夥計對小玉兒真禮貌,他伸手一讓,道:“姑娘,後麵洗把臉吃飯吧,且住三天沒關係。”


    小玉兒見卞不疑拭淚往外走,立刻叫了一聲爹,道:“你三天一定來接我呀。”


    卞不疑道:“我可憐的孩子,你放寬心,你在此地該吃盡著吃,該睡就大睡,三天之後爹一定來。”


    小玉兒道:“大家樂玩得我父女好淒慘,別再去賭了,好不好?”


    卞不疑點著頭,道:“爹一定聽你的,孩子,就算再去賭也隻這一回了。”


    他話聲落,轉身就往外走,小玉兒氣的直跺腳。


    當鋪裏,兩個大漢哈哈笑,濃眉大漢對大嘴巴漢子,道:“魯大,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姓魯的點著頭,他不回答,立刻回身走進去。


    不大一會,他手中提了個酒瓶子。


    他對濃眉大漢,道:“老石,倒忘了送那位先生吃酒了。”


    老石麵皮一緊,道:“送他酒吃我不反對,快去吧。”


    魯大追出大門,卞不疑已走到台階下。


    “先生,等一等。”


    卞不疑苦相畢露的道:“還有什麽事?”


    魯大已把個酒瓶遞上去,道:“送先生吃杯酒,大冷的天走在路上,酒人口擋饑擋寒又擋渴。”


    卞不疑忙接過來,笑道:“你們這家當鋪都是好人,我老人家很放心。”


    他走了,走向清風鎮外的大道上。


    魯大仍然站在台階上未回當鋪,他那血噴大口中正噴出一條白色的雲霧,天變了。


    卞不疑走出清風鎮,伸手摸懷中的二百兩銀子覺著有些重,壓的口袋往下墜,二百兩銀子就是十多斤?如果一個人省著花用,足夠一年還用不完。


    卞不疑走了五六裏,發覺天空烏雲密布,他也發覺身後好像跟了個人。


    冷冷一笑,正來到一棵老鬆樹下麵。


    卞不疑不走了,他伸手取出酒瓶子,右手旋開瓶蓋,好一股酒氣撲鼻,便不由得張口喝酒已入口,但卞不疑沒有咽下喉,他雙眉緊皺又把酒吐出來了。


    卞不疑自言自語:“這酒不大對勁。”


    便在這時候,遠處果然出現一條人影往這邊走來。


    卞不疑立刻把一瓶酒傾倒在附近地上,他便頭一偏,歪倒在地——他不動了。


    果然,那條人影奔到老鬆樹下麵,隻見他兩手叉腰仰天笑,滿麵肥肉打哆嗦,笑的真過癮。


    笑著,這胖子一腳踢得卞不疑麵朝上,發覺卞不疑口吐鮮血翻白眼,便立刻伸手從卞不疑懷中掏出那四錠銀元寶,臨回身,還對卞不疑張口吐口水,道:“別去‘大家樂大賭坊’了,去閻王爺麵前報到吧,嘿……”


    卞不疑等到天快黑的時候才坐直身子。


    他當然沒有死,但他很會裝死。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那是他自己咬破嘴唇流的血,他朝那酒瓶子看一眼,道:“老子差一點上兒的當。”


    天黑了,卞不疑走進清風鎮,他並未再去“和氣當鋪”,他早與小玉兒商議好了,自然不用替小玉兒操心事。


    他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來。


    卞不疑連小客棧的大門也不出去,清風鎮上三條街,有兩條大街最熱鬧,然而卞不疑就是擁被而眠,不到吃飯他不起床。


    江湖上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時候,可以一睡七天不下床,一旦有事,三天三夜不合眼。


    卞不疑就是在養精蓄銳,準備大幹一場。


    就在第二天過午不久,街道上傳來馬蹄聲,卞不疑剛吃飽飯正準備再回房中大睡,突聞蹄聲不由得轉頭看向大街心,他笑了……


    那是得意的笑,也是不由自主的笑,因為他發覺兩匹健馬上有個大人物,正是“和氣當鋪”老朝奉梁心。


    卞不疑心中想:“姓梁的從‘快樂堡’趕回來了。”


    梁心從“快樂堡”趕回來,也是小玉兒出的怪點子,她要把快樂堡的力量分散開。


    梁心果然趕回來了,而且是連夜趕回來。


    梁心趕回清風鎮,卞不疑就不能安睡了,他心中在思忖著——那夜裝鬼大鬧“快樂堡”。


    不知道姓梁的幾個人認出是他們幹的不是,如果姓梁的認出小玉兒,事情就不大對勁了。


    卞不疑為小玉兒擔心事,便要了一壺酒再坐下來。


    淺斟低飲,卞不疑坐在小客棧的大窗邊,那地方正好看到街心上。


    大街上幾隻燈光,灰蒙蒙的大部分已關上店門了,卞不疑正準備出門往“和氣當鋪”那條街上走,突然有個人影自當鋪前的大台階上奔下來,卞不疑立刻往暗角轉,卻發現那人直往鎮北奔去,走得十分匆忙。


    卞不疑很想潛入“和氣當鋪”後院,看一看小玉兒的吃住怎麽樣,但此刻還不到二更天。


    卞不疑就打算在半夜三更摸進當鋪去——他去裝鬼。


    他被人用毒酒毒死在大樹下,正可以裝厲鬼去嚇嚇當鋪那些人。


    他正在當鋪附近徘徊著,突然間,街北轉來一頂轎子,兩個大漢抬著一頂軟轎奔來,前麵一人正是剛剛走向街北的漢子。


    軟轎直奔入當鋪裏,卞不疑大吃一驚,莫非小玉兒有問題?


    卞不疑摸摸內衣袋,裏麵裝的是銀票,他在想,必要時進去贖人,改變計劃再商量。


    就在卞不疑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問“和氣當鋪”的大門被人關上了,隻見那頂軟轎匆忙的抬向大街上,旋即隻見梁心提著個大算盤跟在軟轎後麵。


    隻有梁心一個人跟在轎後麵,姓粱的竟然馬也不騎就走了。


    軟轎中是什麽人?卞不疑又是一陣狐疑。


    卞不疑的腦筋最靈活,但這時候他卻雙眉打結想不通,為什麽梁心押著一頂軟轎走出清風鎮?


    他本想暗中跟上去,又擔心小玉兒還在當鋪中。


    就在他一陣思忖之後,便舉步往“和氣當鋪”走去。


    他走得十分吃力,就好像是個老年人,就算伸手拍門,也拍得十分輕,他也開口:“開……門……”


    當鋪夜間不開門,但門內有人問:“什麽人?”


    卞不疑道:“我來贖回我女兒的。”


    當鋪發出驚呼聲。


    有個粗聲大吼,道:“有鬼!”


    又是一陣慌亂,卞不疑在門外,道:“開門啦!”


    門內傳來魯大聲音,道:“是人,是鬼?”


    門外的卞不疑道:“哪來的鬼,我是人啦。”


    大門拉開了,魯大身後一個大胖子遲遲的道:“你……你不是……死了?”


    卞不疑道:“你害死我了?”


    胖子忙搖頭,道:“我沒害死你,我看你死在大樹下,你還口流鮮血。”


    卞不疑走進門,道:“我不是好好的?”


    “黑心老石”這時候發現卞不疑果然是人不是鬼,忙笑笑,道:“你老兄可曾喝了我送你的那瓶酒?”


    卞不疑道:“別提你的那瓶酒了,我有了銀子先去吃喝一頓,酒喝了三斤多,可就沒舍得喝你送我的那一瓶,走到大樹下我走不動了,覺著頭昏腦脹,不知怎的就倒在地上了,等我醒來,才發覺酒瓶破了,銀子也不知被那個天打雷劈王八操的摸走了。”


    胖子聽了,闊麵色一緊,魯大卻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黑心老石”道:“先生,你銀子丟了怎麽贖人?”


    卞不疑道:“今天一大早,我便往家鄉跑,半路上遇見我的老親家,他把銀子借給我。”


    他伸手取出三百兩銀票,放在櫃台上,又道:“找回我四十兩,把我女兒還我。”


    魯大哈哈一聲笑,道:“先生,你女兒不在當鋪裏。”


    卞不疑抓回三百兩銀票,道:“她在哪裏?”


    魯大先是看了“黑心老石”一眼,道:“她被送到鎮北頭第一家,我這就帶你去找她。”


    卞不疑露出十分急躁的表情,道:“快,我要連夜帶我女兒回家鄉,唔,我可憐的孩子。”


    魯大立刻大步往外走,老石後麵也跟上,“和氣當鋪”的大門立刻砰的一聲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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