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萊三凶裏的老大辣手人屠和老二黑心列官,分別與小雪和霓裳仙子母女,在龍潭崖一座菓林之中,纏鬥不休,本來已經占盡了上風。


    豈知一時變起意外,小雪在被辣手人屠打得毫無還手餘地的時候,突然如得神助,竟然奇招百出,反敗為勝,反而打得辣手人屠哇哇亂叫,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了。


    黑心判官受到大凶驚叫的影響,身形略一遲緩,也給霓裳仙子母女乘機反攻,搶成平手,立即感到不妙,敢情知道如果老大敗在猴子手裏,自己也絕擋不住那小怪物,登時眼珠亂轉,不敢戀轉,一招“野戰八方”,迫退霓裳仙子母女以後,馬上一聲呼嘯,兩腳一蹬,越過龍三姑等人的頭頂,電也似急,往菓林外麵,疾射奔逃而去。


    霓裳仙子母女,功力不如老魔遠甚,隻好幹瞪著眼,呆在地麵著急,正在此時,猛聽得林外一聲嬌叱,老魔逃得快,回來得更快。


    霓裳仙子母女兩人但覺眼睛一花,小雪這邊,辣手人屠慘噑一聲,暴退十幾步遠,吧的一聲,雙手捧著眼睛,頹然倒地,那林外也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黑心判官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菓林的上空,一陣翻滾,倒摔回來,吧的一聲,跌回原地,動彈不得。


    這一切變化,發生的實在太快了,還沒有容得霓裳仙子母女看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情,兩團雪白的影子,緊跟又從林外飄落當場。


    那兩團白影才落到地麵,蘭兒歡呼了一聲:“玉姐姐!你怎麽曉得我們被人欺侮,趕到這兒來啦!”


    聲起身動,一邊說著,一邊像風一樣地向那兩團白影中間的一個撲了過去,那團白影還沒有出聲答話,卻聽得龍三姑那邊一陣喋噪地奸笑,一陣黑煙也似的暗器,彌漫幾丈方圓的範圍,像颶風吹卷的一股塵砂,滾滾地從那麵疾射而至,同時更聽得龍三姑的聲音,透過黑煙說道:“哈哈!你們這群狗男女,少得一點意,看姑奶奶把你們全部送到鬼門開去!”


    話音未落,又從菓林一側傳來兩聲冷笑,大家隻聽到一個極為熟悉的少年口音說道:“隻怕並不見得!”


    話起風生,這邊兩團白影與霓裳仙子母女,還沒有來得及應變,那一陣疾射而至的黑煙暗器,猛的往後倒卷回去,比來勢還要迅速,但聽得對方龍三姑那一群人,驚惶尖叫之聲,響成一片,隻一刹那,尖叫之聲,陡然消失,那股黑煙似被甚麽東西裹著,從龍三姑等存身的位置往上空飄起,升至十幾丈的時候,轟的一聲,化成一團豔麗的火花,宛如正月裏所放的煙火,在天空一閃而沒,黑煙經過的地麵,卻草木焦黃,躺著三四具皮膚發紫的屍體,顯見龍三姑和那幾個站在一起賊子,已經自食其果,死在自己的歹毒暗器之下了。可是那兩團白影,對麵前的死屍,看也不看一眼,其中被蘭兒撲去的一個,立即身形一晃,電花火石般地化成一道白線,向那少年發聲的方向,緊追過去喊道:“柳哥哥,你別走呀!我們找得你好苦啊!”


    霓裳仙子母女和另一個白影,聞聲轉頭一看,立即發現在那菓林的前麵,站著一對少年男女,手拉著手,相對無言地站在地上,目光交替,默默地站在那兒出神,蘭兒首先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大聲叫道:“柳哥哥,你的心好狠呀!”


    霓裳仙子和另一個白影,也跟著飄身過去,齊聲叫道:“柳侄,你怎的可以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呢?”


    讀者不用在下饒舌,自然明白那一雙少年男女,就是本書的主角,秦含柳和燕白玉兩人了,大家猜得一點也沒有錯,另外那一個白影,也就是和燕白玉在一道,守候秦含柳的瀟湘怪叟卞夢熊,他們怎麽都一齊到了這裏,那就且聽在下的與諸位慢慢地道來。


    原來秦含柳留函出走以後,為了怕人發覺追趕,一開始就用淩虛功,飛行了幾百裏路程,果然不出霓裳仙子所料,他在飛行了一陣以後,馬上感到四顧茫茫,不知應從那一個方向飛去,才能找到大涼山,因此迫得他隻好降落,向土人打聽路程。


    因為恐怕驚世駭俗,他降落的地點,當然是選在那荒僻的崇山峻嶺之間,再行拔尋官道,向居民打聽,但那時西南各省,交通一點也不發達,不是住在通都大邑的人,多半沒有出過遠門,且邊陲地區,語言複雜,秦含柳向他們問路,那還不是間道於盲,不是語言不通,就是一問三不知,秦含柳一生氣,幹脆不再問路,等到了比較大一點市鎮,再行問路。


    這一天一直讓他走了大半天的時間,在日落黃昏,萬家燈火齊明的時候,才走到了一座像樣的城鎮,這座城鎮也就是陰風教七星分堂所在的七星關,總算沒有讓他把路走岔。


    不過,秦含柳自己可不知道已經走岔沒有走岔,同時,肚子裏也已經饑腸輾輾,餓得有點發慌,因此,一進城以後,立刻找到一家酒樓去進點飲食再講。


    此時,夕陽西下,正是過往行客進餐的時候,秦含柳走近一看,樓下已經座無虛席,全給客人坐滿了,因此,就逕直往樓上奔去。


    這家酒樓,從外麵看,已是堂皇非常,樓上更顯得雅潔,也比樓下要寬敞得多,數一數,總有好幾十副座頭,前窗臨街,後窗透過窗框,可以看到疏落的幾棵樹木,想來那窗下是一座園子,這樓上又被兩道格子屏風,隔開了前後。


    秦含柳一看,屏風的前麵,臨街的那一邊,也早已客滿,就是後窗的前麵,也都坐滿了酒客,僅僅靠近屏風兩邊的幾副座頭,還空在那裏。秦含柳就選在靠右邊的那麵屏風前的空座上坐下,自有酒保前來侍候酒菜不提。


    秦含柳單獨一人行動,在離開義父下山以後,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自不免要多加一份小心。因此,一麵飲酒,一麵向樓上的酒客,細加打量,見那來此飲酒的人,都是衣冠楚楚,多半歸於生意買賣人,並沒有甚麽紮眼的座客,也就不再多加留意。


    那知他剛放懷飲酒的時候,突然聽到樓梯響動,從下麵又上來兩人,秦含柳是背靠著牆壁落坐,與樓梯口遙遙相對,上來的兩人,都讓他看得清楚,不覺感到一怔。


    原來那上樓來的,一個是年方弱冠的少年,作富家公子打扮,頭戴儒巾,身著綠緞繡服,個子適中,好俊的人品,真是雙眸水,丹臉如花,眉如柳葉,眼賽朗星,尤其一個鼻子,玉峰平垂,好不端正,而且在那行止之間自然顯出一股雍容華的氣質,舉止倜儻,可真瀟灑得緊!


    那另一個麽,年齡要大得多,打扮也自不俗,可是一張臉上,夷一條西一條,劃上了無數刀疤。因此,顯得醜陋不堪,但從那一對明亮的眼睛,和均勻的身材看來,以前定是一個俊品人物,隻不知誰那麽狠心,將他的臉容毀得如此醜陋不堪!


    秦含柳注意之下,發現那富家公子的麵孔,好不熟悉,可是挖盡腦汁,就想不起在甚麽地方見過。想了一陣,既然想不起來,也就不再想了,不過,卻從心坎裏讚起,暗道:“這公子不但瀟灑,而且美得無比,想不到在這邊陲之地,卻會出現這種俊俏的人物?”


    秦含柳想著,想著,不免有點出神,無形中不自主地將杯箸停了下來,向這初上來的兩人,多打量了幾眼。


    那兩人上得樓來,稍一打量,見無其他座頭,也就向左邊屏風前的一張空桌前麵,坐了下來,無巧不巧,正好與秦含柳坐成對麵。


    一抬頭,就看到秦含柳向他出神地望著,雙眉一掀,眼珠一瞪,似要發作,可是當他的眼光看著秦含柳的麵容以後,那一雙眉頭,卻倏地平複下來,俊臉卻沒有由地暈紅起來,馬上別過頭去,不再向秦含柳這邊望去,那坐在他身邊的醜人,看到這種情形,也回頭來向秦含柳看了一眼,對他笑了一笑,秦含柳這才發現自己失態,很不好意思地趕快將頭低下。


    那公子將頭別過去以後,一聲清脆的童音,招喚酒保點菜,皓齒露處,那兩排扁貝,簡直就和白玉相似,真是既整齊,又潔淨。秦含柳聽到那聲音,不禁感到奇怪,心說:“這麽大了,怎的還是一口童音,好清脆呀!”


    一會功夫,酒保將兩人要的東西,搬了上來,那少年公子一麵與那醜人細聲談話,但眼睛卻不時地向秦含柳這邊飄了過來,大概也是為秦含柳那絕頂豐儀,所吸引住了吧!隻不過他卻沒有秦含柳那般大方,眼光始終不敢與秦含柳的眼神相碰,那情形,就有點像女孩子倫看男人似的,顯得非常不自然。


    秦含柳在他上樓的時候,就動了惺惺相惜的念頭,極想過來攀交,但素未謀麵,再加上這公子曾經瞪過他一眼。因此,就不敢唐突了,此時,正在那裏低頭大嚼,所以,並沒有發現那公子倫窺自己的情形。否則,恐怕早就過來搭訕了。


    這會工夫,又有酒客陸續上來,將那空著的座頭,都坐滿了,秦含柳也快吃飽了。


    當他正想找那店中小二,結算酒帳,和打聽到大涼山的路程時,樓上又蹬蹬地上來兩個勁裝大漢,背插刀劍,兩人滿臉凶煞之氣,一見就知道不是好人。


    由於樓上客人太多,除了秦含柳一人一桌以外,差不多已經座無虛席,所以,這兩個大漢,一走上樓來,就逕直往秦含柳的桌子前麵走去,說也不說一聲,就旁若無人地,大刺刺地坐了下來。


    秦含柳雖然有點討厭,但茶樓酒店,本就蛇龍混雜,也就忍了下來。隻看了他們一眼,也就沒有說話。


    豈知這兩個家夥,一坐下來,大概因為酒樓客人太多,酒保一時照顧不過來,沒有上前招呼,竟然動了肝火,啪的一聲,使勁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嘴裏大聲喝道:“來人呀!趕快給老子們準備酒菜來,否則老子們就拆了你們這所鳥店!”


    兩個家夥武功都有點基礎,這一掌,直震得樓板簌簌作響,不但秦含柳沒有防備,被麵前的殘羹剩飯,濺得一災都是,就是鄰近幾張桌子,也都震得杯翻碗覆,秦含柳正想責問,還沒有開口,那對桌和富家公子坐在一道的醜人,早已霍地從桌旁站了起來,指著兩個大漢大大聲地暍問道:“喂!你們兩個有沒有家教,懂得作客的規矩不懂!”


    這兩個大漢,原本是百蠱仙娘的手下,因為百蠱仙娘加盟陰風教,帶著他們向陰風教去報到,路過此地,歇足在陰風教的七星分堂,這兩個家夥聽說酒樓的菜很出名,所以到這來打算嚐試一番,平日他們無惡不作,沒有任何人敢說一個不字,現在,豈容人這般指責,那個拍桌的大漢,當時,兩眼一瞪,凶光四射,也霍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迎了過去嘿嘿地冷笑了兩聲,陰側側地說道:“醜鬼,憑你這付熊像,居然也敢管起老子們來了,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嘿!嘿!嘿嘿嘿!”


    說完,袖管一卷,慢吞吞地向那少年公子的桌子前麵,迫了過去!其他的酒客,一看這等情形,知道馬上就要鬧出事來,紛紛起身離座,就是另外那幾桌杯盞給震翻了的客人,一看苗頭不對,也同時悶聲不哼氣地,趕緊下樓結帳去了。霎時之間,樓上就剩下了幾個瞻子大的酒客,和秦含柳與那富家公子兩桌人了!


    秦含柳的修養很好,見有人向他們質問,也就不再開口講話了,不過,心裏因為對那少年公子極具好感,深恐他們兩個吃虧,所以雖然已經吃好,卻並沒有下樓去結帳,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注意情勢的發展,準備必要的時候,出手相助。


    當那大漢氣勢洶洶地向醜人走過去的時候,醜人卻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回頭向那富家公子看了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那大漢正在向他尋釁似的。那少年公子,卻仍然在那裏淺斟細嚼,更像沒有看到剛才那回事一樣,這一份鎮靜,直把站在一旁的秦含柳,看得暗地心折不已。同時,也馬上推想到這一美一醜兩個主兒,必定身懷絕技,否則,絕不可能那般沉著。因此,更增加了他想要結識的心意。


    這兩個大漢,也魯莽得很,見此情形,心裏不但不知有所驚惕,反而更激得怒火高張,趁那醜人轉頭去看那少年公子的時候,臂一伸,采手就往那醜人的肩頭抓去,同時喝道:“醜鬼,給老子們出來磕頭陪罪,老子們也就不為已甚,暫且饒過你這一遭!”


    那醜人頭也沒回,就在大漢的手掌,快要抓到肩膀的時候,微微一晃,好快的身法,倏忽問,就閃到外麵來了,但見他足尖微微在那大漢的腿彎一碰,那麽大的個子,登時撲通一聲,向著醜人原先的座位,跪了下去,手臂仍然伸直,作出一個抓人的姿態,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像一具泥塑木雖的人像一般,醜人的嘴裏,也同時說到:“我的大爺,怎的說磕頭就磕起頭來了,你們隻不過弄髒了我的一點衣服,還值不得行這麽大的禮呀!”


    這個變化發生得太快,那坐著的一個,剛發現不對,尋釁的一個,已經讓醜人點到在地,不過這家夥的反應也夠快的了,就在醜人發話的同時,唰地從背後將刀拔出,悶聲不吭氣地,就向醜人的背上砍去,刀已出手,方才大喊一聲說道:“醜鬼這是你自己討死,可怨不得老子心狠!”


    那醜人好像背上長了眼睛一般,看也沒看,身形風車似的一轉,就在那刀口砍到背脊隻差一粒米的光景,人已向側轉出,手掌順勢一托,在那大漢的手肘微微碰了一下,那大漢也登時像前一個一樣,目瞪口呆地給瞪住在那樓板上麵,動彈不得,秦含柳看了,不覺脫口說了一聲好字!


    此時,那富家公子,似乎已經吃好,正站了起來,聞聲向秦含柳飄了一眼,好明亮的眼睛,隻看得秦含柳一怔,但那眼神中間,卻含著一股深刻的情意,竟使得秦含柳莫名其妙地把臉給看紅了。


    那公子站起來以後,兩眼嚴厲地向兩個大漢看了一眼,就向那醜人說道:“阿秋,在鬧市裏麵,就放了他們吧!免得使人家酒店的為難!”


    那叫阿秋的醜人,聞言說了一聲:“公子,是!”


    說完,立郎對著兩個大漢的後頸,各自猛拍了一掌,那兩個大漢,登時哇的吐出一口濃痰,回複了原狀,但已氣焰盡失,隻惡狠狠地朝那醜人望了兩眼,似乎想要說兩句場麵話,那阿秋卻不等他們開口,就接著大聲暍道:“你們兩個,還不與我快滾,難道還想再吃一點饌凡懷桑按你們這等氣焰,平日一定不做好事,如果不是公子不願惹事,會有這麽便宜,那才怪呢?”


    說完,作勢欲上,那兩個大漢,怕阿秋真的又要來擺布他們,可嚇得連連後退,轉身就跑,回過頭以後,才一麵跑著一麵說道:“好,醜鬼,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咱們走著瞧!”


    話還沒有講完,人早已蹬蹬地跑到樓下去了,不禁惹得大家好笑起來。這時,酒店裏麵的人,才敢走向前來,向那富家公子兩個人說:“少爺,你們闖了大禍啦!剛才那兩個,是百蠱門下,出了名的不好惹,你們兩個,趕快連夜逃罷!”


    那富家公子,聞言以後,臉色一變,但倏印平複,沒有說甚麽話,醜人阿秋卻兩眼一瞪,向酒保看了一眼,不層地說道:“是百蠱門下又怎麽樣,難道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少羅蘇,這是你們的酒資,拿去吧!不用算了,多餘的就賞給你們!”


    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塊二兩重的故銀,朝酒保的手裏一塞,就與那富家公子下樓揚長而去!


    秦含柳本來想上前攀交,但因無故可藉,梢遲了一點,人家已經下樓走了。因此,隻好作罷,也匆匆地與酒店把帳結清,路也顧不得問,就緊跟著下樓,想追了上去。


    可是下得樓來,那街道縱橫錯雜,人已不見,秦含柳不禁如有所失,抬頭一看,發現斜對麵就是一家泰安客棧,天色已經很晚,心說:先歇一晚再說吧!兩隻腳已就不由自主地往那客棧裏麵走去,向櫃房要了一問上房,盥洗完畢,就在房裏打坐,用起功來。


    可是一坐下來,腦子裏麵,思緒紛擾,說甚麽也靜不下來,一忽兒想到今天出走,不知道燕白玉他們的反應怎麽樣,雖然他心裏認為燕白玉對自己不諒解,感到非常生氣,但卻對地異常懷念,真有點懊悔自己今天做得太過份。一忽兒又想到自己血海深仇,到現在雖然真相大明,但仇人托蔽在陰風教下,自己孤身一人,不知能不能報得了這個仇,一忽兒又想到今晚酒樓上那個富家公子和醜人阿秋,看身手比起蘭兒還要高明幾分,怎的卻沒有聽到霓裳仙子他們說起過。


    這樣胡思亂想,直到一個更次,方才慢慢地靜了下來,使靈台恢複明淨,行功完畢,已經到了三更,正打算躺下來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屋上有衣袂帶風的聲音,秦含柳雖然還沒有甚麽直接的江湖經驗,可是聽瀟湘怪叟等人說得多了,也知道已經有了夜行人來到,心裏不免想道:“是誰,深更半夜到這客棧裏來幹甚麽?”


    想到這裏,不免好奇心起,馬上從床上跳了下來,正好窗門未關,一晃身就竄了出去,隱身在一棵大樹的上麵,由於秦含柳的身形太快,外麵的夜行客一點也沒有發現有人從屋理跑出來對他們進行監視。


    秦含柳隱身大樹上麵以後,馬上發現那兩個夜行人,就落在自己房間隔壁的一扇窗戶外麵,鬼鬼祟祟地將舌頭詆濕窗戶,弄破一個小洞,正在向屋裏張望,過了一會,那兩個夜行人,似乎從懷裏掏出一隻銅鶴,將鶴嘴從都破孔裏麵插了進去。


    秦含柳有了貢裳仙子在金雞鎮所遭遇的那一段經驗,一看就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情,心中對用這種下流手段的賊子,沒有一點好感,雖然他並不知道屋裏的人是誰,也決定要管一下閑事。


    正待他想出手的時候,那貼近窗戶的賊子,突然慘叫一聲,往後一仰,倒了下去,緊接著窗戶碰的一聲,窗門大開,從裏麵飛出一團黑忽忽的東西,同時一聲嬌叱,兩條身影,電射而出,秦含柳一看,就知道是今天傍晚在酒樓上的那個富家公子和醜人阿秋。心說:“怪不得你們一下酒樓,就轉眼不見了,原來是與我同歇在一家客棧裏麵。”既然人家已經有備,當然他也不再插手了。


    這兩個進行暗算的賊子,在前一個慘叫倒地的時候,後一個已經知道不好,在那窗戶碰然大開,飛出一團黑忽忽的東西的同時,已經一竄身就逃到對麵屋頂上去了,看樣子,輕功還相當不壤。


    但他快,屋裏那兩條人影更快,當他竄上屋頂的那一刹那,腳還沒有站穩,屋裏兩條人影,已經一先一後,越過他的位置,分作兩麵,擋在他的前麵,同時暍道:“何方鼠輩,竟敢使用下五門的手段,可容你不得,就這樣讓你走了,怕沒有那麽容易,還是乖乖地留下來聽候發落吧!”


    逃賊還沒有答話,那屋裏追出去的兩人之一,忽又咦了一聲說道:“我道是誰,會來照顧我們,原來是酒樓上沒有打怕的兩個人作壤,這可容不得你們了!”


    話沒有講完,但是他手微微抬,一道白色亮光,夾著噓的一聲破空之吾,逕往那逃賊的麵前疾射而去,那逃賊想不到對方出手這樣快,說什麽也躲避不及了。


    就在這時,遠方又是一道嬌小的黑影,從屋頂上飛奔而至,人未到,聲先發,一陣女人嬌嫩的聲音大聲地喝道:“是何方朋友,敢對百蠱門下亂下毒手,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隨著這一句嬌滴滴的聲音,一道黝黑的烏光,從側麵霞射而至,但聽得當的一聲,一黑一白兩道閃光,撞在一起,好險,就在邪道白色亮光,快要射到那逃賊咽喉要害,隻差一寸的位置,被那烏光撞得歪了一歪,但那烏光的勁道,顯然不如白光遠甚,雖然手法極準,把那白光撞得歪向一邊,讓逃賊撿回了一條性命,但右耳還是給那白光齊根削掉,一聲慘叫,嚇得他轉身就向那黑影的方向跑去!


    新來的那條黑影,見自己發出的暗器,竟然不能將對方的暗器擊落,還是將逃賊傷了,不覺一怔,疾奔的身形,驀地一停,不敢再往那兩人身邊走去!


    那屋裏追出的兩人,為這突來的意外,也怔了一下,似乎怕讓對方認識本來麵目,先不管那逃賊的奔跑,倏地從袋裏掏出一塊黑布,往瞼上一蒙,再轉過頭來,向那黑影的方向追去。同時那醜人嘴裏一陣哈哈大笑地喝道:“朋友,百蠱仙娘嚇不倒人,不管是誰的門下,利用薰香的賊子,撞到我們的手裏,照例是不能容他活命!你就閃開一點吧!”


    好快,話還沒有說完,就在那逃賊跔黑影的麵前,還差一步的光景,那醜人阿秋,已經把人追下,手掌一翻,立朝那逃賊的背心按去!


    新來的黑影,雖然在頭一下暗器的較量下,已經測知這兩個人的武功,比起自己強得太多,但總不能眼見對方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同門傷著。因此,考慮也不考慮,馬上聳身上前,一隻手向那逃賊拉去,另一隻手,卻向醜人腰際猛拍過去。


    阿秋對於使用薰香的人,大概是恨透了他們,對於那黑影猛拍過來的手掌,不接不架,身形滑溜溜地一轉,就讓了過去,那一隻拍向逃賊的手掌,卻始終不郎不離,如影附形地跟在那逃賊的身後,虛虛一按,那逃賊雖已被黑影拉得邁向一邊,還是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吐後,終於在那黑影的手中死去!


    那黑影沒有想到這蒙麵人的武功,好得這般出奇,隻嚇得亡魂透頂,逃賊既遭來人擊斃,也就不再拖了過來,順手一扔,將屍體摔到屋頂下麵,轉身就跑,但嘴裏卻念怒地喊道:“好朋友,手匠真硬,心腸也真狠,姑奶奶不是你們敵手,有種的敢跟我去見宮主,那就算你們夠本事了!反正我們的梁子已經結定,就是你們不敢跟我去,百蠱門也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屋裏追出的兩人,本來不打算追她的,聽到這麽一說,不禁生氣,雖然他們已經將麵檬住,躲在大樹上的秦含柳,仍然從那醜人露出在外的一對眸子裏,看得出他的火氣,但聽得他接著吼了一聲說道:“久聞百蠱門下,男女采花,照例不留活命,居然也會說起別人心狠來了,如果不是我家公子,另有顧忌,我早就找上門去了,既然這樣,我倒得看看,究竟誰放不過誰?”


    說完,立即展開身形,朝那黑影的方向,追了下去!那公子似乎遲疑了一會,也緊跟著追了過去,那身形宛如行雲流水,看似不快,但轉瞬之間,就讓他追上了前麵兩人,秦含柳看到眼裏,不由從心底讚起好來,陪自想道:“這少年公子,竟與玉妹的功力,相差不遠,我倒看走眼了,是誰?怎的從沒有聽人說起過呢?”


    本來在起初的時候,秦含柳看到阿秋對兩個賊子下手很重,心裏也有點反感,可是當一明白這兩個家夥是百蠱門下以後,驀然想起在翠碧山莊,聽到霓裳仙子所說的一些江湖掌故裏麵,知道阿秋所說不虛,同時又親眼看到他們使用薰香,心裏也就認為這兩個賊子,死有餘辜了。現在那公子和阿秋,已經先後向來人追去,在武功方麵,秦含柳知道他們不會吃虧,然而,卻無端地替他們擔起心來,因此,也就緊跟在他們的身後,追了過去。自然,以他這等舉世無匹的身手,前麵三人,誰也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轉瞬之間,那黑影已經逃到一片密林前麵,倏地停下身來,轉頭對追趕的兩人說道:“兩個小子,果然有種,有膽的就跟我來!”


    說完,一轉身就閃進林內,隱沒不見,迫來兩人的目的,是找百蠱仙娘較量,不在追撲逃人,所以在那黑影停身的時候,並沒有出手攻擊,聽完她的話後,隻各自在鼻子裏麵重重地哼了一聲,考慮也不考慮,就眼著竄了進去。秦含柳自然也跟在後麵,追隨不舍。


    這一片樹林,看似不深,但那兩人進去以後,卻不斷地左轉右轉,不走直線,反在林木中間鑽來鑽去,秦含柳感到非常奇怪,稍為猶疑了一下,落後一步,兩人的影子,就突然隱沒不見,略走兩步,就感到煙霧朦朧,分不清道路來了,心裏一驚,馬上想到這片樹林難道是按奇門八卦布置的陣法不成,這可把小俠給難住了,原來他在龍潭水窟的靈虛洞府之內,因為隻有三年時間不多,唯獨對於這一部東西和那易數原理兩種,沒有來得及研究,因此,登時給內在樹林之內,找不列出路了。


    好在他人非常聰明,轉了轉一陣以後,立即發現硬闖無用,靈機一動,想到隻有越林而過,才能脫困,好在他練右淩虛功,不必借助任何事物墊腳,一樣可以飛行。因此,更不遲疑,想到就做,登時氣貫湧泉,腳底生氣,呼的一聲,破空直上,這一著,真給他做對了,身形一離樹梢,馬上發現天清氣爽,那裏有甚麽煙霧,心裏不兗把這些奇門八卦的陣法看輕,後來雖然聽說陰風教總壇有此布置,也沒有事先研究一番,幾乎弄得在秘魔洞裏,差點丟了小命。


    且說秦含柳用淩虛功,脫出樹陣以後,立郎看到密林中央,燈火燭天,顯出一座庭院,紅磚綠瓦,飛閣懸簷,氣派相當不俗,隱隱約約,看到那些房舍當中的廣場上,已經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人影。知道那公子和阿秋兩人,業已與對方見麵。因此,更不怠慢,就在高空裏麵,身形一擰,朝那庭院裏麵電射而去,俊眼一掠,立即選擇在廣場邊緣的一棵孤鬆頂梢落去!


    由於他的身法太快,又是從高空落下,因為,場中所有的人誰也沒有想到,還有這麽一位紹世高手,飛臨而至,隱藏在這棵古勁的蒼鬆上麵。


    這棵蒼鬆,徑大合圍,高聳入雲,秦含柳選擇一根斜伸入廣場中央的橫枝,落了下來,將身體隱藏在那濃密的枝葉裏麵,居高臨下,把腳底下廣場裏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一絲遺漏!


    一眼就讓他看出那公子和阿秋兩人,仍然用黑布蒙著臉孔,卓越不凡地在廣場中間站定,眼光眈眈,注視在離他們有一丈多遠的一個少婦身上。


    廣場四周,圍有一圈黑色打扮的人物,一男一女相隔而立,每人手裏高舉著一隻火把,把場裏照耀如同白晝一樣。


    在那少婦的兩側,一邊四個靈慧小童,赤足黃衣每人的手裏,各自捧著一個不同的樂器,也是男女相同。戍八字形,很整齊地站在旁邊。


    在那少婦的身後,還整整齊地站了兩排苗裝少年,也是男女相問,每人手裏,分別捧著一個圓盒,因為盒蓋緊閉,不知道裏麵裝的是甚麽東西。


    秦含柳把場內各方的情形掠了一眼以後,眼光再落到少婦的身上,不禁看得他麵紅耳赤,心跳不已,暗地裏罵了一聲好個無恥的家夥。


    原來那少婦竟是混身赤裸,僅僅用一匹半透明的白色輕紗,將全身裹住,胸前雙峰高聳,粉紅色的肌肉,更是約陰約現,妙相畢呈,比起那真正的赤裸的形相,還要來得誘惑。尤其是這個少婦,長得美豔無比,雖然妖媚之氣太重,但卻不能不說是一副上天的傑作,愛美是人的天性,雖然秦含柳是一個正人君子,也禁不住要多看兩眼。


    此時,她正蓮朵輕移,玉臂微搖,緩緩地向那公子和阿秋的麵前走去,行動之間,更是儀態萬千,媚趣橫生,定力稍差一點的人,不要等她開口,恐怕就要拜倒裙下,稱臣不二了。


    可是那少年公子和阿秋,雖然麵蒙黑巾,看不出表情,但從那眼光裏麵,秦含柳還是看得出來,不但沒有一點被迷的神色,而且充滿了不層,秦含柳不禁從心裏對他們尊敬不已。


    那少婦略走幾步以後,又複停止櫻層微啟,丁香暗露嬌滴滴地說道:“喲!兩位高人,駕臨敝地,小妹迎接來遲,千萬恕罪!”


    那聲音好媚,直聽得人心裏一蕩,簡直就像是與人調情一般,那裏像有半點對敵的口吻!


    醜人阿秋隻在鼻子裏重電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那少年公子卻冶冶地說道:“來的想必是烕震苗疆的百蠱仙娘了,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賽似聞名,可真妖豔得緊呀!我們主仆兩人,與閣下本來沒有一點瓜葛,可是你的手下,竟敢使用下五門的薰香,暗算我等,不知足何道理,現在那兩人,已經由阿秋代閣下清理,特來告知你一聲,如有不服,盡可劃下道來,我主仆兩人,一定接下,絕不皺半下眉頭!”


    這一番話,雖然說得當堂正正,振振有辭,但那口氣之硬,態度之狂,卻不是任何人所能受得了的。


    然而,百蠱仙娘並沒有因此生氣,反而嬌笑了一陣再又接口說道:“喲!原來如此,那小妹倒得真謝謝兩位羅!可是兩位也得把真麵目相示,小妹才好賠禮呀!像這般用黑布將臉蒙著,可未兗有點太看不起小妹呀!還是讓小妹替你把它揭掉吧!”


    說著,粉臂輕輕一抬,纏在平腕問那段白紗,唰地一聲,驀地飄起,逕往那公子的上拂去。原來這百蠱仙娘,在談笑之間,就開始了對人的攻擊。如果稍為粗心一點人,可真要著了它的道兒。


    那少年公子,似乎對她的個性,非常清楚,心裏早有準備,隻輕輕地一個“風擺荷葉”,上身向後斜似,腳跟仍站原地不動,就很輕易地那拂東的白紗,接著上身一抬,很快又恢複了原狀,同時嘴裏還是冶冰冰地說道:“閣下要見本公子的真麵目不難,隻要你有本事能把我臉上的黑布揭去,那就不是見著了嗎!”


    少年公子露的這一手,就像是一片釘在地麵,富有彈性的竹片一樣,一壓一彈,姿態端的美妙極了,根本沒有因為身體傾斜,重心旁落,而顯出半點不穩地樣子,如果不是內功練到絕頂,能夠用腳心牢吸地麵,絕不可能辦到。因此,登時使得全場震驚,就是那百蠱仙娘,也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臉色微變,但隻不過一刹那的時候,立郎平複,馬上又是一陣媚笑地說道:“喲!小妹可看走了眼,公子爺還真有兩下子,這麽說來,小妹不得不陪公子走兩招羅!”


    話才說完,身形已經很輕盈地飄近那公子的身邊,春蔥似的玉手,很平淡地一伸,“掀簾掠帳”仍然朝他臉上那塊黑布抓去!


    那少年公子這時可不能再站在原地不動,身形一晃,人像鬼魅似的一溜,業已轉到百蠱仙娘的身後,左手一探,雙指並攏,“畫龍點睛l,指尖直向百蠱仙娘背脊中央的“玄樞穴”上點去!


    百蠱仙娘成為苗疆一霸,武功自有地出人頭地的地步,豈能這般輕易地就讓對方點例,早先伸向少年麵門的那一招“掀簾掠帳”,原本就是虛式,當那公子身形一晃,轉向她的背後時,地也緊跟著一個“旋風轉絮l,身形像陀螺般地一轉,輕紗飄舞,在那公子的指尖快要地的身體的時候,胸前一對玉峰,恰好迎了上來,嘴裏同時說道:“公子爺,怎的這麽不老實,為甚麽把指頭戳到小妹這上麵來了呀!”


    那公子被她說得將手指倏地收了回去,如果不是臉上蒙了黑布,相信那張俊臉,一定看出,羞得說紅起來。


    百蠱仙娘嘴裏雖然在那裏說,手底下可沒有閑著,乘著那公子手指回收的空隙,右手早跟著“采穴取寶”,直往他的胸前點去!


    加公子身形馬上一側一閃,左手上托,一記“追雲孥月”,向百蠱仙娘的手腕扣去!


    兩人的身手,除了像秦含柳他們幾個特出的人物以外,在當今武林之內,已經可以說是一等一的高手了,經過開頭幾招以後,兩人心裏彼此都已有數,知道對手是平生所周最大的勁敵。因此,各自展開平生所學,實施快打快擊,希望仗著各人巧妙的招式,將敵人製住。


    這樣一來,廣場裏麵,登時展開一場極為猛烈的搏鬥,但因兩人都是高手,所有的招式,都母須用實,瞬息萬變,根本聽不到一點拳掌相接的聲音,然而那追逐翻騰,被兩人快速的身形,所帶起來的風聲,仍然虎虎作響,聲勢不小。


    最初,大家還看得清楚兩人的影子,像兩顆彈丸似的,在廣場裏,免起鵲落,上下起伏,東奔西跳,越到後來,身形越快。慢慢地,兩人的身形,全都快得幻化成了兩道匹練,在大家的眼裏,就像是兩條蛟龍,在那料纏追逐似的。最後,竟快得連影子也辨不清來,在那火光的照耀下,隻看到一團球狀的東西,在地麵滾來滾去而已,如果不是那勁風的圈子,越轉越大,刺得人臉生疼,迫得四周的人,齊往後退,並且將那些人手裏的火把,都刮得搖搖欲熄的話,恐怕誰也看不出來那是一場絕頂高手,互拚生死的猛烈搏鬥。


    人在緊張的時候,時間彷佛過得特別慢似的,雖然兩人的打鬥,還隻有片刻的光景,四周的觀眾,都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似的,尤其是場中正在拚鬥的兩人,更是愈打愈心驚,百蠱仙娘為一代宗師,動手已在千招以上,還不能把這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夥子,拾奪下來,甚至這他臉上的黑布,也始終揭不下來,內心更是感到焦急萬分,那一份取笑調戲的心情,早巳收拾得幹幹淨淨,再也沒有聽到它說過一句俏皮話了。


    與人過招,最忌心浮氣躁,本來在武功方麵,百蠱仙娘就要比那少年,稍為差那麽一點點,再加上內心的焦急,不免使得真力產生了浮動,兩千招以後,就開始有點相形見紕起來,越是這樣,心裏越感到著急,灤怕一日英名,折在這個無名小子的手裏,在打鬥方麵,也就越顯得破綻百出。這時,兩人都已經累得香汗淋漓,嬌喘呼呼,身形自然而然的慢了下來。


    這樣,四周的人,又慢慢看得清他們動手的招式了,也正因為這樣,使大家更看得心驚瞻戰,全把心提到脖子上麵來了,但見雙方危招迭出,險狀環生,使得百蠱仙娘手下那些經過嚴格訓練的弟子,也禁不住隨時發出驚叫的聲音,各自一步一步地向場中緊迫過來,準備在百蠱仙娘不敵的時候,好出手搶救。


    醜人阿秋,因為武功精純,看得出自己的主人,已占上風,倒不像百蠱仙娘的那些手下,沒有顯露出半點驚惶的樣子,然而內心的緊張,卻比那些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深深地知道,對方人多勢眾,萬一他們不顧江湖規矩,群起圍毆,自己的主人,已經是強弩之末,難穿魯縞,憑自己一人,能否保障主人的安全,實在難說。更何況百蠱仙娘所養的毒蠱,還沒有放出來呢!因此,腳底下也不自覺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主人的身邊移去,廣場裏麵,登時充滿了一股將要爆炸的火藥氣氛,就是躲在鬆樹上麵,暗自旁觀的秦含柳也都感到有點心跳起來,兩限緊盯著每一個人的動作,不敢有分毫疏神。


    這時,場心拚鬥的兩人,忽地同時怒吼一聲,兩條身形,齊往當中猛竄,乍合倏分,啪的一聲大響之後,跟著就是嘶的一聲微響,兩人同時被對方的掌力,震得倒退五六步遠,各自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分明都已受了內傷。


    百蠱仙娘的身體,早有徒眾將她扶住,那少年公子,也讓醜人阿秋,快步搶前,一把抱住。


    其餘的人,眼見他們的宮主受傷,豈能就是罷了,雖然變起意外,突然怔了一下,但馬上就從四方人麵,齊向他們兩人的身前,猛撲過去,一同之間,怒吼震天,刀槍並舉,直恨不能把他們兩人,斬成一團肉醬聲勢之大,真是嚇人。


    醜人阿秋,見此情形,知道主人的安危,全靠他一人保護。因此,早趁那些徒眾一怔之際,很匆忙地掏了一顆藥丸,塞進主人的嘴裏,立即將主人放下,兩手向腰際一按,呼的一聲,一條長約丈餘的蛟鞭,擎在手裏,但見他大吼一聲,把全身功力,貫注鞭身,瘋犯地一掄急舞嘩啦啦地一片大響,那些猛撲過來的徒眾,竟讓他在這一轉急舞之下,給掃倒了好幾個在地麵上去了。


    這樣一來,馬上將那群徒眾震住,全都在離他主仆兩身前五六尺遠的地方站定,停步不前。


    然而,這隻是一時的現象,那些徒眾,絕不可能就此算了,因此,不列一曾,他們又一齊舉起兵器,向他們兩人,逼了過來,不過,此時卻不像剛才那樣,向前瞎衝,而是窺虛搗隙,向他們進攻。


    但醜人阿秋一身所學,另有師承,並不輸於他的主人,因此,百蠱門下,雖然人多勢眾,一時之內,竟然無法攻近半步,而且還不時有人被他的鞭梢所傷。


    此時,那早先為兩人追趕的黑衣女人,也就是百蠱仙娘的大弟子,在將師父移進房內養傷之後,又重新走了出來,見此情形,不禁大怒,猛喝一聲說道:“大家不會用暗青子去照顧他嗎!”


    此話一出,圍攻的徒眾,猛然警覺,當時霍地退開鏢箭針石,各色各樣的暗器,從四方八麵,像雨點一般地往場中兩人的身上疾射而去,但那阿秋,確實了得,一條蛟鞭,在他手裏,舞得呼呼作響,就像是一個半圓形的鋼球,將兩人的身體,罩得沒有一絲空隙,叮叮當當,撞得那些陪器,往外反激,那些徒眾,差點都讓自己的暗器傷了。


    百蠱仙娘的大弟子,見暗器還收不到效果二具是氣得粉臉失色,登時兩眼凶光四射,陰惻側地冷笑幾聲說道:“嘿!兩位還真不含糊,我就不相信你們今天能夠逃得出去!”


    說了這麽一句,馬上轉過頭向那人捧著圓盒的苗裝少年喝了一聲說道:“人毒,放蠱。”


    那個人苗裝少年,聞聲一下,嘩的一聲,一齊將圓盒揭開,八條金光閃閃的巨大毒蟲,振翅高飛,嗡嗡之聲大作,腥風驟起,毒霧猛生,電閃似的向場中兩人的頭頂飛去。沒有等那毒蠱飛近兩人,醜人阿秋,就聞得一絲腥臭然比的氣味,刺鼻而入,頭腦立感昏眩,方喊得一聲不好,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聞到一聲龍吟似的清嘯,身體彷佛被人拉了起來,但覺風聲貫耳,直吹得氣都喘不過來,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地,快得不可思議,雖然他把眼睛睜開,但在黑夜,甚麽也看不見隻不過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出來,不知是誰,會有這種駭人聽聞的功夫。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程,足足有一頓飯久,那人才停了下來,剛把他放到地上,阿秋馬上就記起他主人的安危,想爬了起來,看個明白,但四肢酸軟混身燥熱,竟然一點也用不上力,隻在蒙朧之中,看到一個少年的身影,俯身對他說道:“這位壯士,不要亂動,你已中毒,幸虧隻吸了一點點,不太要緊,等把藥吃下以後,將毒驅散,再起來不遲。”


    話一說完,立刻感到口裏被人塞進一粒清香撲鼻的藥丸,但覺一股清涼之氣,衝入丹田,一會兒功夫,全身酸軟盡複,霍地一下,從地麵爬了起來,立感胸中作嘔,哇的一聲,嘩啦啦地吐出了一灘腥臭無比的黑水以後,那燥熱的感覺,方才夾然若失。


    這才放眼一看,發現自己被人救到一座山穀的石坪之上,四周峭壁高聳,月光直瀉而下,自己的主人,正被一個英俊少年扶著坐起在那裏用功,那少年將自己的主人,扶正以後,就從身上取出一塊淡藍色的草墊,按在主人的背心上麵,用一隻手掌抵緊,也在地麵坐下,閉目運功。


    阿秋見此情形,心中大放,知道在這用內功療傷的時候,受不得驚擾。因此,立郎轉過身來,向四周戒備。


    又是一頓飯久的功夫,才聽得那少年噓了一口氣說:“乖乖,好厲害,如果我出手再遲一點,那後果真不堪想像啦!”


    阿秋知道療傷已經完畢,馬上轉過身去,準備向那人叩謝救命之恩,抬頭一看,心裏不覺一怔這才看清這位救命恩人,竟是今天傍晚,坐在自己對麵桌上的那位年輕少年,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會是這麽一位高人,不禁又驚又愧,幾乎愣在那兒,忘了向人家叩謝。略一遲疑之下,那少年已經問口說道:“這位壯士貴姓,那毒該已去盡了吧!”


    阿秋這才如夢初醒,立即走近一步,嘴裏說道:“小人就叫阿秋,此番讓公子將我主仆兩人,救了出來,此恩此德,沒齒難忘,今後恩人不論叫我阿秋去做甚麽事情,水裏火裏,絕不推辭,恩人的名諱,尚請見示!”


    說完,馬上準備跪了下去,可是才把身體微曲,就見那少年將手微揚,登時感到像堵了一麵鋼牆似的,說甚麽也躬不下腰去。同時,聽到那少年很客氣地說道:“小弟名叫秦含柳,壯士說那裏話來,小弟正因為出手遲了一點,讓你們兩位吃了不少苦頭,內心感到非常羞愧呢!些少小事,何足言謝,快不要這樣!免得折煞小弟啦!”


    阿秋知道堅持也沒有用,隻好算了,此時,他的主人,經秦含柳用清涼草將所吸毒物,迫出體外,又助他將真氣運行了一周,因為傷勢不輕,自己又將氣息調轉幾次,才霍然痊愈,聽到秦含柳這麽一說,馬上從地麵跳了起來,走過來說道::逗怎麽可以呢?救命之德,不敢言報,難道連一個禮都不肯受,這樣,怎能叫我們心安呢?l說著,偕同阿秋,還是要叩拜下去,秦含柳不好再用太虛元氣將他們擋住,免得讓人說自己逞能,因此,慌不迭地邁前一步,一手一個,將對方的手拉起,阻住他們下拜,一張俊臉,急得通紅,嘴裏結結巴巴地說道:“不行,不行,不行呀!小弟本來存心與兄台結納,因為素未謀麵,不敢冒昧,所以才追隨在兩位的後麵,碰巧效了這麽一點微勞,如果兩位一定要這樣,那豈不是存心見外,不願結交小弟這個朋友了嗎?”


    兩手一握,但覺細軟如綿,秦含柳沒有覺出有點特別,可是那公子和阿秋倆,一美一醜兩張臉孔,都沒有由地紅了起來,手臂也不自覺地想抽了回來,可是秦含柳的兩手,就像是一對鋼爪似的,這一縮並沒有抽得出來,秦含柳還當他們一定要跪下來行禮,在他們這一縮手的時候,抓得更緊了一點,那公子和阿秋兩人,才又發覺,不應如此,兩張臉又更加紅了幾分。


    既然如此,當然兩人不能再說堅持叩謝的話了,同時,心裏更感大喜過望,那公子馬上開口說道:“秦兄,既蒙抬愛,那小弟隻有高攀了!請將手放下吧!再抓下去,小弟可有點吃不清啦!”


    原來剛才秦含柳手一緊,無形中用了一點真力,其實,那公子也有點過甚其辭,隻不過不願讓人把他的手抓住而已。


    秦含柳當是真的,趕緊把手一鬆,抱歉地說道:“兄台一定堅持行禮,小弟一時情急,莽撞了一點,尚乞恕罪,兄台名諱,還請告知小弟,以便稱呼!”


    擲公子在秦含柳將手鬆了以後,故意揑了幾下,然後將頭抬起,很深情地看了秦含柳一眼,然後說道:“小弟平金虎,因禍得福,秦蒙兄折節下交,榮幸之至!”那眼光中間,似乎含了一種羞澀的味道,秦含柳看到眼裏,感到非常奇怪,心想:這位平兄,武功那樣高,怎的缺乏一股丈夫氣概。不過這念頭也隻偶然地在腦子一閃而過,並沒有停留多久,就馬上消逝。此時,見他說得那麽客氣,連忙接口答道:“那裏那裏,像平兄這樣,那才是人中龍鳳,小弟能結識到兄台這等朋友,才真的是三生有幸呢!”


    那阿秋見兩人都酸酸地,你客氣過來,我客氣過去,心裏急於要知道被救的經過,不禁有點感到不耐,連忙插嘴過來說道:“兩位公子,都是一時瑜亮,人間奇才,就不要客氣了吧!那百蠱仙娘的毒物,真是厲害,不知秦公子怎麽把我們救出來的!”


    原來秦含柳在百蠱門下,向阿秋兩人群起圍毆的時候,就打算下來相助一臂之力,可是看到阿秋蛟鞭一起,那身法與燕白玉有許多相似之處,不禁感到奇怪。同時,看到阿秋還應付得來,為了想多看一下他的身法,又重新停住,繼續留在鬆樹上麵沒有下來,卻沒有想到百蠱仙娘的大弟子,在暗器無功之後,突然將毒蠱放出,秦含柳精通醫術,一看就知道厲害,立即一聲長嘯,從樹頂躍了下來,但地麵上的阿秋和平金虎,已經將毒物吸進少許。


    秦含柳自己雖然有太虛元氣護體,不怕那些東西,但救人要緊。因此,在身形猛躍而下的時候,一掌把那些毒蠱掃退以後,就一手一個,抓住兩人的衣領,往外就跑。然而百蠱仙娘那八種毒物,是百蠱門中,曆代相傳的鎮山之寶,每一條起碼都有千年以上的火候,再加上經過百蠱門中,曆代巫師的訓練,全都通靈入化,混身刀劍不入,又能在空中飛行,善知趨避,豈能是一兩記劈空掌力,所能震得死的。


    因此,秦含柳那一掌力敵萬鈞的掌風,把地麵的百蠱門下徒眾,震得倒翻了好些,那八種毒蠱,卻隻退得一退,還是夷然無損。當他抓起阿秋主仆兩人,向外飛奔的時候,那八種毒物,又嗡嗡嗡地,從後疾追而至。


    此時,他兩手均不得空,自然無法再用劈空掌力,隻好加快速度,實行逃避。


    雖然秦含柳因為負荷太重,不能使用淩虛功,但在地麵的速度,同樣快得嚇人,不怕八種毒物,能在空中飛行,竟然還是趕他不上,這就難怪阿秋在半昏迷的狀態之下,感到身體彷佛騰雲駕霧一般了!


    秦含柳一口氣之下,拉了兩個大人,直奔了兩三百裏路程,才算把那後麵的八種毒蠱,完全給拉得遠遠地,看不到了影子。同時,百蠱門下的大弟子,也怕這八種毒蠱,飛得太遠,脫離了控製,不敢讓它們再迫下去,在追到一百鄉裏的時候,就收了回去。否則,秦含柳即或逃出了毒蠱的追襲,人也要累得不成樣子呢!而且阿秋主仆兩人所中的蠱毒,也曾因時間過久,深入經脈,治起來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秦含柳把毒蠱的追襲,給扔掉以後,還不放心,又繼續再奔了一段路程,找到這麽一道深穀,估計那毒蠱再也追尋不到了,方才停下來。


    阿秋兩人聽秦含柳說到這裏,不禁各自把舌頭一伸,臉有餘悸地齊聲說了一聲好險!同時,對於秦含柳那一種神話似的武功,更感到欽佩不已。


    這時,阿秋忽然想起一個人,不禁啊了一聲,像有所悟地看了秦含柳一眼,但接著搖搖頭,滿臉不解的顏色在那裏欲語還休,平金虎不覺感到奇怪地問道:“阿秋,你怎麽啦!有話說就講出來吧!這麽吞吞吐吐地幹甚麽!”


    阿秋看了平金虎一眼,納納地說道:“恩人的姓名,怎的與三年多以前那個失蹤了的神童,完全一樣,可是年齡又不相符呀!l平金虎聽了,彷佛臉色微變,怔了一下,說道:“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可多得很,既然年歲不符,當然不會是一個人羅!”


    說完,滿臉祈望的顏色看著秦含柳,那意思似乎希望秦含柳同意他的意見。


    秦含柳一聽他們的對話,就知道他們是說三年前大閘漢水陰風分舵的那一樁事。因此,馬上接口說道:“平兄,你們是不是指三年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大鬧碧玉軒的那件事情?”


    阿秋性急,馬上點頭答道:“恩人說得一點也不錯,可惜那位小俠困入水牢以後,就不明不白的失了蹤,隻有他的武功,才能和恩人略相抗衡,所以我才想了起來!唉!”


    言下之意,似乎非常感到惋惜,秦含柳麵含微笑地慢慢說道:“那個秦含柳,並沒有失蹤,隻不過因為有一件很要緊的事,使他趕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罷了!”


    阿秋聞言,臉上感到欣喜萬分的說道…“恩人,這麽說來,你知道他的下落啦!他現在是在甚麽地方呢?l秦含柳故意頓了一頓,方才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阿秋沒等他說完,臉上顯得非常迷侗地接嘴說道:“難道恩人就……”


    秦含柳緊接著說:“不錯,我就是那個失蹤了的秦含柳!”


    話剛說完,那平金虎,突然臉色大變,失聲地啊了一聲,人也顯得搖搖欲墜,秦含柳不知發生了甚麽事情,趕緊一手將他扶住問道:“平兄,你怎麽啦!”


    平金虎此時臉現重憂,雙眉緊皺,閃耀其辭地說道:“秦兄,沒有甚麽,大概是內傷未愈,剛才扭了一下,引起疼痛所至!”


    這一句話,似乎是他的托辭,但秦含柳涉世未深,並沒有看得出來,卻極為關懷地說道:“平兄,要不要小弟再用真力給你治療一遍!”


    但平金虎卻麵有難色地拒絕他道:“秦兄,以本身真力,為人療傷,最耗人的元氣,可一而不可再,秦兄大德,小弟感銘肺俯,這一點餘傷,不敢再勞吾兄,隻要讓小弟靜靜地調息一番,馬上就會好的,秦兄盛意,小弟隻有心領!”


    秦含柳見他如此堅持,再強就有點逞能了,隻好作罷,馬上從身上掏出一顆“碧靈護心丹”,一來,遞了過去說道:“平兄既然不肯讓小弟效勞,那麽就請將這粒藥丸服下去吧!此藥雖說不是靈芝仙草,但練武的人吃了,可抵兩年的功力,醫治內傷,確具奇效呢?”


    平金虎接了過來服下之後,眼睛露出一種極難捉摸的神色,那裏麵有著極為深刻的情意,也有著無比的煩躁憂急,有感恩知己的真誠,又有仇視敵對的恨心。總之,複雜到了頂點,他的這種眼色,深深地看了秦含柳一眼之後,緊接著露出無限的幽怨,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用小得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道:“唉!為甚麽我們要認識呢?蒼天呀!禰可使我作難了!”


    秦含柳雖然沒有聽見他說話的內容,但卻給他這難懂的神態,弄得傻住了,心說:這位平兄怎的這麽難以捉摸。這時,隻有阿秋一人心裏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此刻卻無法說明,不過,臉上卻露出一種與他主人恰巧相反的神色,既興奮又欣喜,更使得秦含柳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應該說甚麽話才好!


    (武俠屋掃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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