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如明少忠他們所說的那樣。尚未入冬,青雲山已是霜白如雪,四處枯槁,荒涼一片。


    這分明就是陳伯洋來過的痕跡。


    我衝上青雲山時,這裏仿佛是經曆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鬥。


    滿地血色斑駁,幾名帶傷的弟子正抹著眼淚收拾著其他弟子的屍體。


    我抓住一人詢問:“陳伯洋何在?”


    話一出口,那弟子滿臉憤恨,罵道:“我若知道那惡賊在哪裏,就是拚了命不要,也要捅他兩劍。”


    我又問:“易小心呢?”


    那弟子嘴巴張了張,沒說話就走了。


    我又拉住一名弟子,問:“你們掌門人呢?”


    他本不想回答我,但經我一陣威嚇之後,終於怯聲怯氣地對我說:“掌門與陳伯洋一場大戰後受了傷,現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


    易小心也走了。


    我不氣惱,天不助我,若是我可以早來幾個時辰,或許就可以將兩個人一同堵在青雲門中。但我卻晚了一步。


    好不容易得到了消息,如今又成了泡影。


    我還要收拾好心,再重新去尋找。


    我看著青雲山巍峨的大,其中鎏金的柱子依舊如當年一般金光耀眼。六年前,白景行離世的景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當年,易小心因為青雲派祖師的一句“小心”,差陽錯成了青雲派的掌門。那時正是白景行的大行之。


    我走進青雲派大,緩緩走到正中的高台上。這裏就曾經放著白景行的棺槨,他白如雪的形象,仿佛是一道魅影,隱隱約約在我眼前浮現。


    “青雲大,閑人不得擅入,還請離開。”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站在我的麵前,他左肩上掛著傷口,染紅了他淡藍色的袍袖。


    我問:“你是何人?”


    他向我恭敬行禮,說:“在下青雲派洛青海。”


    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他的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十分得體,給人一種難得的舒適感。


    “姬大俠可是想起了當年往事?”洛青海問道。


    我說:“你認得我?”


    洛青海微微一笑,說:“當年的武林盟主,師尊的得意之人,青海怎敢不認得?”


    我說:“你也是白景行的弟子?”


    洛青海說:“在下排行第三,雖然入門時已久,卻因武功造詣不深,不及各位師兄弟,因而一直默默無聞,讓姬大俠見笑了。”


    看著洛青海,我真心為白景行欣慰。終於青雲門中大方得體的人,能夠繼承白景行的衣缽。那麽將來,我便可以更加沒有顧慮地殺了易小心。


    想到白景行,我心中一陣酸澀。


    他不僅是給我許多啟迪的人,對於我而言,還代表著當年那段讓我無法忘卻的回憶。


    我說:“我有一個請求。”


    洛青海問:“姬大俠請講。”


    我說:“我想去祭拜一下白景行。”


    “這......”洛青海麵露難色。


    我問:“有什麽不妥嗎


    ?”


    洛青海搖頭說:“你與師尊交匪淺,我想他定然也願意與你相見。隻是按照青雲祖製,師尊的靈位已供入祠堂。祠堂乃是我青雲曆代祖師靈位的供奉之處,依我青雲門規,非青雲門人不得擅入。”


    “那便算了吧。”我不願為難洛青海,向他行道別之禮,轉離開。


    “且慢!”洛青海突然將我喊住。


    我詫異地轉,問:“還有什麽事?”


    洛青海沉吟了片刻,說:“姬大俠清隨我來。”他單手擺了一個“請”的姿勢,自己在前方帶路,引著我穿過一條幽幽小徑,直通後院的一座宇。


    這間宇雖比不上青雲大那般恢弘氣魄,卻也是青磚碧瓦,莊重異常。前一座銅鼎,其上焚燒著香火,冒著徐徐青煙。


    “這裏是......”望著這座大,我疑惑地問。


    洛青海說:“這裏便是供奉青雲派曆代祖師靈位的祠堂。”他頓了頓,又說:“師尊靈位......就供奉在這裏。”


    我說:“你不是說,青雲派有規矩,非青雲弟子不得擅入嗎?”


    洛青海說:“規矩是人定的。我想師尊應該不會怪我。隻是這裏畢竟是青雲重地,還望姬大俠祭拜之後,能快快出來,莫要逗留。姬大俠請!”


    我心中一陣感激,對於洛青海又增加了幾分欣賞。我想他說了一句“多謝”,大步邁進了青雲派祠堂。


    2.


    青煙彌漫,香火味道讓人氣定神清。


    青雲派祠堂的大上供奉的牌位並不算多,因為青雲派自祖師青雲子創立門派也不過是不到兩百年的事。


    白景行的牌位排在最左側。一個普普通通的木牌,四周一圈燙金的邊兒。


    “我來了。”


    看到白景行靈位的一瞬間,我心頭一酸,雙膝癱軟,緩緩沉了下去。跪在地上,淚眼婆娑,這些年經曆的一切辛酸苦辣,想要對白景行徐徐道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人生於世間容易,活下去卻當真是艱難。


    所以,白景行當年才會自己舍了自己姓名,把這個禍亂叢生的江湖徹底拋給了後人。


    “是這樣嗎?”我啜泣著問。


    沒有人回答。


    青煙彌漫,一股淡淡的奇異花香緩緩飄來。我看著白景行的靈位,它卻好像自己動了起來,它在向後退著,不停地退著,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直到我意識到這是生了一件十分蹊蹺的事,想要起離開,卻頓時感覺渾鬆軟無力,一陣頭暈目眩之後,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覺。


    3.


    仿佛是進入了一片奇異的天地。


    墨色蒼穹,月同輝,百花競芳,蟲飛蝶舞。


    如此美豔的景致,絕不是人間所有。萬色花叢之間,有一白衣先生持劍而舞,形蕭瑟,忽緩忽急。


    我站在花叢之中,輕霧繞膝,隻覺得十分錯愕。


    自練習劍法以來,我一直以為,劍術之道,要以快製勝,出劍要猛,收勢要疾,縱有破綻,也可稍縱即逝,不被敵人捕捉。就像是6


    家的劍法,“快”是他威力無窮的不二法門。


    然而,這白衣人所舞的劍術,卻並不求快,長劍寸進寸出,時而舒展,時而緊湊,看似威力不大,卻卷得繁花飄然而起,隨著劍尖所指,蔚然成勢。


    忽然,長劍一抖,劍聲更急。然而,那白衣人形未變,仍是緩急交錯,唯有手臂、手腕動作更加緊湊,那長劍在他手中威力更甚,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這世間竟有人能將一柄長劍舞出如此威力。


    那白衣人猛地躍起,長劍直衝而上,劍到中途,卻陡然轉向,向著前方豎劈而下,倏地寒光一閃,千萬片花瓣化作針雨,隨著長劍一揮,“嗖嗖嗖”地向前斜掃過去。


    遍地繁花,籠在花雨之下,風聲瑟瑟,如萬古巨獸驚醒,帶著一聲震怒,卷起一股颶風,勢不可擋。


    “嘩啦啦......”


    一陣亂響,隻見花雨所到之處,被盡皆dang)平,遍地繁花掃盡,露出灰黑的泥土,在大片的花叢間,顯得極為醜陋。


    我內心巨震,那看似不緊不慢的招式,竟然如此厲害,柔軟的花瓣被卷起尚且如此,若是換成滿地砂石,中招之人豈不被打成了篩子。


    白衣人翩然落地,長劍藏於袖中,他背對我,笑聲問道:“如何?”說話間,他緩緩轉過來,長須飄然,宛若神仙。


    白景行!


    我慌忙跑過去想要抓他,但他子一縱,卻又向後躍了數尺。我拚命喊著:“是你,真的是你?”


    “我的劍法,可記下了?”白景行又問。


    我不再去追他,因為他形飄忽至極,根本捕捉不到。我說:“記下三四分。”


    “再看!”白景行說道,忽地長劍劃出袖口,如蛟龍出海,一聲輕吟。長劍順勢一揮,卷起萬片花瓣,在風中飄dang)。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手中不自覺地跟著比劃起來,雖然動作與白景行無異,但威力卻大不相同。正不解之時,忽聽那白景行念道:“劍不在迅而在勢,招不在形而在意。”


    這句話是說,劍在揮動之時,不要刻意於招式的模仿,而要注重如何揮其威勢。陳克略有所悟,卻聽那人又道:“招式貫通而不拘泥,力藏於劍而不漏鋒芒。”


    招式不拘泥?


    我大為吃驚,這種說法豈不是與汀蘭古中那怪人所說的如出一轍?


    我眉頭一簇,躍空而起,長劍提起,卷起漫天花雨,比方才白景行那一劍威力更猛。


    “啊!”


    我大喝一聲,長劍劈空斬下,漫天花雨忽地凝在空中,順著長劍揮出的方向,疾疾落下。


    “嘩!”地一聲亂響,漫天花雨竟變成萬道霹靂,滿地繁華被掃得一片狼藉。


    穩穩落在地上,我又驚又喜,不敢相信這一招竟是出自自己手中。


    白景行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看著我說:“你心術不正,竟然練了些歪門邪術?是我看錯了你!”


    不!不是的!我是迫不得已!


    我抬起頭來,卻見墨色蒼穹之下,漫無邊際的繁花叢中,空空如也,白景行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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