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一路尾隨著廖七嫂,卻又不敢靠的太近。江湖人,武功越是高強,便越是耳聰目明,洞悉萬變,跟得太緊難免會被廖七嫂發覺。好在是她提著一盞紅燈,散發的幽幽紅光,在黑夜之中頗為醒目,即使相隔百米,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汀蘭派就坐落在河岸向上兩三百米高的半山上,即使緩步行進,也總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但我和李小謙一路未遂,似乎是走了很久,依舊沒有看到汀泉派的影子。


    “她不是往汀泉派去的。”思索了很久,我才發現廖七嫂繞過汀泉派走了另外一條路,這條路茫茫未知,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廢話!”李小謙低吼道,“跟了真麽就你才發現她不是去汀泉派嗎?”


    我的確是剛剛反應過來。我說:“她要去哪裏?”


    李小謙看向我,笑著說:“肯定是另有幽會的小庭院啊,小樓閣啊……小山洞啊,小樹林啊……。”


    他越說越不正經,我趕緊將他截住,並提醒他:“看樹!”


    “看樹?”


    李小謙剛一句疑問出口,隻聽“砰”的一聲,他的腦門結結實實地撞在一根腰一般粗細的樹幹上。


    “哎呦!”李小謙慘叫一聲,登時臉上大變,拉著我就勢蹲下,做了個噤聲的東西,兩隻眼直直地盯著百米外晃動的紅燈。


    紅燈忽然不再晃動了。我頓時緊張起來,心想,莫非被廖七嫂發現了?!


    正在我一顆心高高懸起之時,那紅燈又開始搖晃著想山上移動。我長舒一口氣,說道:“好險!”


    李小謙也歎了口氣,他一隻手揉著腦袋,抱怨:“以後再有這種事你提前提醒我,可把老子撞死了。”


    我嘿嘿一笑,起身繼續跟蹤遠處搖曳的紅光。一座高不過六七百米的矮峰,那紅光領著我們左行右繞,愣生生地繞出了翻山越嶺的感覺。


    當眼前的風景再次變得熟悉之時,我和李小謙卻被那紅燈又帶回了起點。


    李小謙蹲在地上揉著腳踝,罵道:“他娘的,爬泰山也沒這麽累!這臭娘們兒在搞什麽飛機!”


    忽然,遠處紅光相隔百米之外的樹林中又閃出另一道紅光。又是一盞紅色的燈籠在空中搖晃。


    兩盞紅燈搖晃得更緊了,以極快的速度各自快走了五十多米,在中點相會。


    “來了!”我激動地大喊一聲,提起劍快步衝了上去。一邊喊,一邊大叫:“抓住你們了,哪裏跑?!”


    兩盞紅燈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當我離得足夠接近,足夠看清楚他們的臉是,腳下極速倒騰的兩隻腳卻忽然如同灌了鉛一樣,越來越沉重。


    直到沉重地再也跑不動了,我停在兩盞紅燈跟前,怔怔地看著兩個目色茫然的女人,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舉止怪異的傻子。


    廖七嫂“噗嗤”一聲笑了,拖著長音,陰陽怪氣地說:“哎呦,這不是大盟主嗎?是什麽風把您吹到這汀泉山上來了?”


    她笑吟吟地向我邁進了幾步,胸口的兩團如同是河水中被強風掀起的波濤一樣,洶湧澎湃。


    她一臉懵懂地樣子,看起來十分無辜與迷茫,她問我:“剛才……盟主喊的什麽?這是要抓住誰?”她看了一眼身旁正值妙齡的女子,問:“是要抓我們兩個嗎?”


    李小謙跑到我身旁,看到這番場景也是一愣,隨即喜笑顏開,戳了我肩膀一下,說道:“哎呀,兄弟,這兩位是你朋友嗎?”


    廖七嫂瞥了他一眼,冷聲一聲,說:“別裝了!從你踏著少林輕功往這跑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你來了。怎麽?括蒼山陳老頭家的飯不好吃,因此投奔了武林盟了?還是括蒼派與武林盟本就是一丘之貉,私下裏互通有無呢?”


    不知為何,她說話總是帶著一副陰陽怪氣的調子。但她的話卻讓我產生了極大的疑惑。又或許,這份疑惑早就已經深埋在我心裏,隻是此時被她一句話勾了出來。我看著李小謙,問:“你去過括蒼派?”


    李小謙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便鎮定下來,變得平淡而堅定,說:“沒有。”


    真的沒有嗎?


    “好啦!”廖七嫂伸了個懶腰,兩隻胳膊向後一伸,胸口登時又挺拔了幾分。她說:“我沒功夫聽你們扯來扯去,風景我也看得差不多了,兩位若沒有事情,我可就要告辭了。”


    她停頓了片刻,忽然眼睛一眯,湊到我臉前,意味深長地說:“荒山野嶺,男男女女的,萬一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老娘的名聲可就敗掉了。你說是不是?盟主!”


    她放浪地笑著,哈哈的笑聲在茫茫的夜空中極富穿透力,向一把鋒利的刀一樣,在我的胸口劃開一道口子。我漠然無措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裏一陣失落。


    又是白忙活了一場。


    2.


    “這個臭娘們兒。”李小謙看著廖七嫂登船離去,狠狠地罵著,“她故意耍老子!”


    我努力地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我們眼看著廖七嫂提著紅色燈籠下船,然後一路尾隨著,可以說是步履輕盈,如履薄冰,沒有發出絲毫的響聲。就算中途,我和李小謙一連踩了滿腳的糞便,也強忍著沒法發出一點聲音。除了……


    我指責李小謙:“都怪你。若不是你撞在樹上,我們就成功了!”


    李小謙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像核桃一般大小,叫道:“怪我?!若不是你跟我廢話,我會分神撞在樹上嗎?!”無憂


    我心中有氣無處發泄,隻得衝著李小謙喊:“就是你!你不會忍著不要喊嗎?!”


    李小謙氣得喘著粗氣,往地麵上一連蹬了好幾下,忽然他猛地向後一挫,飛腳向我踹來。


    我冷笑。心想,你還以為我是曾經的我嗎?現在的我會讓你輕易踹到嗎?你的每一個動作都逃不過我眼睛!


    我淡定地伸手,輕而易舉的便搬住了李小謙的腳掌,並將它死死捏在手中。


    “怎麽樣?”我冷哼,“服不服?!”


    李小謙卻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點頭,說:“服了,服了!哈哈哈……”


    他笑什麽?!


    被我製服的感覺真的令他如此開心嗎?


    我捏了捏他的腳掌,忽然感覺手心裏有滑滑的,黏黏的感覺。隨即,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我靠!”我急忙扔開李小謙的腳,喊道,“你的腳上有……”


    3.


    清涼的河水流過我的指縫,洗盡我手掌的汙穢,也洗滌了我焦躁的心靈。


    我和李小謙都重新回歸冷靜,互相指責是沒有用的,前麵的路還要走,有很多困難,還需要一同設法解決。


    李小謙用仍舊十分篤定的口氣駁回了我懷疑,他說:“一定有奸情!你相信我,他倆一定有奸情!而是,他們今天晚上肯定已經見過麵了。”


    我仍舊懷疑:“可是,我們一直跟著,連伍黑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啊。”


    李小謙思索了片刻,說:“那個年輕的婢女!她應當是伍黑龍的人!”


    我不解,問:“何以見得?”


    李小謙擺開架勢跟我分析:“廖七嫂下船的時候是一個人。我們並沒有發現有人與她同行,但是我們跟了一路下來,卻發現跟的是另外一個人。這隻能說明,那個婢女中途與廖七嫂互換了,是她帶我們在山上兜了一圈。隻要我們能找出他倆互換的位置,或許就能找到廖七嫂與伍黑龍幽會的地方。”


    我問:“找到他們幽會的地方有能怎樣?”


    李小謙嘿嘿一笑,說:“守株待兔!”


    這的確不失於是個好主意。可是,哪裏才是廖七嫂與那婢女互換的地點呢?


    我迷茫地看著李小謙,還未開口,卻已經被他猜透了心思。他指著樹林深處,說:“就是我剛才撞到腦袋的那個地方!隻有那裏,那燈籠的紅光才停留過片刻!”


    我和李小謙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一點頭,起身便向著那個位置跑去。


    4.


    距離李小謙撞樹的位置百米之外,大致是當時我倆見到那紅色燈籠停滯的地方,果然有一條斜向山下的隱蔽小徑。岔口被低矮的灌木遮蓋,趟過去不到三四十米,小徑的走向豁然開朗。


    我倆喜出望外,沿著小徑快步行走。雖是摸黑,到那種即將撥雲見日的激動心情,讓我們不覺間走得更快了。


    李小謙說,這就是捉奸的快感。


    小徑的盡頭,是一道光禿禿的石壁,一片光禿禿石壁上方一丈高起,莫名其妙地長了一些藤蔓,像女子的秀發一般溫柔垂下。


    風一吹,藤蔓輕輕搖擺,露出一個方圓三米的洞口,漆黑一片。


    “找到了!”我指著山洞口,激動地大喊,“這就是他們幽會的地方!”


    話音剛落,我忽然聽到一道“呼”的聲音,一陣強烈冷風從藤蔓後隱藏的洞口猛地吹了出來。


    宣花板斧!


    我下意識就想到了伍黑龍手中的那柄厲害的大斧頭,登時渾身緊成一團,向後一仰。


    宣花板斧在我臉上方三指處揮了過去,板斧上纏繞的幾縷藤蔓擦過我側臉,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我連退數步,勉強站穩了身子,剛定了定神,卻又聽到一陣風聲,剛猛的斧頭騰空向我劈來。


    我拔劍欲擋,卻聽見李小謙大喊:“快滾開,擋不住!”


    我登時醒悟,即使再怎麽鋒利的九郎劍,畢竟是又短又小,與尋常兵器或許可以對拚,卻怎麽能抵住從天而降的沉重一斧。


    我向左一番,連連滾出去幾米。匐在地上,我看到月光下伍黑龍陰沉的臉,還有那對似睜未睜、似醒未醒的小眯縫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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