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臨門拜帖雖然唐突,但李小謙說,有總比沒有要好。


    李小謙說,伍黑龍與其他人不同,他是管天下反武林盟聯盟中極為重要的一員,想要拉攏他必須要放低姿態,登門先遞拜帖這樣的基本禮儀必不可少。


    汀泉派門前的石階上,我鋪開事先備好的帖紙,提起筆卻不知這拜帖要如何書寫。


    “拜帖怎麽寫?”我問。


    李小謙一隻手指著帖子正中央,說:“這裏,寫一個大大的姬旦丙,越大越好!”


    想到這個一直被我深惡痛絕的名字,此刻卻還要被放大在這小小的拜帖正中央,我心裏一陣厭惡。我一咬牙,下筆飛快,寫了“李小謙”三個字。


    “我靠!”李小謙叫道,“你寫我作甚?”


    我沉默不答,繼續問:“還要寫什麽?”


    李小謙歎了口氣,指著右上角,說:“信呈汀泉掌門人伍黑龍親啟。”指著左下角說:“這裏要寫拜訪之人的身份,你打算怎麽寫?”


    我按照李小謙的說法寫完右上角的字,筆尖移到左下角,卻犯了難。


    李小謙的身份是什麽?


    在這個江湖中,人人皆知我姬旦丙是武林盟主。卻有誰認得我這個結拜大哥李小謙呢?


    思前想後,我忽然靈機一動,下筆寫道“武林盟主”四個大字。


    “我靠,這倒黴差事我可不幹!”李小謙想要抓走拜帖,我伸手將他攔住,在“盟”與“主”之間,點了一個大大的點。


    李小謙愣住了,他輕聲地問我:“你,你什麽意思?”


    我嘿嘿一笑,說:“我是武林盟主,你是武林盟的主人。”


    李小謙的神色有些怪異,他喃喃念叨著:“老子竟然混了這麽個差事。”


    然而,那時候,我們誰都沒有意料到,正是這張草率書寫下的拜帖,在不久的將來,徹底將李小謙推向了那個悲慘的結局。


    2.


    汀泉派值守山門的小弟子收下拜帖,抬頭掃了一眼我和李小謙,神情之中有些遲疑。他問:“你們真的是武林盟的人?”


    李小謙有些不耐煩了,他說:“看不到帖子上的字嗎?快去稟報你們掌門。”


    小弟子喃喃自語,轉身跑了進去。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大口喘著粗氣,說:“我們掌門說他不在,你們請回吧。”


    “尼瑪!”李小謙瞪著眼睛大罵,“什麽叫你們掌門說他不在?!這麽敷衍老子,信不信老子當場發飆?”


    小弟子嘟著嘴,向我們擠了一個白眼,說:“掌門就是這麽說的。”


    看著那小弟子的態度,我滿肚子怒火難以壓製,放聲吼道:“快讓伍黑龍出來!”說罷,我攥著劍就要往門裏衝。


    李小謙趕忙拽住了我,小聲說:“淡定,要放低姿態。”


    我強壓下怒火,問李小謙:“有什麽辦法能見到伍黑龍?”


    李小謙思索了很長時間,對我說:“沒有。”


    我接著拔出九郎劍,說道:“那還有什麽好說的,衝進去!”


    剛邁出兩步,我又被李小謙拉了回來,他說:“你別衝動,我們三顧茅廬,禮賢下士,誠心誠意,死纏爛打......總之,一定會見到伍黑龍的,你現在若提著劍衝進去,就算見到伍黑龍,他的眼睛裏也再不可能容得下你了!”


    我瞬間想起伍黑龍眯縫的小眼睛,說:“他眼裏本來就容不下我!”


    3.


    雖然心裏有氣,但我還是強忍著聽從了李小謙的建議。坐在汀蘭峰下,望著滾滾流動的河水,日暮西垂,我忽然想到那個有關汀泉派建派的江湖傳聞。


    我一陣感慨:“三十年前,或許就是在這裏,那個名叫伍白鶴的少年,一斧頭砍死了一個土匪,從此建立了汀泉派。若沒有伍白鶴,就不會有汀泉派,也不會有今天的麻煩。”


    李小謙淡然地點著火堆,將一塊麵餅架在火上翻烤,他說:“沒有汀泉派也會有別的門派,局勢就是如此,你發這樣的牢騷也沒有用。”


    是啊。沒有汀泉派,也會有其他的門派橫亙在我的麵前,帶給我同樣無法破解的困難。


    “若小月在就好了。”我低頭念著,想起小月,心裏的思念如河水一樣流淌。


    李小謙搖頭歎息:“多好,你還有一個可以想念的人,而我總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你還有我!”我誠心安慰,卻看見李小謙不屑地翻了個白眼,說:“你有個屁用。還不如五姑娘的安慰呢。”


    五姑娘?從未聽李小謙提起過這樣一個女子。


    我充滿了好奇,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蹲下了詢問:“五姑娘是誰?長得漂亮嗎?”無憂


    李小謙“嘖嘖”兩聲,說:“瞅瞅你不要臉的樣子!都已經有了小月了,還關心五姑娘漂不漂亮?”


    我用手戳了戳李小謙的肩膀,做出央求的姿態,說:“講講吧,五姑娘到底長得漂不漂亮?”


    李小謙似乎陷入回憶,他說:“五姑娘......她不是漂不漂亮的問題......關鍵是你可以把她想象成任何人的模樣......她......”李小謙伸出右手,頗有些興致勃然的表情忽然停滯,隨即變得異常落寞,一擺手,說:“算了,給你說了你也不懂。”


    把她想象成任何模樣?


    這個世間還有這樣的女子?


    我還在思索著,李小謙卻說:“不過,那個蘇紅袖長得的確不錯。是個美人,就可惜了是個雞頭。”


    我想起蘇紅袖的模樣,對李小謙的形容非常費勁,說:“她的頭並不像雞。”


    李小謙說:“我說得雞不是吃的那個雞。”他沉吟了片刻,說:“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去了武林盟,如果她真的帶著紅袖閣的姑娘們去了武林盟,以後我就可以徹底告別五姑娘了。”


    他雙目中泛著淫光,看著蕩漾的河水,我已經投過他雙眼看到了那顆同在蕩漾的春心。


    我警告他:“為人要專一,不可以見異思遷。既然你心裏已經有了五姑娘,你就應該一輩子鍾情於她。”


    我這話一說完,李小謙卻勃然大怒,罵道:“呸,你他娘的才一輩子鍾情五姑娘呢。”


    說話間,天已全黑。拜訪伍黑龍之事,仍舊一籌莫展。


    我說:“不如我們仿效夜闖靜心庵那次,半夜裏潛入汀泉派,去找伍黑龍。”


    李小謙擺了擺手,說:“不行。汀泉派的人不是靜心庵裏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尼姑,他們個個身負武功,警惕性極高,隻怕我們剛剛翻進去就已經被他們擒住了。”


    這要如何是好呢?我們二人再一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4.


    歌聲悠揚,紅光搖晃。


    兩峰之間的河道遠處忽然傳來悅耳的女聲,她唱著婉轉的曲調,向我們傳遞著她心中的愉悅。


    李小謙飛快兩腳踩滅了火堆,拉著我說:“快躲起來。”


    我一驚,忙問:“什麽人?”


    我倆躲到河岸邊的一顆參天大樹之下,蹲下身子,李小謙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地說:“果然是她。”


    “是誰?”我急切地問。


    李小謙輕輕拍了拍我肩膀,狡黠地一笑,說:“兄弟,信我的,這次可有好戲看了。”


    我如墜千裏迷霧,一片茫然,問:“到底是誰?要看什麽好戲?”


    李小謙眉毛一挑,說:“廖老七家的寡婦媳婦!”


    廖七嫂?!


    我大驚,問:“她來做什麽?莫非她也加入了管天下一方,來與伍黑龍密謀?!”


    李小謙卻搖了搖頭,說:“明麵上她以婦道人家自居,在江湖上從不表態。其實,她和伍黑龍之間......”


    “她和伍黑龍之間怎麽了?”李小謙如此吊我胃口,讓我更加著急,聲音稍稍大了一些。李小謙慌忙捂住我嘴巴,低聲吼道:“小聲點!”


    他鬆開捂著我嘴巴的手,滿臉奸笑,小聲地說:“有奸情!”


    這絕無可能!


    括蒼山武林大會,我親眼所見,伍黑龍當眾侮辱廖七嫂,二人雖不能說有深仇大恨,但廖七嫂的確對伍黑龍沒有一絲一毫的善言善語。若說他倆人有奸情,那我絕然不肯相信。


    李小謙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他笑著,低聲問我:“你不信?”


    我說:“他倆在括蒼山上結了仇,絕不可能有奸情。”


    李小謙歎了一聲,說:“那都是這倆奸夫淫婦演得一出戲。括蒼山武林大會之前,江湖上已有緋言緋語,但從那次比試之後,江湖上的人卻都和你想法一樣了,認為兩人結仇,絕對不可能有什麽奸情,其實......哼哼......全是套路!”


    我更加好奇,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小謙張口回到:“我親眼撞見的!”


    “什麽時候?”我緊接著發問。李小謙卻臉色一變,閉口不言。我繼續追問:“你何時見的?在什麽地方?”


    李小謙眼神恍惚,言語上有些不耐煩的口氣,說:“你別問了。總之是被我撞見過。這次若能逮他們一個現行,便不怕伍黑龍不就範。”


    小船靠岸。一個胸前挺拔的黑衣女子提著紅燈走下了船,她若做賊一般地向四處張望了一番,轉身向著汀泉派走去。


    在她望向我這一側的瞬間,她那張被紅燈照亮的臉清晰地進入我的眼簾。


    她,的確是廖七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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