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以陳玄武的兩箱彩禮收場,杜氏一走,方錦這下沒法交代了,她一直沒告訴陳玄武自己就是錦娘,但她覺得,陳玄武應該早就猜出來了才對,要不然怎麽會對自己這麽好,可是既然陳玄武知道自己是他媳婦了,還會放自己下山嗎?


    “我,我……”方錦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同他開口,看他那副模樣倒像是與平日有些不同,更加嚴肅了些,大概是在責怪自己為什麽要欺瞞他。


    陳玄武放下手裏的鋤頭,轉過頭,一雙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這山裏是冷清,我不怪你。可眼下外頭世道亂,清靜點,也好。”


    原來外頭也並非太平盛世,方錦歎了口氣,“既然你給了我娘彩禮,那你便真是我相公了。”


    下山也是死路一條,看著眼前的陳玄武還算靠譜,不如先安頓下來,總比在方家忍凍挨餓要好。


    陳玄武攢了這些年的積蓄被杜氏搜刮得所剩無幾,望著空蕩蕩的家裏,方錦犯了愁,“這就要入冬了,咱們吃什麽啊?”


    她想著陳玄武一定恨死自己了,要不是她,陳玄武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往後天越來越冷,日子更加難過,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難說。


    陳玄武換了雙厚厚的短靴,上身是獐子皮縫的短襖子,“這個給你,過兩日,山裏就降霜了,天寒,你受不住。”


    方錦抱著那件皮毛馬甲,上頭的針線略顯粗糙,應該是陳玄武自己縫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陳玄武的眼中斂起淺淺的憂慮,望向屋外灰蒙蒙的天“我進山看看吧。”


    方錦這才注意到他背上的弓箭,到了這天,山裏的動物大都進了洞裏,隻能是碰碰運氣,若是遇到豺狼虎豹,說不定還要深陷險境,“我隨你一同去。”


    陳玄武剛想說些什麽,看到方錦堅定的眼神,將話如數咽了回去,隻憋出一個好字來。


    “這短匕防身,萬一我顧不上你,你自己當心點。”陳玄武的眼中放出特屬於獵人的敏銳,他手上的虎口處有一層厚厚的繭子,應是長年累月張弓所致,那把長弓在他手裏,顯得各位趁手。


    方錦掂量著手裏的短匕,怔怔點了點頭。


    陳玄武將院外的籬笆合上,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帶著方錦一同進了山。


    山路濕滑,比山下冷了不少,方錦慶幸身上有短襖禦寒,不然真是凍得發抖都沒處喊,陳玄武蹲在地上,似乎有了什麽發現。


    “你在看什麽?”


    方錦看著黑黝黝的泥土地,除了幾片枯黃的樹葉,啥也看不出來,也不知道陳玄武是如何觀察的如此專注的。


    陳玄武撚了點泥土,仔細嗅了嗅,麵色沉靜如水,“是野鹿留下的痕跡,今日運氣不算太差,說不定還能碰上。”


    他直起身子,心裏有了定數,穿過身前的灌木叢,往林子裏走了。


    方卻停了腳步,林子裏光線昏暗,站在外頭就能感受到裏麵的陰森寒氣,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詭異尖利的叫聲,她聽不出那是什麽動物,單單聽著就心裏發毛,“你小心些,我站在這兒等你。”


    “你站在這兒,我顧不上你,更加危險。”陳玄武回過頭,神情冷漠,除了冷靜,看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方錦聽了這話,又打量了四下,灰蒙蒙的天感覺快壓到頭頂上,山路險隘崎嶇,“你等等我!”


    她毫不遲疑地追上去,尾隨陳玄武進了樹林。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高材生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在這深山老林裏過野人般的生活,稻子要自己種,野豬還得自己捕,真是應了那句,人要是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走了不到一裏地,陳玄武的腳步陡然放慢,蹲在地上,方錦跟過去,才發現草叢中躺著一隻隻剩殘骸的野鹿,鹿肉已經被分食幹淨,她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見到陳玄武臉色不太好,“這是什麽東西,吃的……”


    從前隻在動物世界裏見過這樣的場景,真的出現在她麵前,濃烈的血腥味讓她胃裏翻騰,強忍著難受才敢開口。


    “是狼。”


    陳玄武不緊不慢的吐出兩個字。


    方錦聽了這話,一把抓住陳玄武的袖子,屏住鼻息,仔細觀望四周,“這狼應該還沒走遠吧。”


    “狼向來都是群居捕獵,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方錦對於腳下踩著的土地是心生敬畏的,畢竟在一群狼,他們二人如何敵得過?


    陳玄武側目而視,野鹿的鹿角砍下來綁在腰間,“你還懂這些。”


    “隻是有所耳聞。”方錦摸了摸頭,此時此刻,不敢鬆懈分毫。


    陳玄武長舒了口氣,步伐沉穩,手中的弓也握得更緊了些,聲音堅實而有力,“你跟緊我。”


    方錦的目光始終落在陳玄武身上,與他貼的極近,除了被他救起的那晚,他們二人還從來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她心裏打鼓,卻不敢出聲,生怕因為自己的動靜將狼群招來。


    然而事總與願違,方錦越怕什麽,好像就越來什麽。


    不遠處的草叢中響起微弱的聲響,陳玄武驟然停了腳步,小聲道,“別動。”


    昏暗的林中,瘴氣漸起,而方錦清晰的感覺到草叢中直逼自己而來的目光,她不敢抬頭,卻又好奇到底是什麽,借著眼角的餘光膽怯的看過去。


    那眸子發著幽綠的光,餓狼探出頭,已經挨餓許久,嘴角流涎,充滿了即將飽餐一頓的喜悅。


    不好!方錦暗驚,不止一頭,他們的四麵八方,已經聚集了四五頭狼,他們蓄勢待發,隻等時機已到,就撲向他們。


    方錦嚇得說不出話,陳玄武將她護在身後,箭已在弦上,狼群一旦輕舉妄動,他手中的箭就會毫不留情的射出去,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方錦知道陳玄武畢竟不是三頭六臂,怎麽可能對付一群窮凶極惡的狼。


    陳玄武全神貫注的盯著周圍的狼,而方錦也從懷中掏出了那把短匕,此刻的自己對於陳玄武而言,更像是累贅,如果他全然不顧及自己,完全能夠從狼口脫身,“我能應付。”


    方錦嘴上這樣說著,氣息早已虛浮,誰都看得出來,她已被嚇得失了魂,卻還在硬撐著。


    陳玄武手中搭箭,小臂凸起有力的線條,還不等方錦反應過來,那箭便“嗖”地飛了出去,穿過狼的脖子,那狼哀嚎一聲,徑直倒在地上。


    狼群受到驚嚇,發出慘厲的嚎叫,向著陳玄武衝過來,陳玄武將方錦推出老遠,掏出腰上的彎刀,衝到他跟前的狼被他一刀斃命,倒在地上。


    方錦手裏死死抓住手裏的短匕,身怕被圍堵的狼偷襲,又生怕陳玄武出事,“小心,後麵!”


    她驚呼一聲,陳玄武被撲來的狼狠狠咬住小腿,動彈不得,而另一方向,還有隻狼飛快地撲了過來。


    方錦見到陳玄武的腳上流出汩汩鮮血,驚慌失措,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陳玄武彎腰將匕首刺進狼的脊背,那狼哀嚎了幾聲便落荒而逃,狼群的攻勢漸漸減弱了不少,陳玄武也顯得有些體力不支。


    幾隻狼的屍體倒在地上,剩下的幾隻早觀察一陣後亦是消失在了密林中。


    方錦趕忙上前查探陳玄武的傷勢,鮮血從傷口湧出來,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見,“沒事吧。”


    “快,給我止血!”陳玄武咬著牙,眉頭緊鎖,不敢太大動作,生怕加快血流的速度。


    方錦撕開一塊衣角,“你忍著點。”說著緊緊按在了陳玄武的傷口上,陳玄武牙關緊咬,愣是沒叫出聲來。


    方錦死死按著那塊地方,用來包紮的那塊布邊兒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觸目驚心,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陳玄武才被狼群所傷,想到這裏,方錦的心頭湧起一陣愧疚,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沒曾想反倒是陳玄武先開了口,“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許是看到方錦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些,陳玄武的語氣顯得平緩不少,“等血止住,我們再回去。”


    陳玄武倚在一棵樹下,嘴唇發白,見不到半點血色,方錦一刻不敢挪開目光,生怕他出什麽情況,“都怪我,手無縛雞之力。”


    “沒事,我一個人能應付的來。”陳玄武的語氣裏絲毫沒有責怪之意,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方錦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心裏愈發內疚,“待會兒回去,我給你上藥吧。”這傷口看著挺深,光是包紮恐怕會感染,定是要用些外服的金瘡藥的。


    也不知這古人有沒有狂犬病一說,想到這裏,方錦還是覺得自己多慮了……


    方錦攙扶著陳玄武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屋裏點上蠟燭,方錦來到廚房,才發現是架著的土灶,她對於這古人的土灶台到底如何使用,還不是很了解。


    大概是先生火燒鍋?


    她從灶台上拿起兩顆打火石,放在手裏擺弄起來,學著自己平時看到的樣子,打了幾下,可半點火星都沒有。


    這下可讓她犯了難,難道這打火石是假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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