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了卯時,陳玄武養的公雞便開始打鳴,方錦才睡了幾個時辰被雞叫吵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愣是睡不著了,可外頭還是漆黑一片的,都怪這早春天亮得晚,要是放在夏天,早就蒙蒙亮了。


    早已習慣了古人無趣的日子,方錦隻能躺在床上打算起以後的日子,可這幾天她倒是深刻的認識到,計劃趕不上變化,計劃得再多不如隨機應變。


    再過了一個時辰,方錦實在是躺不住,加之外頭的天也亮了不少,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那幾隻公雞還在一個勁兒扯著嗓子打鳴,方錦推開窗戶,“再叫!再叫今天就把你們燉了!”她倒是不客氣,才過了一個晚上,便拿陳玄武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放著這樣的老實人,何必委屈自己?


    方錦推開門,院子裏已經有了煙火氣,陳玄武從外頭抱著柴火進來,看樣子是在廚房裏生火做飯,在方家苦日子過久了,方錦早就忘了早飯的滋味,不如就了臉皮厚些,多蹭他幾頓飯好了。


    陳玄武熬得白粥可比杜氏熬得不知稠了多少,相比之下,杜氏做的那隻能叫做米湯,香濃的米粥發散出四溢的香味,米和湯汁纏繞在一塊,勺子一攪滿屋子都是熱氣,方錦從前哪裏願意喝這種寡淡的粥品,可眼下這簡直是人間極致的美味。


    方錦想得不錯,陳玄武是個好人,他也沒有打算苛待方錦,盛了兩碗粥,還多蒸了幾個雞蛋,這樣看來,何止是豐盛,這是方錦重生以來吃到過最好的一頓飯了!


    “你一個人住在這山上,就不怕嗎?”方錦覺得場麵有些尷尬,開口和陳玄武聊起來,可她大概是也知道陳玄武不太愛說話,隻有別人問了,他才會答。


    陳玄武低頭喝著粥,“不怕,我是獵戶。”他的手背和手心都有一層厚厚的繭,應該是常年拉弓拔刀所至。


    “這裏就你一個人嗎?”方錦突然理解他為什麽想要找個媳婦,一個人生活在這林子裏未免太淒涼了些。


    “是啊。”


    方錦聽他的語氣突然生硬起來,便不再多問,看著陳玄武對自己倒沒什麽壞心思,能在這兒先安頓些時日,隻是方家那群人沒拿到剩下的彩禮,恐怕不會這麽輕易罷休。


    不出方錦所料,杜氏在家裏左等右等,等了足足兩日有餘都沒等到趙婆子的人影,心裏這下是急壞了,去隔壁敲了幾次門,竟是大門緊鎖,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日,杜氏早早的就守在趙家門外,生怕還有兩箱彩禮被趙老婆子給私吞了去。


    “喲,這幾日不見,嬸子反而消瘦許多,怎麽,是不是手裏不幹淨,是吃不下也睡不著啊?”杜氏緊緊盯著趙老婆子,生怕她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路。


    趙老婆子沒把人送到,反而害得錦娘被老虎拖走,哪敢再見杜氏,這幾日跑到親戚家去避了避風頭,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第三日天還不亮偷著回來都被杜氏給撞見了,紙包不住火,活生生的大姑娘給弄丟了,趙老婆子隻好和盤托出,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們老方家啊,錦娘,錦娘她在上山路上被老虎給拖了去,這苦命的閨女啊……”


    杜氏聽了腳下一愣,本以為是趙老婆子吞了自個兒的東西,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你說什麽?”錦娘被老虎給拖了去,那獵戶要不到人,屆時找上門來可如何是好?“我好好的閨女送到你們手上,你們倒讓她給老虎吃了,人家找上門來,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趙老婆子雖膽小怕事,但也從來不是個好招惹的貨色,她見杜氏氣急,忽然心生一計,“人是折在我們手上不錯,可你們方家這幾年是如何對待錦娘那閨女的,我們趙家也都看在眼裏,難道不怕我老婆子說出去,讓村裏人都知道你們方家是個什麽樣子!”


    “你?!”杜氏在家中百般虐待錦娘,可在外人麵前卻是一派婆媳融融的景象,畢竟杜氏想著給方勇積攢聲望,若是日後上頭來人舉薦,也方便些。“人命關天的事情,你以為我們方家會怕你不成?”


    趙老婆子站起身來,將杜氏拉到一邊,“老方家的,你聽我老婆子一句,那獵戶住在山裏,咱們呢,就當錦娘是好端端的送過去的,隻是他不曾交付我們剩下的兩箱彩禮,帶上幾個人,讓我家老大在前頭帶路,還怕他不給不成?”


    杜氏在乎的哪裏是錦娘,分明是她的兩箱彩禮,趙老婆子深諳杜氏的心意,反正陳玄武一個人隻有一張嘴一雙眼,他們這麽多人,這麽多張嘴這麽多雙眼睛,誰還會怕他?


    聽了趙老婆子的主意,杜氏竟轉怒為喜,“沒想到嬸子早就打算好了,害得我白擔心了一場,我這便回去安排人手,隻請嬸子帶路就是。”


    第二天一大早,方家和趙家在村裏找了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山,杜氏和趙老婆子跟在後頭,去了陳玄武家。


    方錦睡得正熟,迷迷糊糊地聽到杜氏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乍地驚醒,才發現杜氏竟就站在院子裏頭,潑聲罵著人。


    “我家錦娘好端端的送過來,你姓陳的不給彩禮就算了,此刻竟連人都見不著,還是說你心生歹意,害死了我家女兒?”杜氏見陳玄武果然是一個人,自己帶了這麽些人,隻管將髒水潑到他身上。


    陳玄武見到眼見的農婦,臉上露出厭煩之色,“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趙老婆子突然衝到前頭,指著陳玄武道,“你胡說!那日分明是我和我家老大親手將人送到你家的,你竟然說你沒見到,分明是你霸占了方家的女兒,不想出彩禮錢!”


    方錦躲在屋裏,眼下自己一旦露麵,便是害了陳玄武,可若是自己不露麵,對陳玄武也是不利,想起這些日子陳玄武對待自己的種種,是自己逃跑才給他惹了事,說起來他也算是自己半個救命恩人,要不是他,說不定自己早就餓死在深山老林裏頭。


    外麵吵得正激烈,陳玄武一言不發地聽著杜氏撒潑,趙老婆子跟在後頭幫腔,杜氏氣急,吆喝著身後的人,“鄉親們,你們瞧瞧,我們家活生生的閨女就這樣沒了,可憐我們老方家啊……”


    後麵幾個同來討說法的村名早已蠢蠢欲動了,手上握著鋤頭鐵鍬,就等陳玄武先動手,他們便衝上前去。


    杜氏見陳玄武對自己的哭鬧毫不理睬,咬定了要敲他一筆,衝上前去撲在陳玄武的身上,“你還我女兒啊!不然就將彩禮錢給我們方家,我們方家日子過不下去啦……”


    陳玄武招架不住,順勢把杜氏推在地上,這不推還好,一推正是中了杜氏的下懷,後麵一群人直接衝到前頭來,“你竟然敢和方家嫂子動手,兄弟們,抄家夥,上去好好給我收拾他!”


    方錦再也坐不住,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陳玄武被杜氏誣陷,被鄉親們誤會,從屋裏走出來,“娘,您怎麽來了?這天還剛亮呢。”


    趙老婆子一見到方錦嚇得癱坐在地上,她分明是見著錦娘被老虎拖走的,怎麽好端端的在陳玄武家裏,這,這不可能!


    杜氏也慌了神,難道是趙老婆子在騙自己不成?這下好了,鬧出了笑話,後麵的鄉親們都是看得一頭霧水,杜氏是篤定了陳玄武交不出自己的女兒,才敢如此放肆,好給他安個謀財害命的罪名,可眼下錦娘活生生的一個人,大家夥兒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還繼續受她的蒙騙?


    “趙嬸子,你倒是給我一個解釋!”


    杜氏慌亂之中將屎盆子扣在了趙老婆子身上,說女兒被人拖走的是她,教唆自己上山挑事的也是她,難不成錦娘還能詐屍不成?


    方錦笑了笑,走到陳玄武身邊,“相公,你為何不同娘解釋清楚,我這不過是多睡了會兒,你這性子是該改改了,這都冤枉道你頭上來了,你都不知道開口說兩句,不知道的,還真當你把我給怎麽了呢?”


    “錦娘!”杜氏沒好氣道,“這陳玄武明明答應還有兩箱彩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滿心都是自己的兩箱寶貝,錦娘是死是活,與她亦沒什麽關係。


    方錦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啊?”她盯著趙老婆子,“那日相公明明將兩箱東西搬給了趙婆婆,是我親眼所見的,怎麽會呢……?”


    “你!”趙老婆子根本不知道這小丫頭這般的會搬弄是非,混淆黑白,這下好了,杜氏斷然不會輕饒自己,那天錦娘逃跑之後發生了什麽,她也的確不知。


    杜氏轉過身,罵罵咧咧道,“趙嬸子,我敬重你是嬸子,才讓你帶著錦娘進山,你倒好,連錦娘的彩禮都要私吞了去,就算是個說媒的,也不至這樣黑心吧!”


    “老方家的,你話可不能這麽說,我要你那兩箱彩禮做什麽?”


    趙老婆子不知該如何解釋,後麵鄉親們都眼睜睜看著,硬著頭皮給自己找著借口,“他們倆夫婦二人一條心,指不定聯起手來坑騙我們呢!”


    這兩箱彩禮就像是燙手的山芋,在眾人手裏滾來滾去,誰也不承認見了彩禮,隻有陳玄武和方錦心知肚明。


    久不做聲的陳玄武終於開了口,“不過是兩箱彩禮,要是你不滿意的話,我再給你準備兩箱就是了。”


    方錦心頭一顫,他是個獵戶,也隻是靠著打獵維持生計,那些毛皮幹貨等同於他的全部家當,他這樣說給就給,當真舍得?


    杜氏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婿是個缺心眼兒的人物,臉上頓時笑開了花,“我的好女婿,你這是說得哪裏話,為娘在乎的哪裏是這些,為娘隻盼著你日後好生照料錦娘,就行了,這次上門,也是來看看錦娘過得如何,不夠女婿你的這份心意,為娘就收下了。”


    陳玄武進了屋,搬出兩個木箱子,裏麵裝著的本就是該給趙老婆子帶走的彩禮,“隻是些毛皮幹貨,您不嫌棄,就帶回去吧。”


    正中了杜氏的下懷,杜氏望著木箱,眼珠子恨不得都滾出來了,“來來,把東西給我運下山,今晚上請各位去家裏吃飯。”有了這些值錢物件,還怕他們方家以後在村裏抬不起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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