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時候,月汐還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靜靜等待著。待天光大亮,她便不顧蕭毓先前囑托,強硬命令巴赫夫妻帶人去尋人。


    她隱約是知道蕭毓打算做什麽,隻是沒想到她選擇在這個時候。本來她覺得,古參若想入巫族聖地,那便引他前去。


    聖地之中布了重重秘法,又有大巫祝在,總能對付得了那個人。


    然而,昨夜巴赫告訴了她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大巫祝,撐不了多久了。


    這名為巫族奉獻出一生所有的大巫祝,帶著一身病痛支撐至今,但已很難再繼續為巫族百姓繼續遮風擋雨下去了。


    蕭毓一定是知道這一點,她也不願讓古參有任何踏入他們巫族聖地的可能,所以才會如此冒險。


    月汐年幼時,與蕭毓不過一麵之緣,甚至可能都沒睜開眼看過她的麵容。


    但是再次相遇後,二人關係親密如姐妹,更何況這些年蕭毓為她巫族百姓的生存殫精竭慮,就連大巫祝都認可了其身份。


    月汐敬她,並不比敬邵珩少多少。


    想到過去蕭毓陪伴她的點點滴滴,想到這次她冒險的理由,月汐麵上淌下兩行淚水,忍不住嗚咽起來。


    此時,巴赫拗不過這位聖女,隻得帶了部分巫衛外出搜索蕭毓的下落。剩下陪伴月汐的,便是巴赫妻子阿香與兩名青壯巫衛,以及南宮北鬥。


    阿香如她丈夫一般,平時少言寡語,不善言辭。其餘兩名巫衛更是從未與聖女單獨說過話。


    眼見聖女低泣,這幾人竟隻能手足無措。


    南宮北鬥還沉浸在飛廉與蕭毓是同一個的驚訝和不解中,耳邊聽到少女細弱的哭泣聲,不免奇怪:“你……你怎麽了?”


    月汐死死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在其中,半響才悶悶說:“我……虧我還說要替阿爹阿娘複仇!實際上最沒用的就是我。我的族人為我戰死,大哥哥深入虎穴、忍辱負重、幾番涉險;蕭姐姐在我身邊出謀劃策,如今更是為保我與巫族聖地不失,冒險對付古參,如今生死難料……沒有他們,我連獨孤星都殺不了……我……我……”


    南宮北鬥聽懂了她的話,原本心中的一絲不滿消散。其實,他至今不太明白,為什麽邵珩與蕭毓接連在為巫族與星羅宗相抗,甚至他覺得也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邵珩無法聯係他們。


    “你……這不怪你。蕭姑娘我雖了解不多,但她聰敏機智,應能化險為夷,至於邵珩……本就是對朋友肝膽相照的人,他既助你自然不會在意得失。”


    “你不懂!”月汐抬頭怒視南宮北鬥,大眼中滿是後悔:“你不懂……大哥哥與蕭姐姐都期盼彼此能相見。我知道大哥哥記掛著蕭姐姐,也知道蕭姐姐不想他分心一直藏著身份……我甚至覺得,蕭姐姐幫我、幫巫族,更多是看在大哥哥的份上。可是……”


    月汐說到這裏,失聲痛哭:“可是……我們都知道古參很厲害,陳先生如今也不知下落。若他能在,也許蕭姐姐還能活命。若他不在……是我笨,昨夜我就該反應過來她要去做什麽……她那麽想念大哥哥,卻是為我不被古參所迫而豁出性命去的!我……我好懊悔!”


    南宮北鬥聽到這裏,隻覺心口也被壓了一塊大石,不由擔心了起來。


    對他而言,邵珩是他同門友人,這些年失蹤,他自然是記掛在心。蕭毓與他雖沒什麽來往,但也是認識之人,當初也曾一起前往笑浪山莊。


    南宮北鬥嘴上不說,但暗地裏發動家族力量尋找邵珩時,也沒有遺漏了蕭毓。


    他對感情一事並不敏感,但此時也覺若蕭毓出了什麽事,對邵珩而言實在是一大憾事。


    南宮北鬥心中雖也擔憂極了,但麵對已然痛苦無措的月汐,卻也不能再增加其煩憂,隻好搜腸刮肚地想著安慰的話:“你先別太擔心了。我看蕭姑娘離開時,並不是完全沒有把握。吉人自有天相……呃……再說了……她幫你這麽多,你們的巫神……也……也會保佑她的。”


    南宮北鬥俱是胡說一通。


    昨夜他連蕭毓的臉都沒看到,哪裏知道她有沒有什麽把握。


    月汐聽南宮北鬥磕磕絆絆甚至提了什麽“巫神”,饒是心中擔憂害怕,也忍不住笑了笑。


    她心中擔憂並未減少,但已能克製住情緒,不再流淚失態。


    “我隻期盼,蕭姐姐如你們中原所說的那樣,逢凶化吉,早日與大哥哥真正團圓。”月汐低低地說。


    南宮北鬥心中胡亂想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關注的隻是這件事。邵珩背後所負冤屈與仇怨,縱然與心上人團圓相聚,也不過聊以慰藉一二罷了,哪能徹底釋懷?”想到未來洗刷邵珩清白一事仍無半點眉頭,南宮北鬥愈發心事重重,心中也浮起無力之感。


    他心中所想,麵上也露出痕跡。


    月汐輕哼一聲,帶著些許怪罪意味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存微山有什麽好的?認識大哥哥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不可能是殺害師父的凶手,偏你們存微山糊裏糊塗的,竟怪罪於他,逼他離開。要我說,大哥哥還不如留在我巫族之中,逍遙快樂,免得與你回去受氣。”


    南宮北鬥聞言大怒:“你懂什麽!當年之事一來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二來清言師叔身死令門中上下均震驚不已,三來敵人在暗處步步為營勢要逼死邵珩……其中更涉及門內叛徒……內外交迫,複雜之極,說了你也聽不懂!總而言之,沈師兄說了,當年邵珩遠走,是為保他性命,好留得青山,待日後再想辦法揪出門中叛徒,好洗刷他清白。”


    聽了這番話後的月汐沒有絲毫退讓,隻不屑道:“哼!那這麽些年,你們找到真凶了麽?”


    南宮北鬥麵色漲紅,劍眉擰成一團,既生氣又說不出反駁地話,最終隻道:“我不清楚,但師尊與清靜師叔以及沈師兄心中已有大概方向。”


    “咦?那為何還不快些行動?”月汐十分好奇。


    “他們……沒有絲毫證據……”南宮北鬥喃喃道,心中卻想起那次偷聽的對話。


    沒有證據確實是理由之一,輕易逼問動手便會打草驚蛇,更何況其中還極有可能涉及一名首座。


    清寧、清靜終究隻是二代弟子,雖是掌門親徒、手握權柄,但副掌門是太律真人。


    沒有他的支持,對付存微山一峰首座,牽扯太廣、動靜太大,也太過困難,所以至今按兵不動。


    南宮北鬥甚至有時候會想,太律真人是不是也是那邊的人,或者他就是殺害清言師叔的凶手。不然,究竟有什麽人,能讓太皓真人在麵對那些事後,閉關玉泉峰,竟絲毫不問門中之事?


    雖然這個念頭被沈元希否決了,可南宮北鬥卻時不時仍想起這個猜測。


    一想便全身發寒。


    自太微掌門退居死關之後,便是太律真人執掌宗門大權。雖有清寧、清靜二位真人分治,沈元希步步上位,但太律真人同時執掌代理掌門之位及宗門刑罰律例,門下弟子從者眾多,不是他這一脈可比。


    南宮北鬥自知世家於宗門而言亦是大患,但還是幾次忍不住向恩師清寧真人舉薦南宮世家之人,期望能出些力氣。


    他覺得,近來存微山內,各峰弟子之間氣氛也有些奇怪起來。


    南宮北鬥此時雖在胡思亂想,但卻也沒有放鬆警惕。


    突然,他神識察覺到有一些斷斷續續的氣息朝自己棲身的這個破廟而來,不由臉色一變,自地上一躍而起。


    巴赫嫂阿香立即詢問,得知情況後決定自己出去探探。


    過了一會,巴赫嫂仍未歸來,但那氣息愈發近了。那兩名巫衛年輕氣盛,衝出廟外一左一右埋伏起來,說是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南宮北鬥卻覺不妥,但那兩人對他頗有幾分敵意,不僅不聽他勸解,甚至連月汐的話也不聽,一副有心在聖女麵前表現的模樣。


    南宮北鬥心中冷笑,不再管他們,自己則帶著月汐跳至廟中神像背後的房梁上,取出兩張族中給予他防身的隱身符籙,在自己和月汐身上一貼。


    那神像之後的房梁上空氣微微一動,便再看不出異樣。


    果然,沒過多久,廟外傳來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南宮北鬥雖料想來者不善,也沒猜到那兩名巫衛竟如此不堪一擊。尤其是他連來者出手的風聲都沒聽見,不由閃過一絲悚然。


    這時,一個惱怒憨厚的聲音傳至南宮北鬥耳中,顯然是在質問另一人:“你為何無故殺人?”


    南宮北鬥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越過神像肩膀朝門口看去,幾乎要脫口叫道:“誠泰?”


    門口有兩人,一人正是與他分別已久杳無音信的上官誠泰。而另一人,則竟然是天妖穀四大天妖之一的玄虎!


    隻是,那玄虎麵色蒼白,走路甚至都需上官誠泰攙扶著,仿佛受了重傷一般。


    饒是如此,南宮北鬥心中也是七上八下,震驚不已。


    上官誠泰如在這裏,那方少白呢?寧青筠呢?還有其他人,又在何處?


    另一邊,當邵珩以天幻幽珠變幻成獨孤星的樣貌,回到星羅宗在南疆的臨時駐地時,卻發覺駐地之內正騷動不已。


    本以為是這些騷動是因獨孤星失蹤一事而起,哪知待邵珩走近一些,卻發現完全不是一回事。


    “拿開你的髒手!不許碰她!”一個男人憤怒地嗬斥道,而緊接著此人就悶哼一聲,似乎再說不出話來。


    邵珩冷眉掃過,隻見人群之中抬起一張連慍怒都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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