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心事重重地返回滴翠軒,還沒坐穩,就又去了桃源峰曄雲洞。


    守門童子稱沈元希還在清靜真人處,尚未歸來,邵珩也隻能再次返回玉泉峰。


    夜幕星垂,整個玉泉峰都被朦朧星光所籠罩,也愈發的冷清。


    守一殿內,段景澄早已入定,其餘道童雜役也沉沉入睡。


    除了夜間在草叢間飛舞的流螢散發的點點光芒外,玉泉峰上下仿佛沒有一絲光亮,與遠處燈火通明的歸元峰形成鮮明對比。


    仿佛是一個蟄伏在暗處影子,日夜相伴。


    邵珩心裏想著薑石傍晚時擺下的棋局,久久不能靜心。


    他不是薑石,以邵珩今日之境界,一照麵就看出陳泰臣所留殘局中透露出的腥風血雨。


    黑子被白子重重包圍,已喪失大片領土,隻餘零星幾點在負隅頑抗。


    而最後,陳泰臣那破釜沉舟的一枚黑子,與一枚白子狠狠地碰撞,同時粉身碎骨。雖然下了這麽一個完全不符合下棋之道的一子,但邵珩仍一眼看出,黑子依舊無力阻擋白子接下來的大舉進攻。


    乍看殘局,白子已勝定了。


    可是那些黑子的反抗,卻無端令整個棋麵都透出一股悲涼的肅殺,好似不到最後一刻,他們絕不放棄。


    “天無絕人之路麽?”邵珩再度摸出陳泰臣留下的錦囊,取出其中那枚玉佩把玩著:“引仙門人,你究竟為何自行離開存微?又究竟是在警告我什麽?”


    邵珩心頭不安,那種不祥之感愈演愈烈,如同一塊大石壓在心口,伴隨著悶熱的空氣,一呼一吸都是艱難。


    “他們還想做什麽?”邵珩反複自問著:“氣運、山河珠……泉漓湖底的封印……汙蔑蕭先生……他們接下來還會做什麽?”


    一直以來,邵珩都認為,敵人是想擾亂神州氣運,引起各方紛爭,借此壯大勢力。


    可是事到如今,邵珩卻有些猜不透了。


    滴翠軒內青竹婆娑,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邵珩起身而出,果然是沈元希漏夜而來。


    “師兄。”邵珩道。


    沈元希神情亦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語氣卻依舊鎮定無恙:“自我從師尊處得知太皓師叔祖離山、清言師叔閉關,我就知道你定會來尋我。”


    兩人沒有再客套,一起走到玉泉峰峰頂處,看著夜色深重,星光漸漸稀疏,被淺薄雲氣所覆蓋,沈元希開始將目前所有的消息一一告訴邵珩:


    “蕭先生之案,暫無定論。敵人來去如電,留下證據極少。隻有個別幸存者指認見到了青華劍與如意青華梭……”


    “青華劍暫且不說,如意青華梭早在數年前就在毓兒手中。”邵珩說道。


    “不錯。”沈元希點頭繼續:“蕭先生前幾日當著存真殿所有人也是如此自辨。笑浪山莊的紫色靈火,目前旁人暫時並不知曉蕭先生也有相似靈火。但是反過來,蕭先生孤身一人,無人可證明他前段時間的去處。青華劍靈樣貌與先生一般無二,若出現也是煩惱。”


    “果然。”邵珩極為平靜,反複早已預知了這個結論:“他們要的怕就是這似是而非。不過,在河邊走久了,總會濕上一兩雙鞋。我不信他們沒有半點狐狸尾巴露出來。”


    “不錯,我想他們也沒有料想到。笑浪山莊這個最大苦主,竟一力支持蕭先生。若不是莊主竭力擔保,掌門師祖不在,以太律師叔祖及丹鼎派也不可能站在蕭先生這邊,給予調查真相的時間。”


    “那麽眼下,清靜師伯那裏可有其他線索?”邵珩問道。


    “師尊認為,目前山河珠被截與笑浪山莊遇襲之事,暫時已無新的線索可尋。若想盡快揪出對方破綻,需從其他方向入手。”


    邵珩微微皺眉:“意思是……還是要看玉虛山那邊調查縉雲城的結果?”


    “不止如此。”沈元希仰頭看著黑沉沉一片的天空,眉宇間閃過一片陰霾:“也許……從近處入手,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邵珩默了默:“你是指四年前的那件事。”


    “是,也不是。”沈元希吐出一口濁氣,顯然接下來的話,也並非他所願:“人有私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看我宗門之內,看似平和,依舊有派係之分,哪怕非當事人所願。”


    邵珩頷首,清寧、清靜二位師伯,就是典型的例子。


    “可是,這是正常之事。”沈元希斬釘截鐵道:“若絲毫無爭,眾弟子耽於安樂之地,又何來逆流而上,與天地搏長生之道?!”


    邵珩想起今生種種,自己不也是遭逢挫折,才有後來奮發而為。尤其是這幾年行走神州,親眼目睹紅塵種種,對沈元希的話極為認同:“師兄所言極是。可是……他們有人過了線,置私欲於宗門之上,置私欲於他人慘痛之上,這就絕非我存微門人該有的舉動!”


    “師尊的意思是,一方麵讓我從南宮昭那邊入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挖出些許消息。我這位師兄,這幾年沉寂無聲,好似當真頹廢了一般。”沈元希眉眼之中閃過冷嘲之色,“另一方麵,師尊懷疑,敵人謀求氣運,也許與太古時的劫難有關。”


    “為何有此一說?”邵珩隻覺靈台中那柄高懸雪峰上的神劍好似輕輕一跳,下意識道。


    “不知道。”沈元希搖頭,“師尊也隻是猜測,並無根據。現在想來,可惜你說的那位昆侖山主不願再見我等,否則問上一問,也許能解開這些謎團。”


    搖姑自那日助邵珩結丹之後,就再未現身過,這令邵珩等人離開昆侖時也頗感遺憾。


    邵珩卻並不覺得搖姑是刻意不見,隻道:“搖姑前輩也許有她苦衷,單看她明明修為通天徹地,卻不能隨意離開昆侖就能窺之一二,怕不是有意避開我等。若有機會,我想她一定不會吝於解答這些問題。”


    “但願如此。”沈元希最終隻說了四個字,之後便離開了。


    邵珩回到屋裏,隻覺四周空蕩蕩的,一股孤寂撲麵而來,想起靈蛇小金還委托段景澄代為照顧,便想著明日將它帶回來。


    懷著滿腔心事,邵珩也幹脆不再修煉。


    自地平關的時候起,他一直繃著一根弦,今夜幹脆閉目休息。


    隻是睡夢之中光怪陸離,倒令邵珩第二日醒來,愈發感覺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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