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不久就接到太皓真人告知,由他作為代表之一參加笑浪山莊的開鼎丹會。他也將清言真人讓他辦的事也稟報給了師祖,太皓真人當時聞言隻歎息一聲便道:“你師父看似溫和,實際上看準一件事便執拗無比,他與你師叔感情頗深,至今無法釋懷,若你真能尋到你師叔親人,也是應該,本就是我這個當師父的當年未曾好好照顧他們。”說罷便離去了,那佝僂瘦小的背影竟有幾分孤獨和無奈。


    邵珩見師祖和師傅都對此看重,心底更是暗道定要將師叔親人帶回存微,以慰師叔在天之靈。


    太皓真人此後對邵珩修行之事愈發看重,竟不似以往放養於他,隔三差五親自指點他修行練劍。


    元嬰真人的經驗何等寶貴,幾日下來,邵珩無論是劍術還是修為都如一日千裏,丹田內的真氣旋風般飛速增長。他一直以來根基夯實,資質又屬上等,內有菁木菡萏蓮子源源不斷相助,此時突飛猛進之下,就是太皓真人也在心底暗暗咋舌,竟不比沈元希當年進度慢,已漸漸觸摸到養氣後期的門檻了。


    《玄元存微歌》最為奇妙的一點,便是可將丹田內每逢九之數的真氣,以九九歸一姿態融匯交織,再次形成一口仙家真氣。


    這樣包含一般人九口真氣而得的真氣,無論是氣機玄妙還是精純濃鬱都遠勝旁人,可以說這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仙家真氣。


    一般修煉這《玄元存微歌》的人,至少都能修煉出一十八口普通真氣,起碼會有兩口提煉後的真氣,待得繼續修煉養出普通真氣七口,湊成逢九之數,便可根據其中法門嚐試突破築元期。不過一般內門弟子均會嚐試多修煉幾口凝練後的真氣,待得自身極限後,方才嚐試突破築元。那凝練的仙家真氣越多,則突破機會越容易。


    存微山千百年來至今尚未有人能修煉出八十一口真氣,分別以九九歸一凝練化出最終九口精煉後的仙家真氣。在沈元希之前,最多隻有人修煉到五十四口真氣。而沈元希當年一口氣修煉了七十二口真氣,最終凝練出足足八口九九歸一後的真氣,方才甫一築元便引起宗門上下轟動。


    邵珩雖然感佩於沈師兄的資質,但少年心底又隱約有幾分不願落於人後,如今雖已得了三口仙家真氣,卻始終未曾停滯。


    修道之路,道阻且長,亦需一張一弛。


    這一天,太皓真人有事外出,邵珩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又被周子安逮住。


    周子安十分生氣地樣子,怒道:“那南宮北鬥實在是可惡!”


    邵珩想起那人也不由皺眉,南宮北鬥為人自傲,但行事倒也還算光明。偏偏與周子安好似生平大敵,一直爭鋒相對。


    “這人最是驕傲小氣,吹什麽自己‘天生劍覺’,是不世出的練劍天才。上次小蒼峰上,你以氣機當劍與他過招,讓他慘敗於眾人麵前,這家夥受不了發瘋一般練劍,還到處找人過招!他自覺在你麵前無顏沒來找你。”周子安白了邵珩一眼,又道:“但他找了許多師兄師弟,鬧得自己一脈烏煙瘴氣不說,還找到其餘各峰當麵求戰,甚至還傷了郜師兄!”


    周子安一揮拳頭:“誰不知道郜師兄在我師祖門下一直與世無爭,對師弟照顧有加,他們兩人比鬥時師兄多番忍讓,哪知南宮北鬥以為師兄可欺竟下重手,導致郜師兄至今還昏迷著!”


    邵珩聞言也是大驚,那郜師兄他也見過,確實為人很好,連忙追問其傷勢。


    “還好,有叔祖在,並無大礙,休息幾日就好。隻是那南宮北鬥雖然當時被清寧師伯狠狠責罵了一頓,但隻是禁足一月,實在可氣!”周子安狠狠將山河扇打在掌心,哪裏還有幾分風流公子的樣子。


    邵珩聽聞郜師兄無事,便也放下心來,心想:清寧師伯為掌門首徒,座下弟子卻一個一個不好相與,也難怪旁人心偏向進退有度的清靜師伯了。


    邵珩卻是錯怪清寧真人了,此時的他也頗感頭疼。


    南宮昭作為他的第一個徒弟,他也算用心教導。隻是南宮昭一直也隱藏得很好,直到沈元希橫空出世,連續幾次暗地打壓不成,反倒被清寧真人發覺首徒心性有些問題。然而,大弟子心性不佳,其餘弟子俱是世家出身,養尊處優、自視甚高,亦不堪大用。


    他早年與南宮世家有些舊緣,故而此次聽聞南宮北鬥資質卓絕,於劍術上天資奇佳,方起了心思收回門下,打算好好培養以繼承自己衣缽。哪知道這個小徒弟雖然資質不錯,卻也是個惹事的主,清寧真人十分生氣,但笑浪山莊發來請柬,讓每峰派一名弟子前往參會。


    南宮昭是“永”字輩大弟子,地位崇高特殊,自不會派去;清靜師弟又曾與他言,沈元希另有安排不會參加笑浪山莊的開鼎丹會。清寧真人算來算去,還是南宮北鬥適合,見他闖禍,雖然生氣,也隻能是將他禁足一個月罷了。


    另外,清寧真人也打算讓南宮北鬥出去見識別派的優秀弟子,別整日不知天高地厚。


    旁人不知底細,卻又以為清寧真人頗為護短,對他門下弟子都有幾分退避三舍。


    周子安與邵珩說了一會話,氣也消了幾分,兩人閑坐於玉泉峰山腰處的一處亭子裏,桌上有道童替他倆擺好靈茶水果。


    邵珩輕笑道:“難得見周師兄如此急躁。”


    “唉!”周子安飲了一杯靈茶,也有些訕訕然:“其實還好,那南宮北鬥性子雖然有些暴烈,但行事直來直去,倒比他那為兄長好相與得多。”


    “大師兄?”邵珩微微想到那日小蒼峰上,雖然東方俊和陳修文明顯抱有敵意。但南宮昭言行舉止皆無不妥,隻是從心底覺得此人有些危險,加上本就與沈師兄交好,才不願與之多親近。此刻聽周子安講來,目光中卻似乎有其他意思。


    “你是玉泉峰唯一弟子,太皓真人又是掌門嫡親師弟,對日後那個位置亦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他那日邀請你去大蓮花峰,便是有拉攏之意。你未明言,他隻怕已對你頗多忌憚。”


    邵珩聽了不也慌張,道:“那又如何?同門不得相殘,他又還能對我如何?”


    周子安眼神怪異地看了看他上下,簡直被氣樂了:“他雖然是存微山內門大師兄,要遵守宗門規矩,但是他又出身神州大族南宮世家嫡係。世家之下又有門客無數,經營廣泛,我周氏下就有許多明麵上和暗地裏為我族做事的人。日後你出去行走,他找幾個身家清白的人對付與你,你又如何能抓到他的把柄?”


    邵珩顯然也是第一次想到這些,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師祖之前所言“手中有劍,無懼風雨”,心想:我若此刻畏懼了,道心蒙蔽,日後又談何除魔衛道,如何將玉泉一脈發揚光大?既然知道對方有此般意圖,我自會多家警惕,但且不可因此失了一往無前的心。


    想罷,他麵上露出微笑,已對此不甚在乎:“多謝周師兄告知,我自會注意。”


    周子安見他雲淡風輕,接下去的話便梗在喉嚨。


    他本想借此告知邵珩,他周氏一族也不是等閑之輩,若他有需求,周氏力量亦可借他。隻是如此之後,周氏對其有恩,邵珩自然日後親近他雲河周氏。再由他慢慢引導,亦可將邵珩拉到自己一派,加大周氏在存微山的話語權。


    但邵珩竟完全不為所動。


    周子安雖有私心,但確實也將邵珩作為友人看待,見他如此不以為意,卻也心底打算以後替他稍稍關注南宮昭行事。至於以後會不會以此為說頭讓他偏向周氏一族,自是兩說。


    外門幾年相處,周子安早已摸清邵珩脾氣,邵珩行事為人也算重情重義,看他待那個呆呆憨厚的上官誠泰如何便可知道一二。


    上官誠泰不過是他小時候認識的人,心性單純憨厚,待邵珩亦視同為自家兄長一般,邵珩對他亦是如此。他周子安隻要認真與他為友,邵珩也會待他如友。更何況,德修院授業執事周荀對邵珩在外門多有照拂,邵珩更是對其敬重有加,入內門後亦有時前去探望拜訪。


    想了想,周子安也就不再糾結於此,隻是,他最近聽了些傳聞,卻另有些擔憂邵珩。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言詢問:“邵師弟,你與那位沈師兄如今可還算交好?”


    邵珩聞言納罕,他雖與沈師兄相見不多,但傾蓋如故,每次見麵均一如當初。


    沈師兄甚至曾言,他雖有兄弟姐們,但皆與之反目,雖有師兄弟眾,但疏者多親者少,唯獨邵珩與他十分談得來。在他心底,沈師兄亦如一個驚才絕豔的兄長,邵珩亦是以他為目標不斷追趕,期待有日能與他一樣,成為宗門上下人人稱讚之人,一起為宗門效力。


    邵珩入內門之後,並未刻意遮掩與沈師兄有舊的關係,有心之人打聽之下便知曉二人之間關係不差。周子安交遊甚廣,又有各種消息來源,應早就知道,為何又會有此一問?


    “自然交好。周師兄為何如此問?”


    周子安神情古怪,一臉猶豫,又帶著幾分試探問:“那……那你和上官姑娘有何關係?”


    “上官姑娘?又是何人?”邵珩更加奇怪了。


    周子安十分驚訝,整個人向前傾去:“你……你不知道上官姑娘?”


    “我……我隻認識上官師弟!”邵珩沒好氣道。


    “奇了怪了……”周子安坐直身體,麵上亦有幾分奇怪,喃喃道:“那怎麽會突然有人傳言,說你搶了沈師兄的心上人?”


    “噗!”邵珩被茶水嗆到了,顧不得擦拭自己,便揪住周子安問:“咳……咳咳!什麽?!”


    周子安見他驚訝,訕笑了一下,說:“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沈師兄的心上人是上官姑娘,卻被你搶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邵珩一邊擦著身上茶漬,一邊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聽都沒聽說過什麽上官姑娘。更何況……”他耳朵有些微紅,想著:更何況我心裏喜歡的是毓兒。這話自然不能說出口,他繼續道:“更何況,沈師兄一心向道,對門內所有師姐師妹都是一般無二,哪來的心上人?”


    周子安“嘿嘿”一笑,英俊的臉上擠眉弄眼了一番:“沈師兄嘛,豐神俊朗,一直是門內師姐們的傾慕對象。但是他確實也一直嚴於律己,不曾與任何女子過於親近。隻是,自四年前不知何處來了位清靜真人故交之女,沈師兄竟一反常態與之常常來往,所以才有傳言說沈師兄對位上官姑娘十分不一般。而那位上官姑娘十分神秘,我也是入了內門才知道的。”


    邵珩心底有些異樣,不知為何腦中竟閃過蕭毓的身影。他從未見沈師兄身邊出現過任何師姐師妹,唯獨蕭毓曾與他一起出現過。可是,蕭毓不是去年才到的存微山麽?


    他又問道:“那為何會傳出我搶了沈師兄心上人之說?”


    周子安見他是真不知道,就道:“說是有人看見你與上官姑娘把臂同遊,胡亂傳的,許是看錯了吧!”


    邵珩心底一沉,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可知道是何時所見麽?”


    “這我哪知道!”周子安不以為意道:“既然你不認識上官姑娘,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不過想來也是無聊之人亂嚼舌頭吧。那上官姑娘既然是清靜真人故交之女,沈師兄自然要多照拂一二了。”


    忽然,周子安嘻嘻一笑:“不過,誰讓那兩位都住桃源峰呢,也難怪旁人多想一些。沈師兄身邊一直連個道童都沒有,突然多了個美貌女子,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邵珩腦中轟然作響,心裏好像有一塊地方突然坍塌了:桃源峰,整個桃源峰上除了侍女之外隻住著一位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著的蕭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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