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嵐真人見十人已準備完畢輕輕柔柔道:“爾等從今日開始已是我存微內門親傳,更要謹記門規,嚴於律己。等下隨我及你們清弘師叔前往歸元峰拜見掌門及幾位長老真人,未經許可,不得隨意出聲!”


    邵珩等人聞言心中俱是一跳,紛紛稱是。


    清嵐真人輕輕嫋嫋地走出德修院,眼波微微一轉,看了沈元希和陸濟一眼:“你們兩個今天都跑來看熱鬧,也隨我們同去歸元峰。”


    東方俊見沒點到自己,心底大呼僥幸,不由下意識看了師尊清弘真人一眼,被其一瞪,忙又低下頭去作鵪鶉狀。


    陸濟心底苦笑,默默罵了東方俊幾句,沈元希卻不慌不忙道:“謹遵師姑之命”跟了上去。


    歸元峰與其餘七座主峰不同,並非自然而生,乃是存微開山祖師從他處移來,如無根浮萍一般,浮遊於天,並不接地,需駕雲而上。


    而為示尊敬,存微宗門規定歸元峰上一律不得禦劍。


    歸元峰存真殿,建於歸元峰頂,巍峨壯闊,乃存微山宗門正殿,唯有宗門大事或有貴客臨門,方得開放。此次內門弟子名次確定,也是宗門大事,邵珩等人也被準許進入殿內。


    邵珩隨清嵐等人接連入殿,存真殿殿內空曠廣袤,大殿內部有四根盤龍玉柱支撐,下壓石雕贔屭,殿內似有焚香,隱有雲霧薄籠。


    邵珩甫一進殿,便覺身上似有若無掃來數道目光,身上不由一緊。待得眾人站定,隨清嵐、清弘恭謹同聲拜道:“拜見掌門真人(師伯)!”


    邵珩以眼角餘光打量,殿內北方正位當中,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手持拂塵端坐,遠遠望去如一位和藹長者,須發皆白,但鼻若懸膽,身材高大,眼眸如無底幽潭,深邃難測,正是存微山當代掌門太微真人。其後又有兩名羽衣道人,一人持如意,一人捧劍,宛若道童,侍立太微真人兩側。


    邵珩見沈元希上前幾步,叩首拜在那捧劍道人麵前,便知這位就是清靜真人,那手持如意的道人想必便是掌門的大弟子清寧真人了。


    陸濟也如沈元希一般對左側站在太律真人身後的清方真人一拜。


    太律真人也是童顏鶴發,隻是麵容頗為清臒,嘴角微微向下抿著,看起來並不好相處。


    突然,太律真人睜開眼睛,目光如炬,直刺陸濟。陸濟心裏大呼糟糕,身上感受到如山壓力,不由躬身下伏,幾乎就要趴在地上,忽然隻覺背後恍如清風徐徐,壓力頓時一輕。


    卻是太微真人輕輕一擺拂塵,解了陸濟之困,溫和道:“永希、永濟,你二人先去你們師尊背後。”


    陸濟心底大呼僥幸,恭謹起身肅立清方真人身後,方覺背後已濕漉一片。


    沈元希則眉目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站在清靜真人背後,半個身子隱入陰影之中。而清寧真人背後,也有一年輕紫衣道人,目光晦澀地掃了沈元希一眼,正是“永”字輩當前的大弟子——南宮昭。


    除了正北的掌門真人和太律真人,其餘兩側皆設有座位,正是其餘六峰首座,背後亦有弟子侍立,當中邵珩還看見了認識的清文道長。


    存真殿內落針可聞,唯有清嵐真人輕柔的聲音如玉珠擊盤在殿內響起。


    太微真人微微頷首,清嵐、清弘也拱手肅立到右側第三位的太塵真人身後。


    邵珩等人瞬間直接感受到數名元嬰真人無形中釋放的壓力,頓時有數人悶哼一聲,邵珩雖覺呼吸困難,但仍背脊挺直,僅下巴微收,目不斜視。


    太微真人微微一笑,眾首座皆一一收回氣機,十名弟子頓時送了一口氣。


    邵珩也緩緩吐出一口胸中悶氣,心底有幾分駭然,他幾年前也曾見過青華先生蕭卓,但那時未入先天,如夏蟲不能語冰,隻覺青華先生氣勢有如高空明月,孤傲冷峻。如今存微山數名元嬰真人同時釋放少許氣機,便令他口不能言,如化身砂礫於漫天星辰之中,方覺自己與元嬰真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鴻溝,對大道愈發渴求。


    接下去便是如何安排十位弟子師從何人,由第一名者開始,周子安上前一步彎腰拱手。


    “雲河周氏,不愧大族出身,對氣機掌握爐火純青,清豐師侄,便由你教導吧。”太微真人先是讚許了周子安,又對太安真人身後的一名道人言道。


    清豐真人俗名周奇水,正是周子安嫡親叔祖,當即越眾而出行禮後帶了周子安走回原處。


    接下去卻是南宮北鬥,太微真人微微沉吟:“劍術天資不凡,不如……”話未說完,哪知清寧真人持如意上前一步道:“師尊,既是永昭族弟,不如還是由我教導。”


    太微真人本另有打算,但大弟子既如此出言,倒不好當眾駁回,當即道:“可。”


    清寧真人示意身後的南宮昭帶回南宮北鬥,又退回原地。


    寧青筠和曾友兒皆是女子,一起被朝陽峰太儀真人座下的清璿真人收為徒兒。輪到上官誠泰,太微真人還未開口,就被一粗獷的大嗓門截了:“掌門師兄,這個小子可是我看中了!”正是紫微峰太嶽真人。


    太微真人輕笑一聲:“清孟。”


    太嶽真人身後弟子麵帶幾許對師尊言行無狀的無奈,上前對掌門行禮,將上官誠泰帶了回來。


    邵珩如其他一般,拱手肅立,但內心仍有些許緊張,見輪到自己,上前幾步對掌門行禮。哪知太微真人竟半響沒有言語,清靜真人想了想,開口道:“師尊,弟子不才,於授徒一事上不比其餘師兄弟,但若師尊同意,可讓此子入我門下。”


    哪知話音剛落,清寧真人又道:“師弟已有永希這等佳徒,如何稱得上授徒無方?”


    清靜真人聞言眉毛微動,但並未反駁,下方清豐真人嗬嗬一笑:“掌門師伯,邵珩與我這新徒兒交好,不如一起入我門下。”


    清豐真人出身周氏,自有人不願意邵珩與世家牽扯過深。


    清文真人心底歎了口氣,上前道:“掌門師伯,清寧、清豐師兄門徒眾多,不如由我等分擔一二,或者此子與永倫也算舊識,師侄定會好好教導於他。”


    清文真人這話潛在意思是,清靜真人門下僅有永希一人,又性溫和,善教導,到底是希望掌門將邵珩分給清靜師兄,如若不行他帶回去也無妨。


    邵珩頭上微有汗意,其餘弟子目中異彩連連,不知為何邵珩得了數人青睞。


    掌門微微合眼,複又睜開,如俯視蒼生,掃過所有人,將視線停留在右側第二個位置上:“太皓師弟。”


    那位置上坐著的卻是一名瘦小道人。


    邵珩入山以來所見師長皆形容不凡,有些雖稱不上俊美但也仙風道骨。唯獨這位道人身材瘦小,身軀佝僂,樣貌平凡之極,又須發微亂,那長老服飾穿在他身上也有些不倫不類,如沐猴而冠一般。隨便往外一站,隻怕任何人也想不到,這是存微山玉泉峰的首座,太皓真人。


    太皓真人本閉目養神,見掌門喚他,略有詫異:“師兄?”


    “清言師侄至今未收徒,不如你代徒收下此子。”太微真人含笑道。


    此言一出,在場“清”字輩弟子皆默然不語,就是幾位首座也睜開眼睛又看了邵珩幾眼。


    清文真人心底暗歎方才說錯話了,若論門徒最少之人,隻怕是玉泉峰的太皓師叔。


    太皓真人身後是唯一沒有弟子侍立的首座,他同掌門同出一脈,是嫡親師兄弟,又是“太”字輩中年級最小的,隻不知為何容貌卻最為枯槁。太皓真人原本有兩個徒弟,次徒清懷外出曆練時遭難而生死不知,大弟子清言也於二十二年前因某次意外受了重傷,如今常年閉門不出。


    存微山要求弟子到達觀微期方可收徒,清言因受傷從入神期退回凝胎期,但此話誰也不會說出口,畢竟掌門是讓太皓師叔代為收徒。


    而且,清言早年與其餘幾位師兄並稱“存微七劍”,他那天星劍下斬了不少妖魔,可謂聲名遠播。若未出事,如今修為隻怕也不亞於清寧、清靜兩位真人。


    沈元希默立一角,臉色晦暗不明。


    無論旁人內心如何作想,太皓真人在師兄開口後,隻說了聲:“可。”複又閉目不言,不管邵珩尚站在殿中央。


    邵珩卻並不慌張,心中雖有疑惑,但不慌不忙地向掌門真人行禮,走到太皓真人麵前再次叩首一拜。太皓真人僅輕輕擺手,既不睜眼也不開口,邵珩當即起身,如其餘人一般立在太皓真人身後,無視其餘弟子探究的眼光。


    之後剩餘四名弟子也一一分配完畢,道童奉上金冊,將十名弟子姓名、生平記下,又由掌門真人親自取來那十枚玉牒一一刻錄身份,交給邵珩十人。


    那玉牒不過巴掌大小,是存微山內門親傳身份的象征,由七彩絲絛以如意結係之,可配於身上。


    又賜下前十獎勵,帶去後山集英殿焚香叩拜祖師,告知於先輩。


    眾首座與“清”字輩親傳弟子帶著各自徒兒紛紛離去,唯獨太皓真人停留少許,同掌門說了一番話,才佝僂著身子走了出來。


    太皓真人身材矮小,站直身體也不過邵珩耳垂處,不過邵珩並不敢怠慢,不卑不亢地彎身行禮。


    太皓真人雙手負在身後,掃了一眼彎身的邵珩,見他形容英俊,眼神清正,背脊雖彎但如風吹勁竹,隨時可恢複挺拔,目中精光一閃而過,觀其頭頂華蓋之上隱約飄浮七彩雲霞,心知此子資質確實奇佳,想到師兄方才那感慨之言,太皓真人壓住心底複雜之意道:“走吧!”


    語罷,便駕雲帶著邵珩回去玉泉峰。


    —————————————————————————————————————


    歸元峰乃掌門及諸位執事長老所修行之處,沈元希等三代弟子雖屬歸元峰,但洞府皆在其餘次峰之上。


    歸元峰周圍有三座小峰,分別是大蓮花峰、小蓮花峰、桃源峰,取了道家“三花聚頂”之意。


    沈元希洞府所在便是在最左側的桃源峰上,此時餘暉仍在,天邊晚霞如火,印得桃源峰猶如一名披了紅蓋頭的少女一般,嫣然絢麗。


    沈元希本想直接回洞府,都快走到洞府了,突然腳下一頓,拐了個彎,朝南麵走去。


    山道雖崎嶇,但於沈元希而言依舊如履平地,且山花爛漫,又有酒盞大小的粉色桃花點綴兩旁,顯得處處勃勃生機。


    不一會他便走到一片幽穀之中,幽穀內花香愈盛,一進去,便聞得流水聲和斷斷續續的琴聲。流水聲潺潺不絕,而琴聲不過三三兩兩、時斷時續,顯然撥弦之人技藝一般且好似心不在焉。


    幽穀深處建有一片竹屋,屋前有侍女正於山泉處侍弄花草,見沈元希進來忙不逮行禮:“沈公子。”


    屋內之人手按琴弦,頓時那有些雜亂的琴音停了下來。


    那侍女行禮後退開數丈,離得遠遠的。


    沈元希並未進屋,隻站在竹屋窗口道:“邵師弟拜入玉泉峰太皓真人座下。”他所站之處恰巧能隱約看見屋內那人歪歪靠在琴旁。


    那抹影子一動不動,卻有一清脆聲音響起:“咦?太皓真人?那他不是比你還高一輩?”


    “太皓師叔祖替清言師叔收徒。”


    那聲音帶著三分愉悅、七分慵懶,顯然是一年輕少女:“我說呢!他是第幾呀?”


    沈元希將今日邵珩考試時的情景敘述了一遍,道:“可惜了,他本可以是第三的。”


    那少女古怪地“嗬嗬”一笑,卻不接話,手中好似無聊般又撥了兩下琴弦。


    “不過邵師弟道心堅定又不失赤子心腸,反而更得師長看重。我們存微山本就人丁稀少,師長更希望弟子有所爭,亦有所不爭。”


    “赤子心腸?……他應該成長在一個很幸福的環境中吧……”屋內少女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沈元希聞言心底也是一動,回想起初見邵珩時對方那燦爛如冬日暖陽的笑容,回想起邑都之事前的相處,邵珩確實開朗陽光,又心性豁達,雖然家變後沉靜了許多,但確實如少女所說,如齊國皇室那般兄弟情深的皇家實在是不多。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自嘲一笑;又想到屋內少女的身份,目光中閃過幾絲凝重。沈元希裝作語氣輕快:“倒是被你之前猜到了,沒能和他成為一脈師兄弟,不過你怎麽知道掌門真人不會讓邵師弟拜入我師尊門下或者清寧師伯門下?”


    屋內少女低垂著頭,所以沈元希看不見那雙明眸中璀璨光華,隻聽到她語氣不屑道:“這還用猜,你在這門內雖然地位不低,深受掌門和長老看重,但是除開幾位師長外全是敵視之人,由你可觀出你們內門幾位真傳弟子之間矛盾不僅是與世家之間的矛盾,各自還有……那方麵的矛盾,你師尊已有眾師弟支持,但弟子不豐,清寧真人門徒眾多,又有世家弟子支持,各有利弊,若非必要,本來這是一個平衡狀態。雖然說你那邵師弟排名第五,但到底僅花了三年時間入得先天九層,早已入了眾長老目光之中,拜誰都不會拜那兩位為師。”


    那少女低下聲音,輕若細蚊喃喃道:“但是為什麽是太皓真人?莫非……”


    “什麽?”沈元希隻零星聽得幾個字,下意識問道。


    “沒什麽!”少女聲音音調一揚,奇道:“你今天來幹嘛?就為告訴我這個事情?”


    沈元希目中閃過一絲異樣,輕笑道:“我奉師尊之命教你天音鎮魂劍,方才老遠聽你那段‘陽春白雪’彈得有些偏了,這才過來瞧瞧,你是否又另創了個新曲。”


    竹屋中那身影猛然坐起,氣急敗壞道:“你不就想說我焚琴煮鶴麽?我就不通音律怎麽了?我哪知道你們存微山這天音鎮魂劍是不練劍要彈琴的啊?!”


    屋內少女聲音清亮,語速飛快,如山間清泉,顯然有些生氣的樣子,劈裏啪啦數落一通。沈元希見她精力十足立即告辭,任少女在屋內生氣叫喚也不停留,飛速退出幽穀,折回洞府,臉上神情既無奈又鄭重,還帶著幾分疑惑。隻不過這樣的神情僅僅在他臉上出現一瞬,他俊美無雙的麵容上嘴角噙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洞府頂部碩大的夜明珠氤氳著白色柔光,照射在他身上,更是直如天上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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