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項吾的輕喝,他手中“雁尾”墨刀映月而斬,一刀出,八人動!項吾的身影立時攢作八個虛影,各據八麵一方,把魏尺木圍在垓心,隨之每個身影各劈出一刀!


    項吾這一招看似與楚江開那一招“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十分相似,卻是截然不同。項吾這一招並不是什麽奇異身法,也不是八刀齊出,而是他每劈出一刀便換了一個方位,隻因他腳步移動太快,再加上出刀毫無滯澀,這才好似一齊化作八個身影一般。


    魏尺木見了這一招的威勢,心底倒吸一口涼氣,他自然是無法破解,可是這一招雖快,卻還是變換了八個方位,才把刀出盡,這便給魏尺木有了可乘之機。魏尺木在項吾輕喝時,便已細心留意,不敢怠慢分毫。此刻他雙目如電,心思急轉,腳下循著項吾的步伐,也將身形一動,每動一次也劈出一刀,到了最後,兩人竟是不差毫厘,各劈出八刀!


    一時間刀芒大熾,各自相撞,響動不絕,繼而山崩海嘯,流光盡逝,項吾收刀巋然不動,魏尺木也立在原地,臉色泛白。


    項吾咦道:“你會這一招?”


    魏尺木強笑道:“現學現賣罷了。”


    項吾略一點頭,不複多言,毫不留戀地將手中“雁尾”墨刀扔給魏尺木,笑道:“七十二路《天誌刀法》已盡,你如今立而未倒,便是贏了,你是墨家傳人,這‘雁尾’墨刀在你手中也是物得其主了——你叫什麽名字?”


    項吾到現在才想起來問魏尺木姓甚名誰,或許在他看來,魏尺木此刻才有資格被他知道姓名。


    魏尺木一把接過“雁尾”墨刀,他沒想到這項吾能如此痛快地割舍寶刀,心中暗道,“這項吾雖然飛揚跋扈,倒也是個守信之人。”於是正色回道:“魏尺木。”


    項吾拔起“羽魂”龍槍,言道:“魏尺木,你早晚是我百家盟之人,今日就此別過。”言罷,躍身而起,須臾不見,夜空中還遙遙飄來一句:“那冰美人兒也早晚是我的女人,魏尺木你莫作非分之想!”


    這冰美人兒說的自然是洛俠了,魏尺木心道,“你連人家名字都不問,這就是你存的非分之想麽?”


    項吾走後,洛俠也沒了蹤影,穀邊隻剩下魏尺木和黃貞,還有風月,風月無邊。


    魏尺木一時還無暇流連這風月,他雖是贏了這一場賭鬥,心裏卻隱有不安,依照項吾的武功,他斷然不會贏得這般輕易,項吾最後也未曾用盡全力,好似是有意輸給他的。魏尺木左右想不明白,可這“雁尾”墨刀卻是實實在在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裏,他項吾想要再要回去,可是千難萬難。


    魏尺木正尋思間,忽而夜風一過,他身上衣衫便被吹落八條碎片,血流不止,原來他身上早已中了八刀,隻是隱而未發!


    黃貞見了,立時大驚,上前一把攙住魏尺木,哽咽道:“怎麽就受了這許多傷……”說著,連忙為其上藥療傷,還扯下麵紗、衣襟為其包紮傷口。


    魏尺木借著月色,又看到了這張魂牽夢縈、日思夜盼的精致麵孔,此刻黃貞眸中清淚肆溢,不輸梨花帶雨,還勝海棠沾露,他便看的呆了,任其手來藥往,完全不知疼痛。


    待傷口包好,黃貞這才緩了一口氣,言道:“好在傷口極淺,不礙大事,否則……”


    魏尺木心中感動,又想起前事,柔聲道:“上回我沒有將你護佑周全,這回怎麽會讓你再度涉險?”


    黃貞止住哽咽,言道:“還說上回,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幾分罪?”


    魏尺木道:“委屈你了。”


    黃貞扭過一旁:“我在牢裏遭罪,你心裏哪還有想著我?”


    魏尺木見黃貞又這副模樣,急道:“你聽我解釋!”


    黃貞這回卻不再慪氣,回過頭來盯著魏尺木的眼睛,輕聲道:“好,我聽你解釋。”


    魏尺木心下稍安,言道:“你被擄走之後,我從淩霄那裏得知是朝廷將你擄走,朝廷中人我隻認得王鐸的護衛馬東平,這才去了汴州,是想讓他幫忙尋你……”


    黃貞點頭道:“這倒說的通,那你怎麽又去長安了,難不成查出來我在長安?”


    魏尺木實言道:“那倒不是,當時王鐸被召回京,卻又擔心田令孜沿路派人截殺,馬東平又受了重傷,我這才……”


    不待魏尺木說完,黃貞已然雙目通紅,恨聲道:“又是田令孜那閹賊,單家兄弟便是死在他的手裏!”


    魏尺木聞言大驚失色道:“什麽!單家兄弟死了?”


    魏尺木與這單家兄弟相聚雖短,卻深感其人豪爽,更有為其援手之恩,可謂是有患難之誼,如今突聞噩耗,怎不吃驚?兩人不免又為之傷感一回,望天遙祭一番。


    黃貞又想起魏尺木身旁的兩個姑娘,佯怒道:“你與那兩個姑娘是怎麽回事,休想瞞我!”


    “那個裏外都冷如冰雪的是韓門洛俠,她和我在一起是想我幫她報殺師之仇。另一個……章盈是南詔的郡主”說到章盈,魏尺木便有點支吾起來,“我救過她……你且信我,我心裏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人!”


    黃貞心思早不在這上麵,聽了魏尺木最後一句,不疑有他,笑道:“諒人家一國郡主也不會瞧得上你!”


    魏尺木麵上訕訕,不敢搭話。黃貞又問道:“你上回在牢裏見了我為何還與我生氣?”


    魏尺木道:“你百般不肯信我,還不容我解釋,你父親又寫信辱我,我就沒氣麽?”


    黃貞不知所以,問道:“什麽信?”


    魏尺木便把黃巢寫信讓他不再與黃貞交好一事說了一遍。


    黃貞歎道:“怪不得當時你說我有個‘神通廣大’的父親……唉,他滿眼都是天下,滿懷都是江山,自然是看不上你的。”


    魏尺木聽到這裏,心裏又是黯然。黃貞瞧在眼裏,知他所思所感,羞道:“他雖看不上你,我卻覺得你有十分好。”


    魏尺木聞言精神大振,喜道:“此話當真麽?”


    黃貞並不回答,而是從懷裏摸出一個玉佩遞到魏尺木的手中,言道:“喏,這個給你。”


    這玉佩正是當年那方巾相士送給黃巢的“五德始終”玉佩,後來黃巢又把此玉佩給了黃貞。這玉佩共有兩個,一個在黃貞師父的手裏,另一個則在黃貞手裏,此刻卻落入了魏尺木之手。


    魏尺木將那玉佩握在手裏,觸感冰涼潤滑,又見那玉佩精光流轉,上有“五德始終”四個籀文,知道這是陰陽家傳下來的信物,十分珍貴,他便笑道:“這可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了?”


    黃貞聞言立時紅了臉,嗔道:“淨胡說!”說罷,便低下頭自顧自地用纖指絞起了衣角。


    魏尺木收下了玉佩,想要回贈一份,可摸遍全身,除了剛得的一口墨刀,愣是沒有什麽拿出手的東西,頓時窘態橫生,他又見黃貞這般羞赧模樣,心中激蕩,便大膽言道:“可惜,我沒什麽好東西給你做聘禮。”


    黃貞聽罷並不作惱,反而抬起頭來,看著魏尺木,柔聲道:“也不需什麽奇珍異寶、怪石稀玉,我隻要一百條狗兒就好。”


    魏尺木心想,一百條狗兒又有何難?以後讓閑在不違山的“吠穀”多生幾個就是了。魏尺木知道這是黃貞應下了此事,於是他喜不自禁,忽然出手環住黃貞的纖腰,往身前一攬,笨口便銜住了櫻唇。黃貞一時無防,頓入魔爪,此時嬌羞不已,渾身酥軟無力,隻得任其施展騰挪。


    ……


    魏尺木與黃貞挨著身子坐在穀邊,黃貞將螓首枕在魏尺木的肩上,兩人仰頭望月,默數星辰,都想著以後並肩行俠、同遊天下的心事。


    魏尺木忽道:“不好,百家盟已經有人出現,想必是要有所行動,我須去見上一次唐見微,讓他好生提防。”


    黃貞不解道:“你我都是百家傳人,縱然是不願入盟,又何必幫著外人?”


    魏尺木搖頭道:“百家盟所圖非小,若是任其得逞,江湖必遭塗炭!更何況我與唐見微交好,哪能見他一頭跌入泥潭?”


    黃貞道:“那什麽唐見微有什麽好,不過是個富貴公子,就值得你這般上心?”


    魏尺木笑道:“他雖是個富貴公子,卻也有許多不凡之處。”


    黃貞心情大好,不願與之糾纏,言道:“那你去吧,我在穀裏等你便是。”


    魏尺木又想起來一件事,言道:“對了詩兒,告訴你一件好事。”


    黃貞道:“哦,什麽好事?”


    魏尺木道:“那野僧認我做了師父,以後再不敢收你為徒嘍,可算好事?”


    黃貞不信,疑道:“他是江湖前輩,怎麽會認你做師父?”


    魏尺木便把在洞庭山上與其比武之事講了一遍。黃貞聽罷,笑的花枝招展,羞道:“那他以後見了我,還要管我叫一聲‘師娘’了?”


    ……


    待黃貞回了石屋休息,魏尺木仍舊了無困意,便想著去湖邊吹一吹秋風,他也學著項吾把“雁尾”墨刀背在身上,才走不遠,便聽到湖畔有女子嗚咽之聲。魏尺木上前細看之下,卻是章盈郡主,此刻正坐在一塊青石上,俯首抽泣。


    魏尺木來到章盈跟前,見她這副傷痛模樣,心下了然,不覺長歎出聲。章盈聽得動靜,緩緩抬起頭來,見是魏尺木,強忍著眼淚,哽咽問道:“你和黃姑娘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對我可有話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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