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俠見了夏侯昂前輩的墓碑,本有悲戚之意,可聽了這錦衣人的話卻是冷笑連連,不知是哪裏跑出來一個瘋子來。


    不待洛俠有何動作,那錦衣人也不做多糾纏,而是大手一揮,冷然道:“待你想好了再來回我,你們都走吧。”竟是下起了逐客令。


    魏尺木眉頭微皺,洛俠麵色生寒,黃貞卻搶先道:“這穀現在喚作‘畫傷穀’,我就是穀主。”


    不料這話一出,那錦衣男子聞言卻是忽而暴喝道:“放肆!哪裏輪到你做這裏的主人!”言未幾,他手中龍槍再動,槍尖處乍起一道雷霆,直逼黃貞的麵門。


    魏尺木見這一槍之力極其霸道,怕黃貞赤手空拳難以抵擋,便橫身在她身前,使一記《無為掌》,迎而上之。魏尺木的掌力輕拂著那龍槍的槍尖,入手便有泰山之重,雖是如此,魏尺木這一掌之力仍舊將其震偏了幾寸。魏尺木借著這一擊之力,挾著黃貞向後飄退一丈。


    那錦衣人仍舊是一招盡,龍槍收,他看著魏尺木,眼中露出一許讚賞之光。黃貞見魏尺木飛身救她,心中歡喜不盡,口上卻道:“要你救我?”當下掙開魏尺木,以指代劍,使出《五行劍法》中的一招“金錯”,回刺那錦衣人。


    那錦衣人嘴角微揚,用手中龍槍逼退黃貞,虎目精光一閃,咦道:“陰陽術?你是陰陽家的傳人?”


    黃貞沒想到眼前這忽然冒出來的莽漢子竟然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本門武功,也不再做狡辯,冷然道:“是又怎樣?”


    那錦衣人笑而不語,洛俠聽了卻是心頭大震,暗道,“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百家傳人,那魏尺木……”


    魏尺木心有疑惑,問道:“你是什麽人?如何認得陰陽術?”


    那錦衣人傲然道:“我名項吾,我能認得出這陰陽術,自然也是百家傳人。”


    眾人都不曾聽過這個名字,洛俠暗道,“嗬,這廝以‘吾’為名,可見他是如何的剛愎自用,目中無人了。”


    魏尺木與黃貞俱是一震,這項吾是他們兩個除彼此之外遇到的第一個百家傳人!魏尺木眉頭微皺,言道:“你既是‘重瞳子’,又姓項,莫非是西楚霸王之後?你是兵家傳人?”


    項吾笑道:“你小子倒有幾分見識,不錯,我便是項羽之後,也是兵家傳人。我手中這杆龍槍喚作‘羽魂’,這槍中之意,槍法之精,全是得自於先祖項羽。”


    魏尺木心下了然,自古至今,幾千年來,“重瞳子”的人也隻有幾個,項羽便是其一,這項吾想必是擁有霸王血脈。


    雖是如此,自項羽之後,項家也才出了項吾這麽一個“重瞳子”,這乃是血脈返祖之象,十分罕見,千年難遇。更兼項羽乃是一代兵家大師,當初連戰連捷,縱橫天下,所向無敵,全賴胸中的兵法和手中的長槍。


    洛俠暗自尋思,“這‘羽魂’龍槍絕對不在我這對兒‘彩鳳雙飛翼’之下,如何不曾聽過?”


    這“羽魂”龍槍雖然不是項羽所用之槍,的確不是凡品,隻是並不在《兵器譜》排名當中,所以人皆不知,隻因這《兵器譜》乃是野僧所排,他隻挑選了近百年間出現過的神兵利刃,這“羽魂”槍不知沉寂了幾百年,洛俠哪裏會聽過其名?


    魏尺木也暗自尋思,“這兵家一脈最擅槍法,想必這項吾的槍法已然練到超凡入聖了。可他既然能認出陰陽術,為何認不出我所用的道家《無為掌》呢?”


    魏尺木卻不知,這《無為掌》在百家中失傳極早,隻有雜家一脈還有些許殘破的傳承,是以項吾也不認得。


    項吾見三人驚愕,心中舒泰,又向著黃貞言道:“陰陽術失傳殆盡,你若是肯投在我麾下,我便告知你完整的陰陽術傳承所在,如何?”


    不待黃貞回答,魏尺木早已急道:“不可!”他自然不願黃貞平白去了別人處。


    黃貞卻嗔道:“要你管我麽?你是我什麽人?”


    魏尺木聞言,心又冷了下來,心中反複咀嚼,“是啊,我是她什麽人,要管她的事?”。


    黃貞不理魏尺木,反而對著項吾言道:“你果有陰陽術《五德始終》的下落?”她身為陰陽家傳人,此刻聽聞門中失傳絕學的下落,怎會不探個究竟?


    項吾淡然道:“自然。”


    黃貞疑道:“有何佐證?”


    項吾滿臉不屑:“你道我是何人?稀罕與你扯謊?”


    黃貞不知,洛俠若有所思,魏尺木卻道:“你是百家盟的人?”


    黃貞第一次聽說百家盟,問道:“百家盟是什麽幫派?”


    魏尺木道:“據說裏麵是一群百家傳人。”


    項吾笑道:“不錯,我是百家盟的人,不止是我,所有百家傳人都要入我百家盟。”


    魏尺木見這項吾極其自負,心下不悅,言道:“若是不願呢?”


    項吾道:“怎麽,你也是百家傳人?自古陰陽家必傳一男一女,難道你就是與這小姑娘一起練功的男子?”


    魏尺木笑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項吾聽了這話,哪裏容他這般尋釁,手中龍槍再點,那槍尖便擺動如烏龍探首、伸縮似巨蟒吐信,直奔魏尺木而去。


    魏尺木見這龍槍來勢凶猛,卻是不慌不亂,右手前伸,立掌為刀,使出墨家一招《天誌刀法》,霎時間,一掌八刀,分開槍勢。


    項吾又是把長槍收回,眼中露出喜色,笑道:“原來是墨家傳人,不錯,不錯。”


    魏尺木故意問道:“你認得我這武功?”


    項吾道:“墨家的《天誌刀法》,我又豈會不認得?隻是沒想到能在這裏一連遇著兩個百家傳人,此乃天之幸、百家之幸、項某之幸也。”


    魏尺木卻搖頭道:“我們是百家傳人,又與你何幹?”


    項吾凝眉瞠目道:“我說過,百家傳人必入我百家盟。”


    魏尺木道:“我也說過,若是不願呢?”


    項吾道:“若是不願,便是與我百家盟為敵了。”


    魏尺木道:“為敵又如何?”


    項吾道:“與百家盟為敵的下場可是很不好看。”


    魏尺木雙肩微聳:“你要殺我?”


    項吾道:“敢這樣與我講話,本就該是個死人了,可念在你是墨家傳人,我可以留你一命。要知道,這墨家雖也有其他傳人,都隻忙著設計機關械獸,功力可沒你深厚,也沒你這份膽氣,我讓你做墨家的钜子如何?”


    魏尺木心道,“原來還有墨家傳人在世……”他卻笑道:“這墨家钜子既是你封的,又有什麽好做的?”


    項吾仰天長嘯:“哈哈哈,你小子有種,實在是讓我歡喜的很,我也不一槍捅死你,卻與你賭鬥一回如何?”


    魏尺木道:“怎麽個賭鬥之法?”


    項吾笑道:“你既然是墨家傳人,我便以《天誌刀法》與你相鬥,可算公平?”


    魏尺木吃驚道:“你也會《天誌刀法》?”


    項吾道:“你不知項家自羽始,便是兵墨雙修麽?”


    魏尺木這才想起來,項羽與當時的墨家钜子頗有淵源,於是項家便開始修習兵墨兩家的武功,他又問道:“輸贏怎麽算?”


    項吾托大道:“我把七十二路《天誌刀法》使盡,若你不倒便算你贏,如何?”


    魏尺木聞言又驚又喜,驚的是他雜家傳下來的《天誌刀法》隻有三十六路,這項吾卻會完整的七十二路;喜的是,他此番可以借機一窺全貌了。


    項吾說罷,便把“羽魂”龍槍立於地上,繼而掣出背後黑刀,笑道:“你是墨家傳人,可知墨家有刀,其名‘雁尾’?”


    原來項吾背後那把黑刀便是墨家的傳承之刀,魏尺木並非墨家傳人,卻也聽過“雁尾”之名。此刀前寬後窄,背長刃短,刀頭處有向裏的弧度,形似飛雁之尾,故名“雁尾”。這“雁尾”之刀,長約四尺,寬約三寸,通體漆黑如墨,上泛道道流光,其中一麵刻有“雁尾”兩個古籀。


    魏尺木隻看了一眼,便由衷讚道:“好刀!”


    項吾道:“你若是輸了,你二人便要入我百家盟,生死無悔。”


    魏尺木垂涎寶刀,便笑道:“我若是贏了,你待如何?”


    項吾道:“你若贏了,任你自便。”


    魏尺木道:“我若贏了,你把手中那口‘雁尾’墨刀送給我如何?”


    項吾毫不遲疑,回道:“一言為定。”他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會輸。


    魏尺木與項吾在這裏一言一語相談甚歡,洛俠立在一旁不聲不響,冷眼旁觀,黃貞卻是不滿道:“好呀,我的生死在你眼裏還比不過一把破刀麽?竟拿它與我做賭注?”


    魏尺木陪笑道:“‘雁尾’可不是破刀……”


    項吾也和道:“‘雁尾’的確不是破刀。”


    黃貞見這兩人一唱一和,全然不在意她的話,便氣的退在一旁,也懶得再管他兩人的賭鬥之事了。


    項吾不再廢話,手中“雁尾”墨刀微顫輕吟,其聲濁如混沌初開,其響悶似鏽鍾始撞,這刀吟聲初起,倏忽便是一刀劈了出來。刀芒隱暗,看似平淡無奇,卻藏有一股驚天動地、翻江倒海的威勢!


    這是《天誌刀法》的第一招——“知小忘大”,刀芒初時不顯,片刻之後便會暴漲,乃是迷惑對手的招數。魏尺木不敢小覷,立掌為刀,也以此招奉還。兩道刀勢迎風而長,於空中相撞,魏尺木早早避開,並不敢拿肉掌接住這墨家名刀。


    項吾卻是不聞不問,一招接著一招,並不使巧,也不使詐,隻拿手中墨刀一點一劈地罩在魏尺木的身上。魏尺木每接一招,便要倒飛一丈,好在項吾沒有欺身而進,他便可以退而複返,從容接招。


    一連數招,魏尺木都破不開項吾的那股平淡的刀勢,繼初逢人老之後,他久違的無力感再次從心底泛起。魏尺木自從練了《若水道》之後,哪怕是與楚江開、淩霄這等武功絕倫的人交手,雖然不敵,心中卻沒有這般無力之感,而項吾的平平淡淡的一刀,卻讓他又感受到了溝壑般距離——難道這《天誌刀法》與“雁尾”墨刀相得益彰,使其威力大增?畢竟,武能使兵增色,兵亦能使武添威。


    到了三十六路之後,項吾使出第三十七招“天有欲惡”,這一招乃是將八刀分作左右兩團,四刀為虛,四刀為實。魏尺木不認得此招,辨不出虛實,也就無招可解,他隻得隨意接住一團,用《無為掌》消磨刀勢。項吾眼中迷離之色一閃而過,手中卻是不停。魏尺木卻是天資聰慧,又有《天誌刀法》的根基,早已留心項吾的招式,待這招“天有欲惡”一出,他心中略一琢磨便已學會了個七七八八,待項吾再使下一招時,他便用方才學的那一招迎敵。


    項吾這才笑道:“原來這《天誌刀法》你隻會其中的一半。”


    魏尺木也笑道:“非也,我隻是有一招不會罷了。”這並非魏尺木扯謊,若是這般邊打邊學下去,他的確隻比項吾少會了一招。


    項吾道:“這一招或許關乎勝敗。”


    項吾把這《天誌刀法》一連使了七十一路,魏尺木也學了其中的三十五路,猶自未輸。項吾道:“且看這最後一招你接不接的下——‘夜戰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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