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青袍大漢正是人稱“門神”的伍雲漢,隻因他生的威猛,麵目凶惡,好比昔日站作門神的秦瓊、尉遲恭,因此得了這麽一個諢號。這伍雲漢天生神力,那背後一對兒青龍戟,每一杆便有三十六斤重,可這戟在他手裏,卻能揮舞如飛,好似鵝毛,全無吃力滯澀之感。


    洛俠聽了伍雲漢的話,寒眉微微皺起,輕叱一聲,已然飛身上前。洛俠雙槍齊出,便有一聲鳳鳴,直上九霄,雙槍如兩條彩鳳般向前竄出,直刺伍雲漢。


    伍雲漢見洛俠雙槍來得極快,也不敢怠慢,驀地掣出背後雙戟,各握在手。他把雙戟向外一撩,使一招“撥雲開月”,那雙戟的月牙兒刃便格在了洛俠雙槍的槍尖上。槍戟相交,洛俠隻覺雙臂一顫,有一股大力隨著槍杆傳來,手中的“彩鳳雙飛翼”也被一舉蕩開。


    洛俠借力騰起,翻身而來又是兩槍齊出,分挑伍雲漢的雙肩。伍雲漢腳下巋然不動,隻把雙戟舞動,各自黏住一杆短槍。一時間槍如舞鳳,戟若遊龍,隻見寒星點點、銀光皪皪,四條兵器“叮當”相撞,各展能耐。


    這裏洛俠一時拿不下伍雲漢,那裏臨書夢依舊與廖魂芳對峙而立,未再出手。魏尺木沒想到這幾隻船上竟有這許多難纏的人物,想來那華衣公子的身份不凡,當下移動身形,直取那華衣公子。


    魏尺木身子還未靠近那船頭,便見一隻人形骷髏向他飛來。魏尺木避無可避,隻得一掌拍向這骷髏。這骷髏受了他一掌之力,便滴溜溜地倒飛了出去,落在了最左側大船的船頭上。


    魏尺木折回岸上,拿眼瞄去,隻見那船頭上立著一個怪人。這人四十歲年紀上下,細目長須,鷹鼻虎口,一身道士的打扮,隻是那道袍之上不繡太極,也不繡八卦,而是繡著幾個骷髏,就連那綰道髻的簪子也是一根細長的骨頭。這道士的右手裏拿著一柄拂塵,那拂塵之柄也是骨頭製成,左手上則是拎著那個人形骷髏。


    這道人憑空一禮,向著魏尺木開口道:“貧道道號‘離恨子’,請施主賜教。”


    魏尺木聽了這個道號,心裏不覺一震。這離恨子並非無名之輩,他乃是道教崆峒派的棄徒。二十年前,這離恨子不知犯了什麽事,被崆峒派趕下山去,逐出了師門。自那以後,他便心懷怨念,拋卻道家風骨,開始殺人取樂,做起了獨行的草莽。這離恨子還有個怪癖之處,那便是他最愛取死人之骨玩弄,久而久之竟練得一手剔骨的好本事,他常言,“吾剔骨之技不在那庖丁解牛之下也。”於是,江湖上便送了他一個綽號,喚作“剔骨道人”。


    魏尺木既知其名,也就不敢大意,當下躍動身形,於空中使出《天誌刀法》,一連劈出八刀,直奔離恨子。這離恨子淡淡唱了一個諾,左手輕動,那人形骷髏便又飛了出去,與魏尺木纏鬥開來。


    魏尺木出掌,那骷髏也出掌,兩掌相接,那骷髏一觸即退,並無甚損壞。魏尺木不堪其擾,便想法子近身,可那骷髏如若活物,“緊盯著”魏尺木的身形,片刻不離,魏尺木向左,它便向左,魏尺木向右,它便向右。


    魏尺木知道這是離恨子操控得一手好傀儡,卻一時無破解之法,他手中也沒有什麽神兵利器,可以把這骷髏立時銷毀,隻得與之遊鬥。


    臨書夢盯著“黃泉引路人”廖魂芳看了許久,仍舊看不出一絲端倪,她索性狠下心來,拿巾帕裹了眼睛,打算隻靠耳力辨認方位,以此迎敵。她本就是天生的耳力過人,這一番又蒙上了雙目,耳力更聰。臨書夢憑著記憶中廖魂芳的位置,奮力一躍,拿扇子橫掃而過。果然,眼前再無紅色模糊,隻聽得那廖魂芳“咦”了一聲,繼而便是身形向後飄退的響動。臨書夢一舉奏功,折扇便如狂風般掃了開來。


    廖魂芳見臨書夢蒙了雙目,知道“血鯉燈”的障目之術失去了作用,她一連躲過幾扇,幽幽道:“黃泉路開,不請自來。過奈河水,到孽鏡台……”


    臨書夢聽罷廖魂芳這幾句話,便再無她的蹤跡可尋。臨書夢此刻隻聽得周圍流水汩汩,如置身於河水之中。臨書夢雖是蒙了眼睛,卻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中的一切。這水烏黑勝血,而且腥臭撲鼻,在那水岸之上,還有冠帶襦衫數百。


    臨書夢穩了穩心神,不為所動,卻又“瞧見”水中不遠處有一橋。這橋分作三層,橋下有許多蟲蛇之物,滿滿堆在水麵之上,幾無落腳之處,更兼橋側還有惡鬼凶獸,栩栩如真。那橋上站著一個老婦人,好像正在盛湯舀飯,她見臨書夢“看來”,便呼道:“且來嚐一碗湯吧。”


    臨書夢見此景,聞此聲,任她膽氣再高,終是心生恐怖,暗思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奈河橋麽,那老婦人便是孟婆了……我難道真的被那廖魂芳引到了黃泉路裏不成……”


    臨書夢心神震怖之間,不覺已癡癡地往那橋上走去。


    臨書染看見臨書夢慢悠悠地朝廖魂芳走去,隻道她著了道,急忙叫道:“書夢快回來!”


    一連幾聲,都叫不應臨書夢,臨書染隻得躍身過去,欲將她攔下來,不料她剛到跟前,便入目一片紅色模糊,哪裏還有什麽人影?臨書染於慌亂之中隻得退了回來。


    臨書夢離奈河橋越來越近,那橋上的老婦人也越來越清晰。臨書夢細看之下,才發現那老婦人穿著一身血色紅衣,手裏還拿著一個破舊燈籠。臨書夢心裏覺得蹊蹺,忽聽得身前一丈處響起一陣“陰笑”之聲。這聲音極小,如在十裏之外,又如在睡夢之中,可臨書夢的耳力遠勝常人,竟被她聽著了一絲。這一絲入耳,臨書夢頓時清醒,再看那橋上的老婦人,披散著頭發,可不就是那“黃泉引路人”廖魂芳麽?臨書夢一念至此,提起精神,把扇子合起,使作短劍,直刺身前一丈處。這一擊而出,又聽得身形飄退之聲。


    廖魂芳見臨書夢竟尋見了自己的位置,幽幽讚道:“真是好耳力……既然過了奈河橋,那就到孽鏡台看看吧……”


    一聲罷,臨書夢又失去了廖魂芳的蹤跡,隻覺置身於一間昏暗的屋子裏。這屋子的一方壘有一座高台,這台子高有一丈,廣有百尺,台子上還立著一麵鏡子,那鏡子大有十圍,鏡子上方寫有七個大字:孽鏡台前無好人。


    臨書夢見了這台這鏡這字,心道,“這就是孽鏡台了,難道我不是好人麽?”


    一念及此,那鏡子裏便開始浮現出臨書夢的一生——從呱呱墜地,到少小無猜,再到兄長失蹤……一幕幕往事如翻書一般,閃在眼中,躍向心頭。臨書夢雖知道這是廖魂芳迷心幻物的手段,她卻甘願沉浸其中,不願出來。


    這岸上六人,分三對廝殺,各有千秋。那大船上的華衣公子看得十分有趣,他深知“黃泉引路人”廖魂芳、“剔骨道人”離恨子、“門神”伍雲漢這三人的本事,絕非尋常高手可比。他此番敢深入太湖,便是仰仗他們三人,卻不想這樣三個頂尖高手竟被這幾個年輕人輕易間給攔了下來。這華衣公子也不派人包夾魏尺木等人,隻坐在華蓋之下,靜靜地欣賞六人的比鬥,卻是暗暗動了惜才之心。


    張風塵、章盈等人見對麵人多,也不敢冒然上前相幫,隻在後麵與魏尺木三人掠陣。臨書染見臨書夢一時無恙,心下稍安。


    六人正相鬥間,洛俠殺心漸重,她仗著身子輕盈,東挑西刺,時紮時掃,把伍雲漢逼得連連後退。


    伍雲漢見洛俠槍法靈活,槍影密不透風,也惱起了性子,他此時不退反進,大喝一聲:“著!”


    一聲起,伍雲漢拿雙戟架住洛俠的雙槍,把手一擰,卻見那雙戟上的月牙兒刃驀地脫離了戟杆,刺向了洛俠。


    原來伍雲漢這對兒青龍戟還暗藏機括,隻需在杆底一擰,那對兒月牙兒刃便能飛出刺人,伍雲漢用此秘技不知殺了多少的高手能人。


    洛俠此時離伍雲漢不過三四尺遠,四隻兵刃本在膠著之間,卻忽見有兩個月牙兒刃向自己飛來,不覺倒吸一口涼氣。洛俠的雙槍被伍雲漢的雙戟黏住,倉促之間,她撤不回雙槍,隻得雙手一合,把雙槍的槍杆向上抬起,正撞著飛來的月牙兒刃。這對兒月牙兒刃撞著槍杆,力道驟減,在槍杆上滑動,洛俠不敢撒手,隻得任憑這兩隻月牙兒刃劃過手指。刀刃劃過,“當當”落地,洛俠頓時十指受損,沁出汩汩鮮血。


    伍雲漢見這一手絕技沒能取了洛俠性命,也在心中重重“咦”了一聲。洛俠雖是十指受傷,卻是如若未知,她趁著伍雲漢恍神之際,雙槍在其雙戟上一壓,便躍入空中不見。


    伍雲漢抬起獅頭向上尋找洛俠的蹤跡,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洛俠落自空中,頭下腳上,手中雙槍連同身子旋轉如疾風,鳳鳴之聲大震,正是昔日韓雲橫對付方駁的那一記殺招——“鳳落棲梧”。隻是這一招經由洛俠之手,其力道速度更勝於其師。


    伍雲漢看見洛俠之時,眨眼之間那雙槍已到頭頂,他躲閃不及,隻得勉強架起雙戟,朝上遮擋,卻不料洛俠這一招力道極大,猶如千金墜石,竟把他壓得雙膝著地,跪了下來。伍雲漢兩條象腿甫一沾地,便聽得“哢嚓”一聲,竟是雙膝一齊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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