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易沒有選擇與賈紹、範武等人一起去往黎戎寨,而是連夜趕回了平原縣。


    在何易心裏,世俗之人,皆被他們眼中“仙人”的強大實力所蒙蔽著。


    所以,才會屢屢出現蒙騙普通人作為誘餌這種事情。


    畢竟,在這個世界所流傳的遠古傳說中,仙人皆是一副慈悲濟世、悲天憫人的模樣。


    他們隱於深山,能與天地同壽,能呼風喚雨。


    他們神通廣大,能使民間風調雨順,災難不起,四方安定。


    “仙”之一字,在之前的千百年裏,被世俗中的人寄寓了太多美好的意義,可現實卻是差強人意。


    因為事實上,他們口中的這些“仙人”,從來沒有行過善舉。


    何易剛剛出獄不久,還並不清楚這十年之內世俗界的變化,但從他出獄直到現在,一路上所見到的,所聽到的,皆是平民百姓在遭苦遭難。


    修真者,也就是他們口中的仙人一直都在打著各種幌子,蠱惑眾生。


    與此同時,他們非但賺足了聲譽,還引得各路朝廷官員對其言聽計從,上至皇帝與國師,下至這一縣之丞。


    何易所見到的,雖然隻是這其中的冰山一角,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事情在各地都有發生。


    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第一次,何易感覺到了深深的迷茫與糾結。


    ............


    何易將趙將軍的屍體扛在肩頭,一並帶回了平原縣,用一根繩索吊起,高懸於平原城門之外。


    不久後,他又刻出一塊木牌,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將牌子掛在了趙將軍屍體的胸前,沾著趙將軍脖頸淌下的血液,在那木牌之上,寫下“千古罪人”四個大字。


    類似於昨日之事,何易不知道在這之前,還有沒有這類的情況發生。


    或許有,但又或許,那些被算計的士兵之中並無活下來的人,所以消息並沒有傳出去,所以天下人並不知情。


    但這次,有人活下來了......


    要不了多久,這件事情就會被活下來的人傳播出去,而後眾口爍爍,越傳越大。


    何易深知這件事情一旦傳播出去的後果————這極有可能會直接斬斷百姓與官吏之間的信任。


    而這種信任感一旦失去,幾乎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從今以後,還會有多少甘願從軍的人?”將一切做完之後,何易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舉著酒瓶子鯨吞牛飲一通,像個酒瘋子一樣,拚命想把自己灌醉。


    這是他最不想做,卻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他必須將這層偽裝打破,他要再做一次先驅者。


    正如十年之前親手推開修真界的大門那般。


    隻是這次,他要告訴整個世俗,修真之人,並不是仙。


    ............


    “我的天啊!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看那人身上的盔甲!應該是斛陽軍的盔甲————咦?這不是那個斛陽城過來的趙將軍嗎?是被黎戎寨的賊寇給殺了嗎?”


    “應該是,我親眼看到這趙將軍昨天帶兵出城,剿匪去了......”


    “這下完了,連趙將軍都敗了,聽說他還是一位練氣宗裏的仙人的徒弟......”


    “居然連仙人的徒弟都輸了!這下可完了!”


    “......”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場麵,很快引來了大量過路之人的圍觀,指指點點,議論不斷。


    百姓們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心想,就算趙將軍這次剿匪不力,被黎戎寨的賊寇打敗了,但也用不著被這樣對待吧?


    梟首懸屍————這是在向平原縣示威嗎?


    況且,他們可是都聽說過,這趙將軍與練氣宗有些關係。倘若因此事而惹惱了練氣宗,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一個弄不好,整個平原都要受到牽連。


    何易就那樣靜靜的坐在一旁,背靠城牆,大口喝酒,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他在等待著。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沒過多久,城門前就被圍堵的水泄不通。


    守城的將士們發現了這裏的情況,派了人前來查看,幾個報官的百姓也帶著一隊士兵來到城外。


    見狀,何易起身拎著酒葫蘆,快步走入人群中央,伸手指著那趙將軍的屍體,大聲吼道:“此人!乃是斛陽趙將軍!練氣宗的趙仙師!就是此人!以剿匪為借口,以民軍之性命,為自己探尋異寶,殘民害理,自私至極!”


    “咦?你們看,那是不是新來的何將軍?”有幾人注意到了一旁的何易,但見何易一身血腥,卻也不敢貿然上前詢問。


    “何將軍說的是什麽意思?探尋什麽異寶?”


    “還不知道,再往下聽聽吧!看何將軍那憤怒的樣子,絕對是出了什麽大事!”


    大夥將何易圍在中央,就等著聽何易還會說些什麽。


    片刻後,何易又是一通狂飲,醉醺醺吼道:“昨日!這位趙將軍帶兵出征的目的,根本不是去黎戎寨剿匪!而是利用新募的士兵,作為誘餌,去吸引枯雪林中異獸的注意,而後再行盜取之事!如此禍害民軍之人,當梟首戮屍以告天下!”


    何易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語氣激憤慨然,無論周圍的軍士與百姓相不相信,至少自此開始,這份猜疑便開始產生了。


    況且也正如何易所言,前往剿匪的士兵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回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枯雪林?那可是戎州以北,除北荒雪原之外最可怕的死亡之地!他讓咱們平原的軍人去那鬼地方幹什麽?”


    “你剛才沒聽嗎?替這位趙將軍尋寶去了,嘖嘖嘖......我就說軍營那種地方去不得,指不定怎麽被人使喚呢!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消息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先別亂說話!仙人怎麽可能禍害咱們普通人?”


    “怎麽可能是假的?何將軍可是咱們平原縣的大恩人,打跑了黎戎寨,救了整個平原,他有必要騙我們嗎?而且我聽說這趙將軍還是一位懂得仙法的仙人,能夠將仙人傷成這樣的,估計也就是那枯雪林裏的遠古猛獸能做到了。”


    “好像還真是這樣。你們說說看,這些仙人去就去了,幹嘛還要扯上咱們普通百姓?唉,如此禍害民軍,他也是活該如此!”


    “噓!小聲點,你在人後說說也就罷了,萬一被這趙將軍的同黨記恨上,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


    下麵的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他們對何易抱有同情,又對那趙將軍無頭的屍體充滿了憤怒。


    “原來仙人都是這樣的禍害!把我丈夫還回來啊!”人群中,一名挽著發髻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著,將籃子中的一顆雞蛋扔向了趙將軍的屍體。


    她新婚的丈夫,便是新兵中的一員,猛然得知此事,心中悲苦交加,再也忍不住了。


    “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們平原的安危,原來隻是為他自己謀取私利!”另外一名百姓將半截爛蘿卜扔了過去。


    “平原縣不歡迎修真者!讓他們滾出去!”


    在一聲聲憤怒的謾罵之中,那趙將軍的屍體被無數的臭魚爛菜砸中,臭味四溢。


    眼看就要收不住場,城門守軍隻得派出一支隊伍過來,將周圍的百姓驅散。


    城門外再次變得冷冷清清,來的快,去的也快,但何易心裏明白,這事很快就會成為鄉裏鄉親茶餘飯後的口水故事,被廣泛傳播出去。


    尤其是那死去的數十名新兵的家屬。


    況且,賈紹與範武等人既已投往黎戎寨,憑借公良雎的智慧,定會想方設法將消息傳入平原縣內,用來擾亂平原民心。


    屆時,免不了又是一次攻城。


    “何副將?”一名城門守軍認出了何易,連忙向身後喚道:“快去告訴裴將軍!是何副將,何副將回來了!”


    何易來到平原的時日尚短,或許有百姓們不認得他,但經曆了一次平原攻防戰,又做了火燒黎戎寨這等事情之後,何易的大名早已傳遍了整個平原軍營,上至各路將領,下至每個士兵,都對何易欽佩無比。


    “何副將?你怎麽會在這裏,剿匪的人呢?還有,這趙將軍是怎麽回事?”


    裴東縱馬而來,見到高處懸掛著的,渾身淌血的趙將軍的屍體,驚的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就要過去把屍體放下來。


    斛陽城來的將軍,卻死在他們平原縣,這可了不得。


    便在這時,何易伸手將他攔了下來。


    “裴將軍,你沒看到嗎?此是千古罪人,嗝......罪人!”何易說道,指了指屍體上掛著的血字木牌,又往嘴裏灌了口烈酒,臉頰通紅,已有幾分微微的醉意。


    裴東皺了皺眉,四下張望了一番,但見周圍無人,便小聲問道:“趙將軍的屍體,是你懸上去的?”


    “不錯!”何易點頭,直言不諱。


    “噓!小點聲!倘若事情傳到縣丞耳朵裏,恐怕不會輕易饒了你的!”裴東連忙按住何易的嘴巴,這般過了好一會,他方才將捂著何易嘴巴的手掌移開,沉聲說道:“何副將,你醉了。”


    他看著那趙將軍的屍體,又將目光轉向何易身上,心中萬分不解。


    號稱長生不死的仙人,也會死嗎?


    死在黎戎寨的手裏?還是說......死在何易的手裏?


    裴東表情凝重的看了何易一眼,臉上平靜,心中卻翻起了駭浪驚濤。


    他是怎麽做到的?


    裴東心裏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雖然不知道此次剿匪的過程中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裴東的直覺告訴他,平原縣將有大事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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