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飛艇也已經鼓起來了,但拉著飛艇的幾根繩子還是鬆鬆的,看來即使什麽都不掛,飛艇也不會飛得太高。


    鄭司楚繞著飛艇走了一圈,正在看著,一個畢煒的親兵過來道:“鄭參謀,畢將軍請你過去。”


    畢煒就在附近,身後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火軍團士兵。鄭司楚打馬過去,向畢煒行了一禮,道:“畢將軍,末將有禮。”


    畢煒頂盔貫甲,一杆長刀擱在馬前,極是威武。看著鄭司楚,畢煒微微一笑道:“鄭參謀,你傷勢如何?”


    鄭司楚道:“沒什麽大礙。”雖然說沒什麽大礙,但右臂還在隱隱作痛,看來力量隻及得沒負傷時的一半。


    畢煒又笑了笑,道:“來,看看我選出的敢戰士。丘崇武,過來見過鄭參謀。”


    那丘崇武個子很小,不僅是他,五個敢戰士都是小個子,每個人都相當精悍。可是要靠這五個人去炸毀那兩門巨炮,鄭司楚也覺得把握不大。當著畢煒的麵他自然不敢多說,隻是向丘崇武道:“丘將軍赤心為國,真是我共和軍的忠勇戰士。”


    這五個敢戰士定是有去無回,丘崇武卻似毫不在意,笑道:“為國犧牲,是我共和國公民應盡的義務。畢將軍,請你等著好消息吧。”


    畢煒道:“好。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出發了。”


    再過一個時辰,天爐關上下定會死屍遍地吧。


    鄭司楚心頭一陣煩亂。出發時他也覺得為國犧牲,在所難免,在軍校中老師同樣說過,對待敵人要象嚴冬一樣冷酷無情,所以自己出手也毫不留情。可是,敵人究竟是什麽?殺死敵人,究竟又能換來什麽?


    如果共和國必須建立在千千萬萬的死屍上,那這個共和國又算什麽?和一家天下的帝國又有什麽不同?


    畢煒自然沒覺察到鄭司楚在想這些,對那丘崇武道:“丘將軍,你速去準備。一旦炸毀巨炮,全軍就會立刻衝上,所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這個任務!”


    丘崇武行了一禮,向那飛艇跑去。因為飛艇升力不夠,所以下麵根本沒有裝吊籃,隻是用繩子編了幾個繩網,可以讓人坐在上麵。此時飛艇已鼓足熱氣,下麵的火堆也已將燼,軍中隻點著一些小小的火把,映得人臉上忽明忽暗,恍如鬼魅。


    畢煒仰頭看了看天空,笑道:“老天助我!今天無星無月,正是奇襲的良機。”


    朗月省很少下雨,但現在卻濃雲密布,看樣子即將有一場暴雨。如果暴雨來臨,共和軍的攻勢更難進行,但現在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飛艇在空中飛時又是無聲無息,即使到了城頭他們也未必會發現。


    鄭司楚也看了看天空。夜已漸深,黑得如同一個深潭,深不可測。有多少人會在今夜死去,他都不敢再想了。這時,突然他眼角一亮,隻見遠處有一個亮點劃過。


    是流星麽?他有些詫異。可是這亮點是從天爐關後麵從下而上劃過的,升到中天才滅掉。畢煒見到這亮點,大笑道:“好,敢戰士,出發!”


    丘崇武他們五個敢戰士跳上了飛艇,下麵有士兵砍斷係繩,飛艇緩緩升起。鄭司楚忽然心頭一亮,道:“畢將軍,有奇襲隊到了天爐關後了?”


    畢煒也似吃了一驚,卻更有幾分欣慰,道:“你終於猜到了?這兩日我天天斟查地形,聽雅坦村的村民說起有這條繞到天爐關後的小道,今天方才發現。哈哈,林山陽的八百人已經順利轉到背後,隻要天爐關上戰火一起,他們立刻衝上,到時就算這兩門巨炮沒被炸掉也不用怕了。”


    鄭司楚恍然大悟,直到此時才算明白畢煒真正的用意。飛艇對於他來說仍然是佯攻,真正的手段是那八百人的奇襲隊!計策的確是好計,可是這種行險突襲之計太冒險了,勝則大勝,敗則大敗,而且損失也會很大。


    鄭司楚道:“可是,林將軍的奇襲隊人數不多,很難得手。”


    畢煒道:“所以才讓方若水正麵強攻,將敵人的大軍都聚在關上。”


    鄭司楚心頭越來越寒。畢煒為了掩飾用意,竟然要全軍進行強攻,隻怕林山陽的奇襲隊得手時,共和軍先會有巨大傷亡了。他叫道:“那樣一來,隻怕方將軍的部隊傷亡慘重。”


    畢煒正色道:“為了共和國,犧牲在所難免。”他說完這一句,又補了一句道:“鄭參謀,一個軍人便是要鐵石心腸。共和國的戰士為國犧牲,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榮!”


    聽著畢煒連著說了兩個“死”字,鄭司楚額頭的冷汗都已沁出來了。畢煒的計策絲毫不顧士兵的死活,對敵人也同樣毫不留手,這一戰,不論是勝是敗,戰死者定會數以千計。


    畢煒道:“鄭參謀,攻破天爐關後,我將火龍車隊付與你指揮。好好殺敵,不要辱沒了你爹的英名!哈哈。”


    那是畢煒送給自己的功勞吧。鄭司楚想著。火龍車開道,烈火熊熊,五德營根本無法阻擋,隻怕會不留孑遺。他正想摧辭,畢煒喝道:“來人,將那犯軍帶上來,祭旗!”


    鄭司楚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畢煒的兩個親兵已押著一個士兵過來了。畢煒看了看四周,喝道:“犯軍張朋,你知罪麽?”


    那叫張朋的士兵被綁得結結實實,一下跪倒在地,哭道:“畢將軍,我家裏有妻兒老小,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畢煒臉色鐵青,喝道:“為國犧牲,軍人天職。臨陣脫逃者,軍法處置!來人,將我的大旗拿來!”


    張朋嚇得嘶聲怪叫起來:“畢將軍,饒命啊!我願充當敢戰士,再不敢逃脫了!”


    鄭司楚這才明白,這張朋定是被點為敢戰士後臨陣脫逃被抓回來的。他想出言為張朋求情,但一見畢煒須發戟張的樣子,已嚇得不敢說話。畢煒大聲喝道:“晚了!”他操起大刀,猛地一刀劈下。張朋還待掙紮,但這一刀如雷霆萬鈞,刀光一閃,張朋的頭顱直飛起來,鮮血狂噴而出,盡灑在畢煒馬前的戰旗上。


    畢煒斬了張朋,從掌旗官手中接過沾血的大旗,在空中揮了一揮,喝道:“全軍勇士,大戰在即,臨陣退縮者,皆依此例,斬!”


    他的吼聲極是響亮,火軍團全軍一個立正,低低道:“遵命!”


    鄭司楚就站在畢煒身邊,有幾滴血灑在了鄭司楚臉上,有一滴還濺在他的嘴角。他伸手抹去,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鹹的。他想著。鮮血的滋味都一樣吧,不論是從誰身上流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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