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打的那隻海獸肉用毛皮包著,本就擱在冰雪上,很是顯眼,但現在望過去卻隻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沒有,柳風舞道:“你記得對不對?這地方人跡也沒有,那肉又沒長腳,能到哪兒去。”


    這士兵道:“我親手放的,怎麽會錯?怪事,難道被什麽野獸來拖走了?”


    走進了一看,卻見那兒果然有些梅花樣的足跡,隻怕真有什麽野獸來過了。柳風舞查看了一下,也不見那包肉,便道:“算了,我們再找一隻吧。”


    哪知再走回去,原先曬了一海灘的海獸現在居然一隻也沒有。柳風舞正在詫異,宇安子在他身邊小聲道:“柳統製,這是怎麽回事?”


    柳風舞搖了搖頭道:“真是怪事。到附近看看吧,注意別單獨走散了。不管找不找得見,馬上回來。宇安真人,你和我在一塊吧。”


    那些士兵答應一聲,四散開去。這海灘很大,又高高低低的盡是些蓋滿冰雪的土丘,實在不好走。柳風舞走了幾步,隻覺身上猶可,兩腳卻已麻木了。他正想說回去,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巨吼。


    這吼聲便是在身側幾步外發出的,柳風舞大吃一驚,一把拔出刀來,卻聽得宇安子尖叫道:“柳統製,救我!救我!”


    雪地中,突如其來地跳起了一頭大熊。這熊足有一人多高,渾身毛皮都是雪白的,伏在雪地中便如一個雪丘,根本看不出來,宇安子就站在那大熊麵前,已驚得麵無人色。


    怪不得那些海獸會不見吧,隻怕是因為這頭熊來了。柳風舞喝道:“畜生!”雙足一蹬,人已高高躍起,一刀向那大熊砍去。那頭熊正撲向宇安子,它在這地方向無天敵,從來都是要吃誰便是誰,今番獵物竟然反抗,也是頭一遭,見柳風舞跳起來時比他還高,這白熊吼叫一聲,探出爪子轉而向柳風舞抓過來。


    “嚓”一聲,柳風舞刀鋒閃過,這白熊的半個爪子被削掉了,但它也在柳風舞左肩頭抓了一把,柳風舞衣服雖厚,這一爪也將他肩頭的衣服盡數抓裂,爪子深入皮肉,柳風舞隻覺半邊身子一麻,血直湧出來。他咬了咬牙,一腳飛踢,正中那白熊胸口,一個人借力跳開。


    這時宇安子已連滾帶爬地逃了過來,那白熊斷了一隻爪子,還在人立著大吼,吼聲震耳欲聾,柳風舞道:“宇安真人,你快走!”


    宇安子卻一咬牙,手從背上拔出長劍來,叫道:“柳統製,你先走吧。”他剛才嚇得魂不附體,此時一定神,卻也不再慌亂。


    柳風舞急道:“都這時候了,你還逞什麽能,快走!”他踏上一步,天太冷,肩頭的血隻這一刻便已結住了,但血也已染紅了半邊身子。


    那頭白熊又是大吼一聲,猛衝過來,另一掌向柳風舞拍下。白熊個子本大,一掌也如一把小扇子一樣大,拍下來時帶著風聲,柳風舞緊盯著這熊掌,等它到了頭頂不遠處,人忽然向右一閃,那熊掌一下拍在柳風舞邊上,雪泥四濺,拍了個空。


    白熊一掌拍空,又是一陣巨吼,人立起來,一隻肥厚的肉掌又舉了起來。此時這白熊胸口全露在外麵,柳風舞看準了這機會,人猛地衝上,刀借勢向前刺出。刀尖一觸這白熊皮膚,隻覺觸手處堅韌異常,雖比不上那八爪龍的觸手,但刀子隻進了半寸便刺不進了。


    柳風舞本已打算周詳,這一刀出手,定能讓白熊斃命,但沒料到熊皮如此厚實,眼見這白熊的掌又向自己抓來,這回與白熊靠得太近,便要退也退不開,心中暗歎道:“完了!”正待閉目受死,忽覺後背的衣服一緊,人被一下拖了出去,那隻熊掌幾乎是擦著他的帽子掠過。


    這是宇安子出手救了他一命。柳風舞也沒空說感激的話,人還沒立穩,便叫道:“你攻它左臂!”


    宇安子叫道:“好!”他雙足一蹬,人拔地而起,手中長劍如銀河倒瀉,正刺在白熊左肩上。他的劍雖然較細,但也更利於刺擊,這一劍直入白熊皮肉半尺有餘,就是那白熊也受不住,左右兩掌分開,又是大吼一聲,高在空中的宇安子拍去。


    這時這白熊前胸大開,那把刀還刺在它胸口一顫一顫,柳風舞心知這機會瞬間即逝,人和身撲上,抓住刀柄,猛力向前推去。這已用足了力量,加上他的體重,便是厚木也要刺透了,何況是這白熊皮下的油脂?一刀直沒到柄,兩尺多長的腰刀盡數沒在白熊體內,這白熊又發出一聲厲吼,卻一動不動。


    柳風舞刺出這一刀,兩腳齊出,猛地蹬在白熊下腹,人一下向後飛去,刀也拔了出來。他心知這一刀已刺破白熊心髒,但若不將刀拔出,隻怕這白熊還能支持許久。


    刀一離熊身,一股鮮血直噴而到,正噴了柳風舞滿臉。火燙的熊血讓他根本睜不開眼,他大驚失色,雙足齊動,人後退了幾步,刀子仍在作勢,忽覺宇安子托住了他的背道:“柳統製,不必擔心了。”他抹了把臉上的熊血,卻見那白熊象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人立著一動不動,兩隻熊掌還作勢張開,頓了一會,才仰天倒下。


    柳風舞直到此時還喘息未定,他隻想再退兩步,離這白熊越遠越好,哪知腳下一動,隻覺兩腿軟得沒一絲力氣,人也坐倒在地,隻是喘息個不住。


    這時那些士兵已聞聲趕了過來,眼見此景,一個個都嚇了一大跳。柳風舞見他們向那白熊走去,叫道:“當心點!”


    那士兵道:“已經不動了。柳統製,是這東西吃了我們的肉啊。他娘的,什麽仙子,我家的母豬都比它好看。”


    柳風舞把刀收回鞘中,卻隻覺一條左臂疼痛無力,宇安子驚叫道:“柳統製,你受傷很重啊。”


    柳風舞強顏道:“沒事。”宇安子皺起了眉頭,道:“你的血還沒全止。”他伸出手指在柳風舞肩下一點,柳風舞隻覺左臂一麻,疼痛立減,道:“是你們法統的止血法吧?多謝了。”


    宇安子道:“柳統製,別這麽說,要不是你,我隻怕已被這白熊拍成了肉餅。”


    柳風舞道:“還是快走吧。這鬼地方冰天雪地,準不是仙人愛住的。”


    那幾個士兵已圍住了那白熊,正在刀槍並舉,將那白熊剖開。一個士兵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道:“統製,你受了傷,快把這熊膽吞了。”


    柳風舞有點哭笑不得,這熊膽足有人拳頭一般大,他隻怕連嘴裏都塞不進。他接了過來道:“這麽大法,怎麽吞?”


    這士兵道:“我家以前是獵戶,也獵過熊,這熊膽是大補。柳統製,您英勇無敵,服了這熊膽,定能所向披靡,化險為夷。”


    柳風舞接了過來看了看,這顆熊膽脹鼓鼓的,他也聽說過這是一味極名貴的藥材,帝君就時常服用,他道:“這也是一味靈藥,這麽大的熊膽實在難得,還是回去獻給帝君為是。”


    那士兵撇了撇嘴,似要說什麽,柳風舞已將熊膽收好。眾人將那白熊大卸八塊,連個熊頭也帶了回去。這頭熊本有上千斤的份量,取下肉來,每個人還有五六十斤,隻怕夠全船上下吃上一兩天了。


    回到船上,柳風舞讓醫官包紮好後,那個獵戶出身的什長不由分說,將那熊膽從柳風舞衣袋裏取出來削開了,讓柳風舞服下,嘴裏還咕噥道什麽“帝君自有仙藥,眼下是柳統製要緊。”柳風舞也隻得服了下去。


    熊膽的味道並不好,他閉上眼吞了下去,又閉目養神,那什長見柳風舞有些倦意,也不說話,把柳風舞艙中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走了出去。柳風舞聽得他走到門口,忽然道:“兩位姑娘也來看看柳統製麽?”


    是朱洗紅和伍秋晶麽?他微微翕開眼,從眼縫裏,見兩個女子的身影在門口,聽得伍秋晶道:“柳將軍沒事吧?”


    “他壯得跟野豬似的,砸都砸不扁,你們放心吧。他現在睡著了,你們要看他麽?”


    朱洗紅有點遲疑地說:“不用了,希望他早點複原。”


    門掩上了,再聽不到她們的聲音。柳風舞閉上眼,可是,眼前卻總是閃動著郡主的身影——可那又更象朱洗紅多一些。


    怎麽如此見異思遷!他有些惱怒,手伸到胸前,抓住那塊玉佩。這玉佩冰涼,沒一絲暖意,現在是貼肉抓在手心裏,象握著一塊寒冰。他努力回想郡主給他玉佩的那一天,可腦子裏鑽來鑽去的卻總是朱洗紅的麵容,帶著些淚水,肌膚有如透明。


    破軍號轉而向南行進。這回已能看到岸邊,船上人人都是心中大定。現在便是遇到風暴,也隻消靠岸下錨便是,較之在茫茫無邊的海上,已是兩個天地,船上人人都興高采烈,玉清子也時常上甲板來看看,原先唐開的那些部下也對玉清子多了幾分禮數。


    柳風舞的傷隻是些皮肉之傷,加上這幾日服用熊膽,好得更快,一路南行,又過了十來天,其間也曾上岸,發現了一些椰果之屬,天氣雖然已是初冬,越往南卻越暖和。這一天破軍號駛到一個沙灘邊,眼見黃沙映日,碧水拍岸,奇花異草不斷,真有幾分玉清子所說的仙境之意。


    在這裏度過一生,遠離帝國的殺伐,那也不錯吧。看著岸上的景致,柳風舞突然這樣想著。


    這時,原先唐開手下的那個什長過來道:“柳統製,看天氣,今天晚上大概會有風暴來臨,現在這地方極宜登岸,弟兄們讓我來問問,是不是靠岸下錨,休整一天?”


    柳風舞看看天邊,遠處也有些陰雲翻卷,晚間隻怕會有些小浪,風暴根本談不上。他心知定是這些水兵想上岸休息一天了,也不說破,點點頭道:“好吧,我去請示一下玉清真人。”


    這什長撇撇嘴道:“你理他做甚,這一路上,都是弟兄們風頭浪尖上過來的,他隻躲在艙裏,統製你怎的還對他如此尊敬?”


    柳風舞正色道:“我們都是軍人。”


    那什長隻覺柳風舞臉色凜然,心中也不禁一驚,說不出話來。


    柳風舞走到玉清子座艙前輕輕敲了敲門,過了半晌,宇安子才出來開門,見門外是柳風舞,宇安子不知怎的臉一紅,道:“柳統製,有事麽?”


    柳風舞道:“我有事向玉清真人稟報。他有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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