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烏骨裏府中出來,興致飛揚的燕燕回到宮中,才下了車駕就見著韓德讓正等在宮門,不由有些詫異。


    韓德讓上前行禮,心情很好的燕燕見韓德讓神情沉鬱,不由得開起玩笑道:“德讓,君因何而憂?”


    韓德讓看著燕燕神情,不由反問一句:“太後又因何而喜?”


    燕燕神秘一笑:“你先說。”


    兩人邊說邊往裏頭走去,韓德讓存了一肚子的話,看她神情欲言又止,就換了話題道:“近來以耶律虎古為首的重臣和部族長一直在妨礙新法的實施,前兩日還將原先放入州縣的奴隸又重新抓了回去。依我看,他們還是根本不打算認同我們漢遼和睦的方向。”


    燕燕亦因為虎古近日行為而十分不悅,當下就說:“有些腦子過時的人,就應該讓他們的權力也過時。若不把他這勢頭打壓下去,我們過去幾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所有的部族長都會有樣學樣重新把放走的奴隸再抓回來。”


    韓德讓點了點頭:“如今諸王雖然被太後一一拜訪說服,可有些人心裏還有不少小算計。隻是大遼的政局經不起顛簸,處理虎古事小,若他鬧將起來,其他宗室也難保心裏打起別的算盤。”


    燕燕看向韓德讓:“德讓可有什麽辦法?”


    韓德讓道:“若要采用平和些的辦法,不如給他們夷離堇房內換一個領頭之人。”


    燕燕立刻醒悟:“你是指,斜軫?”


    韓德讓點了點頭:“不錯,斜軫的祖父,是曷魯大於越,他曾對大遼開國有過莫大的功勳。隻是曷魯大於越死得早,那時候他兩個兒子還不足以執掌部屬,所以由他的弟弟覿烈掌事。覿烈又活得太久,死的時候曷魯的兒子們都去世了,斜軫當時年紀又太小,是屋質大於越做主,讓虎古掌事。其實,這一支真正的掌事人,應該是斜軫才對。”


    燕燕點頭道:“斜軫年紀雖輕,但不論腦子還是軍功,都比虎古強。那我們就慢慢栽培他,讓他取代虎古的位置。虎古就讓他回部族裏養老去吧。”


    韓德讓應聲道:“是。”


    燕燕忽然笑了:“好了,虎古的事說完了,你就不問問我今天去做什麽了?”


    韓德讓剛才早已經問過:“你去趙王府了。”


    燕燕微帶著點得意地說:“正是。”


    韓德讓看她神情就有些明白,故意道:“烏骨裏對你態度很好?”


    燕燕笑道:“怎麽可能,她要是忽然間跟我姐妹情深起來,那才叫嚇人呢!剛一開始,她的態度是不好,不過我走的時候,我想她的執念,已經差不多解決了。”


    韓德讓一怔:“解決了,怎麽解決的?”


    燕燕道:“李胡一係,不就是心心念念想成為皇帝嘛。那我就讓他們當一回皇帝啊!”


    韓德讓大吃一驚:“什麽?”


    燕燕撲哧一聲笑了:“看你緊張的,我隻是追封了李胡當欽順皇帝而已。”


    韓德讓怔了一怔,忽然問她:“烏骨裏的反應如何?”


    燕燕歎道:“她失聲痛哭,險些崩潰……唉,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從前稀裏糊塗,隻會一味地順從男人,不但沒管好喜隱,連留禮壽都沒教好,才會一錯再錯,導致今日這樣的命運,連我也看得不忍。說起來,終究還是喜隱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韓德讓猶豫地問她:“她……就這樣,諒解了?”


    燕燕道:“是啊。”


    韓德讓忽然問:“你相信她?”


    燕燕自負地道:“為什麽不信?她是我二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還能有誰比我和大姐更了解她?”她自然是深信,烏骨裏已經放棄了前嫌,但看韓德讓仍然有些憂心,笑著安慰道:“放心,二姐從來就不是一個有心機的人,否則的話,當初她就不會被喜隱給騙走了。”


    韓德讓卻不知道此事,不由問:“她被喜隱騙走?”


    燕燕想起往事,猶有不悅,道:“是啊,那時候喜隱老在我們身邊轉來轉去的,誰不曉得他那心思啊,也就是二姐這麽傻,才會被他騙走。”


    韓德讓再問她一句:“這麽說,你真的相信,趙王妃已經對你去了芥蒂?”


    燕燕手一攤,笑道:“不然她還能怎麽辦?喜隱是先帝下旨處死的,先帝也已經駕崩了,她就算要報仇,也隻能到地下去尋先帝了。留禮壽是喜隱害死的,她能怨誰?她現在無非是一時走不出執念罷了,我追封李胡為皇帝,完成了喜隱的遺願,也算她對喜隱的在天之靈有所交代了。她還年輕,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就不信,整個大遼找不出一個比喜隱長得更好看、更會討女人喜歡的男人來。”


    韓德讓也笑了:“看來你對趙王妃,已經有十分把握。”


    燕燕道:“十分沒有,六七分總是有的。”


    韓德讓微笑點頭,帶著這樣的微笑,一直走出內宮,往內閣走去。


    他才邁出內宮,笑容就收了,命令信寧道:“我不管你用任何辦法,派人打入趙王府,能派多少是多少,隻要趙王妃有任何動向,我都必須第一時間知道。”


    他見過烏骨裏,那時候他奉命去為喜隱吊唁,那時候的烏骨裏恨意入骨,還尚未打算掩飾。


    烏骨裏不是胡輦,胡輦不愛罨撒葛,胡輦沒有兒子,所以胡輦的感情依舊在姐妹情分上。而烏骨裏卻不是。過去無數次的事情證明,在關鍵時刻,烏骨裏永遠站在喜隱這一邊。如果說喜隱和燕燕之間發生矛盾,烏骨裏還要猶豫一下。但是留禮壽的死,足以讓身為母親的烏骨裏發瘋。


    如果烏骨裏一直堅持著她的恨意,那麽哪怕她對燕燕這一輩子就這麽口出怨言,永不原諒,韓德讓還能夠放心一二。可是這麽短短一段時間,烏骨裏居然能夠“想通了”,“放下了”。燕燕會為此欣慰,而韓德讓,卻隻會從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涼意。匿怨相交,必藏禍心,這樣的烏骨裏,會是燕燕生命最大的威脅。


    韓德讓一直走到內閣,就見書辦急急出來,見了韓德讓就道:“韓樞使,大事不好!宋主欲興兵北伐。”


    韓德讓接了幽州密報一看,不由臉『色』大變:“我這就去找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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