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沒有月亮,星光稀疏。


    苗河鎮東麵的荒山漆黑不見五指。


    在山腳下,有一間象是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的木屋,蜘蛛網結滿窗欞,落著厚厚的灰塵。


    但木屋裏卻點著燈火。


    若是有人推開門去,必定會吃一驚。因為屋子裏麵居然一塵不染,方木桌雖簡陋,可幹淨得象是被洗過十幾遍。


    燈芯暈黃跳躍。


    照亮木桌上的一枚奇形怪狀的烏色物件。


    “這便是麒麟火雷。”


    “哦?”如歌將身子微微前傾,打量它。黃琮站在她的身邊,仔細留意著屋外江南霹靂門的人是否有異動。如歌此番是秘密前來見雷驚鴻的。她怕如歌會有危險,本不讚同,但見如歌堅持,就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小心些,你若拉動了它的彈針,咱們全都死光光。”雷驚鴻翹起兩條腿,搭在桌子上,閑閑地說。


    如歌慢慢地托起它,果然有一個彈針卡住它的機關,想必引爆它的時候需要拉動彈針。她將麒麟火雷又慢慢放回桌上,抬起頭:“我以為它應該是扔擲的。”


    雷驚鴻笑眯眯:“麒麟火雷威力是很大,不過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每次用都需要拿線扯著它的彈針,等人走得足夠遠後,再一拉——‘轟’!”


    “豈非很麻煩?”


    “沒錯,所以我們並沒有製作很多,所以——”雷驚鴻冷笑,“不曉得你們怎麽那樣愚蠢挑上了麒麟火雷來陷害霹靂門!”


    如歌望著他。


    黃琮也忍不住聽他說下去。


    雷驚鴻嘲弄道:“六枚麒麟火雷,在不同的地方同時引爆,就意味著要六個人拉著線同時去扯。天下第一的烈火山莊,烈明鏡的練功密室旁竟然會由得六個人同時扯線嗎?豈不滑稽!”


    黃琮皺眉道:“或許就是疏漏了呢?”


    “哈哈,”雷驚鴻斜睨她,“就算疏漏了,憑麒麟火雷的爆炸力也無法將烈明鏡炸死。”


    如歌身子一震:“為什麽?”


    雷驚鴻又冷笑:“據說麒麟火雷是在密室外麵引爆的。”


    “不錯。”


    “烈明鏡的密室牆壁中應該是夾有鐵板的吧……”


    如歌忽然說不出話。


    爹的密室壁中不僅有鐵板,而且鐵板足有三寸厚。


    “哼哼,如果霹靂門的火器足以穿透鐵板將人炸得粉碎,那麽天下第一還會是你們烈火山莊嗎?”


    如歌怔怔望著他,臉色有些蒼白,她側過頭,慢慢的,一抹驚悸從眼底滑過。


    雷驚鴻笑得有些殘忍:“要將烈明鏡的屍體灰飛煙滅,怕是隻有一個原因吧——”


    他頓住,象貓捉耗子一樣瞅著漸漸顫抖起來的如歌。


    荒山中。


    荒廢的木屋裏透出昏暗的燈火。


    江南霹靂門的弟子隱在黑暗中,等待少主的命令。


    黃琮終究性子急,追問道:“什麽原因。”


    雷驚鴻瞥一眼這個愛搶話的黃衫姑娘,冷冷地笑:“原因就是,怕烈明鏡身上的刀口被認出來。”


    “刀?”黃琮驚道。


    “烈火山莊隻有一個人的刀最凶狠。”


    “你說戰楓?!”黃琮大驚。


    雷驚鴻湊近麵容蒼白的如歌:“如歌妹妹,你怎麽突然好像啞了一樣?”


    他推推她的肩膀,笑裏藏著惡意:“你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嗎?怎麽了?知道後受不了了?”


    一股烈焰般灼熱的真氣從如歌體內衝出來!


    雷驚鴻的手立時自她肩上被震開!


    雷驚鴻怔了怔,大笑:“沒想到如歌妹妹的功力竟然如此渾厚,倒讓我小小吃了一驚!”可惡,他暗自恨道,居然被這麽個小丫頭震開手,實在太沒有麵子了。


    如歌抬起眼睛,黑白分明,清拗倔強。她凝視他,淡聲道:“多謝。無論你的話是真是假。”


    雷驚鴻氣惱道:“少爺我會說謊?!”


    如歌起身道:“我會將事情查清楚的。若果然不是霹靂門所為,自然會還霹靂門一個公道。”


    “就憑你?!”雷驚鴻不屑道。


    “就憑我。”如歌靜靜望著他,“我是烈火山莊的莊主。”


    雷驚鴻愣了愣。然後,他掏掏耳朵,再掏掏耳朵,眼睛迷茫:“你是莊主?那為什麽天下人都以為戰楓是莊主?”


    黃琮怒道:“不要太放肆!”


    雷驚鴻大笑:“就算你是莊主,也是天下最窩囊的莊主。”


    如歌朝雷驚鴻微微一笑:“你這樣刺激我,同我講這麽多話,總不會因為我隻是個做燒餅的小丫頭吧。”


    她又笑一笑,笑得很可愛:“我自有我做事的方法。現在我隻想知道,霹靂門火器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她微笑瞅著雷驚鴻。


    雷驚鴻摸摸鼻子,抓起桌上的麒麟火雷,道:“咱們去屋子外麵試試?”


    如歌隨他出來。


    這深更半夜荒山野地的,怕也不會有多少人來,正可以試一下火器的力道。


    漆黑的夜。


    山裏寂靜無聲。


    雷驚鴻將一根絲線穿過撞針的環,把麒麟火雷放在木屋窗腳下,慢慢將線拖長,待離開有五丈左右的地方,對身邊的如歌道:


    “我要引爆了。”


    “好。”如歌目不轉睛望著麒麟火雷。


    黃琮已經將耳朵捂了起來。


    突然——


    “轟——!!!!!!!!”


    衝天的火光!!


    滿天血紅!!


    足以將人耳朵震聾的巨響!!


    仿佛噬血的惡魔們從地獄裏咆哮了出來!!


    爆炸將夜空撕裂!!


    木屋完整如初。


    屋裏的燈芯仍在輕輕跳動。


    麒麟火雷安靜地在窗腳下麵。


    雷驚鴻還沒有引爆它。


    爆炸的火光將寧靜的冬夜變得像最驚聳的噩夢一樣可怕!


    恐慌的尖叫聲自苗河鎮炸開!


    如歌、雷驚鴻和黃琮立時向火光處看去!


    爆炸來自兩個方向。


    一個是苗河鎮的東麵。


    另一個,卻仿佛是烈火山莊!


    第二日。


    天下群雄齊聚烈火山莊。


    少林、武當、天下無刀城、嵩山、青城、崆峒、峨嵋等各大門派皆有掌門或長老趕來。


    聚萃堂裏氣氛凝重。


    堂中主位一張紫檀木椅,椅背覆著華麗的白虎皮。如歌素白打扮,鬥篷上的白狐滾邊襯得肌膚晶瑩透明,一雙玉手揣在白狐手抄裏。她的眼睛寧靜清澈,美麗的麵容上流動著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右手邊是戰楓。


    戰楓深藍布衣,眼神幽暗,雖坐在椅中,仍透出蕭殺冷酷的氣息。


    堂下左右兩排雕花紫檀椅中,分別坐著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和烈火山莊各堂堂主。


    裔浪一身灰衣,麵色凝重,他立於堂前,將前夜發生的事情敘述。


    眾人皆凝神細聽。


    裔浪灰色的瞳孔縮成針尖般大。


    “昨晚三更,苗河鎮東城發生爆炸,一共炸死十五人,炸傷三十九人;烈火山莊北側亦同時發生爆炸,幽火堂堂主鍾離無淚不幸身役,我莊弟子共有十二人重傷。”


    堂中頓時哄然。


    刀無暇合起折扇,微微歎息。


    少林普光方丈手撚佛珠,白眉深鎖:“阿彌陀佛。”


    昆侖長老無峰子嗔怒道:“知否何人所為?!居然做出這等殘害百姓之事!”


    人群中,水船幫幫主鐵大鴻手中的鐵棍猛然頓地,“砰”地一聲火星四濺:“這還用說?!定是江南霹靂門那夥賊人做的!烈火山莊守衛甚嚴,他們難以攻到要害,就拿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撒氣!他奶奶的,不滅掉霹靂門,為武林除害,咱們就沒臉在江湖上混了!”


    “對!”


    一時間群情激昂,江湖豪傑們怒聲叱罵霹靂門。想那霹靂門仗著自己的火器獨步天下,斂得無數錢財,從不將別的門派放在眼中,囂張跋扈,氣焰高漲得讓人想滅了它。此次居然陰毒到對平民下手,偷襲烈火山莊,正是群起討伐它的時候了。


    望著堂下怒聲震天的群豪,如歌的雙手在白狐手抄中漸漸握緊。


    鍾離無淚……


    那個說話時偶爾會臉紅的年輕人。


    竟然已經在昨夜死去了。


    她胸口一片冰涼。


    喧吵中,武當長老湖明子望向裔浪,沉聲道:“裔堂主,貴莊可已證實此事乃何人所為?”


    頓時,聚萃堂靜了下來。


    裔浪冷然一笑,仿佛恨極的野獸:“霹靂門少主雷驚鴻於兩天前來到苗河鎮,隨行弟子共十八人,攜帶大量火器。”


    “嘩——”


    滿場震驚。


    雖早已料到是霹靂門所為,然而從烈火山莊這裏得到確認,仍是令他們震動。


    “並且,昨夜雷驚鴻偷襲我莊時,曾與戰副莊主交手。”


    裔浪接著道。


    立刻,所有的目光投向孤傲冷漠的戰楓。


    戰楓眼底幽藍陰沉。


    右耳的寶石閃著詭異的藍光。


    如歌側過頭,凝視他:“哦?師兄昨夜曾與雷驚鴻動手?”


    戰楓慢慢看向她。


    “是。”


    “師兄可看清楚了嗎?果然是雷驚鴻?”


    “確是雷驚鴻。”


    如歌又問:“昨夜無月無星,師兄怎說的如此肯定?”


    “漫天大火,亮如白晝。”


    戰楓的眼睛漸漸眯起來。


    白狐手抄中,如歌的雙手僵冷如冰,指骨青白。


    堂中群豪有些摸不著頭腦。


    聽兩人的對話,烈如歌對戰楓竟似有所疑問。


    刀無暇微挑眉毛,紙扇優雅輕搖,目光卻是望向一身灰衣、嘴唇緊抿的裔浪。


    裔浪冷道:“將雷驚鴻帶上來!”


    雷驚鴻?!


    難道說,雷驚鴻已然被烈火山莊擒住?!


    眾人大驚,齊齊向聚萃堂門口出看去!


    兩扇朱紅色屋門緩緩推開。


    冬日的陽光清冷而疏遠,斜斜照進來,空氣中有些灰塵,象失了魂魄般飄蕩著。


    兩個烈火山莊的弟子將一個滿身血汙的布衣少年拖了進來。


    少年的布衣被撕汙成襤褸,麵容淤血青紫,猛看去竟分不出是人是鬼,唇角印著一口黑血,嘴唇幹裂如風幹的橘子。少年的肩胛處穿著兩道血跡斑斑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當當”的聲音。


    少年的眼睛腫得已睜不開了,但凶狠的目光依然如毒箭般射向如歌!


    他欲向如歌撲過去!


    然而琵琶骨穿過的鐵鏈卻讓他變得連三歲的小孩子也不如。


    一個烈火山莊弟子飛起一腳將他踢倒地上。


    “賤人!我做鬼也會殺了你!”


    布衣少年雷驚鴻吼聲沙啞幹澀,透出無比的恨意!


    如歌驚呆了!


    一時間,她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一夜間雷驚鴻會變成這等模樣,為什麽雷驚鴻突然仿佛對她有了刻骨的恨意。


    白虎皮的紫檀椅中,如歌強迫自己靜下來,努力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麽。慢慢地,她的臉色開始蒼白。她向戰楓望去,戰楓的嘴角有冷酷的線條;她又看向裔浪,裔浪灰色的瞳孔中有殘忍的冷光。


    徹骨的寒意!


    如歌恍然間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她在荒山同雷驚鴻見麵,竟是被人跟蹤的!


    當她離開之後,雷驚鴻便被擒住了。嗬,所以雷驚鴻會以為自己是被她出賣了,所以戰楓和裔浪可以有恃無恐地撒謊,所以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雷驚鴻當時不可能出現在烈火山莊!


    而她,不可能揭穿他們的謊言!


    如歌周身冰涼。


    她忍不住開始發抖。


    如果,這次江南霹靂門是被陷害的,那麽,以前呢?


    真相究竟是什麽!


    灰塵在清冷的冬日陽光中飄蕩。


    朱紅的大堂屋門,被風吹得“吱嘎”開合。


    聚萃堂各門各派的豪傑們,都在大聲叱罵霹靂門的卑鄙行徑。先前烈火山莊指證霹靂門暗殺烈明鏡,他們將信將疑;而此次,證據確鑿,霹靂門再難辯駁。


    “好一個無恥的烈火山莊!”雷驚鴻滿臉血汙,被按倒在地上,聲音嘶啞地抬頭吼道,“哈哈,隻敢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對付我們嗎?你奶奶個熊!有本事跟少爺我幹一場真刀真槍的!”


    他一口唾沫吐向如歌:“你個賤女人!少爺我居然會上你的當!真是瞎了眼!”


    唾沫直噴如歌!


    快如閃電!


    紫檀椅中,如歌正蒼白著麵孔發呆,仿佛渾然沒有警覺。


    一把刀。


    一把幽藍如泓水的刀。


    擋住了那口唾沫。


    那是戰楓的“天命”。


    眾人驚住。


    刀無暇的折扇亦忘記去搖。


    天下武林人人皆知,戰楓視“天命”刀如性命,除非殺人,決不輕用。


    而此刻,他居然會用那把刀為一個女人擋下汙穢的唾沫!?


    水船幫幫主鐵大鴻在人群中怒吼:


    “兀那賊子,你居然不敢承認昨晚做的惡事?!呸!奶奶的,敢作敢當才算條漢子,你恁讓爺爺看不起了!”


    雷驚鴻震怒欲罵回去,卻被旁邊的烈火弟子一拳打上,牙齒迸落幾顆,立時巨痛噴血,再說不出話來。


    少林普光方丈撚著念珠,慈聲道:“阿彌陀佛,雷施主,昨夜果然是你施放的火器嗎?”


    刀無暇搖扇笑道:“方丈大師,像這樣的惡徒怎會承認做過的惡事呢?隻是證據如鐵,他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了。”


    “對!!”


    “滅了霹靂門!”


    “一定要為武林除此大害!!”


    眾人群情激昂,恨不得此刻便將霹靂門連根除掉。


    “不是他。”


    恍若清寒的空氣中輕輕飄蕩的煙塵。


    聲音很輕。


    卻穿透了偌大的聚萃堂。


    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歌眼神寧靜,對堂中所有人道:“昨夜施放火器的人,不是雷驚鴻。因為爆炸時,我同他在一起。”


    “當時,你知道那樣做的後果嗎?”


    很久以後的一個日子裏,黃琮這樣問如歌。


    “知道。”如歌輕歎。


    “戰楓說他跟雷驚鴻過了招。”


    “他撒謊。”


    “我當然知道戰楓在撒謊,”黃琮無奈道,“雷驚鴻那時候跟我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去製造那些爆炸。”


    “對。”


    “可是你指出戰楓是在撒謊,烈火山莊的處境就變得很尷尬。”


    如歌淡笑道:“大家自然會想,爆炸是不是烈火山莊一手炮製的,然後嫁禍給江南霹靂門。”


    “對呀。”黃琮不解道,“你畢竟是烈火山莊的莊主,為什麽卻會去幫雷驚鴻呢?”


    如歌抬起頭,凝視她:


    “因為——他是無辜的。”


    “他來到苗河鎮,可能也是為了要偷襲烈火山莊。”


    “對。他或許隻是還沒來得及。”如歌苦笑。


    “那你……”


    “但,那場爆炸,雷驚鴻是無辜的。”如歌歎道,“而且,他也不一定會去傷害苗河鎮的百姓。”


    “他們定是沒有想到你會為雷驚鴻說話。”


    “如果想到,他們必不會讓我參加那天的大會。”


    “他們沒有估計到你的善良。”


    “不是善良。”


    “……?”


    “是憤怒。”


    “憤怒?”


    “這樣卑劣的手段,竟然可以冷血到去炸毀普通百姓的民屋。”如歌閉上眼睛。


    “所以你也顧不得烈火山莊了?”


    “如果烈火山莊是殘忍狠毒的,那麽還是消失了好些。”


    沉默良久。


    黃琮又問:“究竟是戰楓做的,還是裔浪做的?”


    如歌淡淡地笑:“無論是誰,都絕不會是雷驚鴻。”


    烈火山莊。


    聚萃堂。


    時間仿佛凝固了。


    如煙的灰塵在清清冷冷的陽光裏,漫無目的地飄散。


    眾人怔怔地看著如歌。


    好像方才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是這世上最難以理解、最不可思議的。


    刀無暇的折扇愣在手上。


    普光方丈撚動著佛珠。


    鐵大鴻仿佛突然被人打了個耳光,一張臉漲得通紅,可是因為如歌的身份,又不好說出太難聽的話,嘴巴尷尬地張大著。


    裔浪的灰衣透出野獸般的氣息。


    戰楓凝視著如歌。


    他離她很近,可以看見她雖然在微笑,然而身子卻在微微發抖。白狐鑲邊襯著她晶瑩的麵龐,黑白分明的眼珠沁出一抹俏殺,倔強得就像寒冬枝頭的第一朵白梅。


    他的眼眸漸漸深藍。


    他發現自己忽然很想輕輕抱住她。


    雷驚鴻仰天大笑,嘶啞的笑聲中夾著不斷湧出的鮮血:


    “哈哈哈哈哈,聽到沒有!……哈哈哈哈,是不是還沒有串通好!!誣陷本少爺真是誣陷得漏洞百出啊!!……哈哈哈哈哈……”他x的,又在演什麽戲!少爺他上過一次當,難道還會再上第二次當嗎?呸!


    如歌淡淡說道:“放了雷驚鴻。”


    負責看管雷驚鴻的兩個烈火弟子頓時不曉得怎麽做才好。烈如歌是莊主,按說她的話不能不聽。可是,山莊的事務一向是戰莊主和裔堂主處理的,烈如歌更多地像個擺設。


    這時,裔浪恭聲道:


    “小姐,您是說,昨晚您同雷驚鴻在一起嗎?”


    人群中飛出幾聲暗笑。


    裔浪的話似乎會給人一些曖昧的聯想。


    如歌望著裔浪,聲音很平靜:“昨夜在苗河鎮荒山,我向雷少爺討教麒麟火雷的用法。”


    裔浪皺眉道:“會否是小姐記錯了時間?”


    “我記得很清楚。”


    “是嗎?”裔浪輕拍手掌,隻聽大堂的門又被推開,一個穿紫衫丫鬟打扮的少女瑟縮著挪步進來。


    如歌認得她。


    她正是自己院子裏的丫鬟蘋衣。


    裔浪問道:“你平日做什麽活兒?”


    蘋衣喃聲道:“我是小姐的丫鬟,每日裏伺候小姐。”


    “昨夜你伺候小姐了嗎?”


    “是。”


    “小姐在做什麽?”


    “昨夜小姐一整晚倚著窗子發呆,不住歎息。”


    “是整個晚上?”


    “是。小姐沒有睡,我也不敢睡。”蘋衣低下頭。


    眾人一片嘩然。


    如歌的眼睛漸漸冰冷。


    她的身子卻坐得更加筆直。


    “小姐為什麽整晚發呆不睡?”


    “那個……”蘋衣吞吞吐吐。


    “說。”裔浪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小姐在想一個人。”


    “誰?”


    蘋衣瑟縮地張望如歌一眼。


    “小姐在想誰?”裔浪又問一遍。


    “……雷少爺。”蘋衣雙腿打抖,額角淨是汗珠。


    “哪個雷少爺?”


    “雷驚鴻雷少爺。”


    “為什麽要想他?”


    “因為……因為……”蘋衣的小臉兒蒼白得仿佛隨時會昏倒。


    “說。”


    “因為小姐喜歡他……小姐常常說,為了雷少爺,她什麽都肯做……隻要雷少爺心裏麵有她……”蘋衣一口氣說出來,然後搖搖晃晃,癱倒在地上。


    眾人看向如歌的目光古怪極了。


    刀無暇搖扇輕輕歎道:


    “自古女兒多癡情,可惜,可惜啊。”


    鐵大鴻鐵棒猛頓地麵,氣得滿麵通紅:


    “隻為了區區兒女私情,竟然不顧死掉的幾十條人命嗎?!他奶奶的!氣死老夫了!”


    戰楓右耳的寶石藍光連閃。


    他握緊“天命”刀,眼中有莫名的痛苦。


    如歌笑了。


    她笑得好似染著冰雪的白梅。


    一時間,眾人神為之奪。


    她笑著鼓掌:“真是好精彩。裔堂主見氣氛太過嚴肅,特意演出戲,來給大家解解悶是嗎?”


    裔浪的眼神如野獸般淩厲:“小姐喜歡哪家少年,本也與我們無關。隻是,殺害了這幾十條人命,卻不是可以輕易將凶手放走的。”


    如歌輕輕吸氣,揚聲道:“慕容堂主。”


    “屬下在。”


    慕容一招躬身應道。


    “我隨身的丫鬟是誰?”如歌問道。


    慕容堂主沉吟一下,答道:


    “薰衣和蝶衣。”


    如歌又問:


    “你見我身邊跟過剛才那個丫鬟嗎?”


    慕容一招望一眼裔浪,笑嗬嗬道:


    “老夫沒有留意過。”


    “好,”如歌對裔浪微笑,“既然裔堂主對我的私事這樣感興趣,為何不把薰衣和蝶衣喚出來問一下呢?”


    堂中群豪覺得有道理。


    裔浪的眼珠仿佛是死灰色:“隻怕她們是小姐的心腹,什麽話也不敢講,講出來也未必是真實的。”


    堂中群豪覺得也有道理。


    如歌輕笑頷首:“那就是說,這個蘋衣並不是我的心腹了?”


    裔浪瞳孔一緊。


    如歌笑道:“蘋衣隻不過我院子裏打掃清潔的小丫頭,又不是我的親近,我為什麽會同她講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呢?”


    如歌笑得很輕蔑:“裔堂主,下次再演這樣的戲,請考慮得周全些。”


    “哄”地一聲。


    聚萃堂中,群豪亂了判斷,不知道究竟應該聽信誰的。


    如歌對大堂門口的烈火弟子道:“去請黃姑娘來此。”


    “是!”


    烈火弟子轉身下去。


    不片刻功夫,一身勁裝的黃琮大步邁了進來,堂中眾人有認得她的,不由驚道——


    “靜淵王身邊的侍衛?”


    “朝廷禦賜金牌的女捕頭?”


    黃琮已然明白了如歌的心意。


    她掏出懷中雕龍的鋥亮金牌,沉聲道:


    “昨夜我同烈火山莊的如歌莊主前往苗河鎮荒山,調查麒麟火雷的事情。雷驚鴻在爆炸發生當時和我們在一起,不可能同時與戰楓交手。”


    如歌自紫檀椅站起身來,走近沉默的裔浪,忽然笑道:


    “裔堂主,糾正你一個錯誤好嗎?以後請不要稱呼我小姐,你應該叫我‘莊主’!”


    裔浪對視她,灰色的瞳孔中似乎沒有人類的感情。


    如歌手一舉。


    一塊鮮紅的令牌眩目在她掌中。


    烈火令?!


    群豪驚呼。


    當年,烈火山莊執掌武林,天下英豪宣誓追隨,以烈火令為信物。


    持烈火令者,便是武林之主。


    如歌的目光一一掃過群豪,淡笑道:“霹靂門的事,我自然會給大家一個公道。無論是誰,隻要做過天理不容的事情,烈火山莊便絕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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