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大概翻了一下他的簡曆,得知對方是三年前入院的,入院原因是連續幾天做夢夢到光明神隕落。結果無意中大喊出了夢境中的情節導致寄宿家庭裏的親戚——一家子純粹而徹底的信教徒——將他以“邪教極端分子”的名號轉手就丟進了離家最近的一所瘋人院,也就是聖迦南。


    這名“鋼絲球”的經曆還挺普通,荒誕而普通。


    秋玹對此不予評價,她放下手中鋼絲球的檔案,轉而走向了s那一排字母開頭的櫥櫃。


    標刻著“撒拉弗”這一名字的病人檔案足足占滿了一整排櫥櫃,而其他的名字哪怕是最多最常見的也不過十幾本而已。


    秋玹從最新的那一本開始往下拍照,她目前暫時顧不上去閱讀,因為說不清外麵換崗巡邏的警衛什麽時候會回來。一直記錄到從最新一任“撒拉弗”往前數的大概十個叫做這個名字的病人,掛在外部走廊的傳感器默默發起了亮光,秋玹即使收手,將一切恢複到正常樣子,悄無聲息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阿芙。”


    秋玹猛地停頓下腳步,轉頭看向站在走廊另一頭上,肅穆看著自己的琪婭拉。


    “有事嗎?”


    “你剛才去哪了?”琪婭拉大步朝她走來,“我看到你從檔案室的方向走出來,要知道,檔案室在聖迦南是需要內部人員通過審核才能進去的。”


    “我也沒進啊。”秋玹睜著眼睛說瞎話,“隻是從那個方向走過來而已。”


    琪婭拉:“我親眼看見你從檔案室裏走出來,從檔案室、裏麵、關上門走出來。”


    秋玹:“……”


    秋玹:“那請問我是怎麽進去的呢?”


    “這就是我要問你的了,偵探小姐。”琪婭拉步步逼近,直至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一個有些微妙的程度。“今天是你第一天來聖迦南,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機會接觸到我們的病人或者是內部人員。那麽請問,你是怎麽拿到鑰匙,進入我們的檔案室的呢?”


    秋玹麵不改色:“我會開鎖。”


    “是嗎?”琪婭拉挑了挑眉,抬手指向一旁的檔案室鐵門,“那你再給我開一個看看。”


    秋玹:“……”


    她按了按眉心,麵對著此刻琪婭拉顯得有些頭疼。剛想要再繼續想些什麽話語來糊弄過去,緊接著突然想到什麽,看著琪婭拉學著她的樣子抬起了另一邊的眉毛。


    “你猜我突然想起來什麽,聖女小姐。”


    琪婭拉皺了皺眉,為了對方那有些刻意地去學自己說話的語調口音。“這裏根本就不是‘現實’,連什麽平行世界都算不上,撐死了,隻是一段別人腦中的記憶而已。”


    “你到底在說什麽?”


    琪婭拉看著眼前的那名理應今天第一次見麵本該陌生的“偵探”,對方一舉一動之間卻看上去對自己有所了解,這樣的了解還不隻是淺顯表麵上的,甚至有種她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的恍惚錯覺。


    “除了那位記憶的主人不能惹之外,也就是說,我可以在這裏做任何事,並且都不需要為此付出代價。”秋玹拉長語調,刻意而緩慢地說著。“你根本管不著我,不是嗎,琪婭拉?”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這樣完整而清晰地喊出這位聖迦南槍械玫瑰的名字,那個字符抵著舌尖從唇齒間瀉出的瞬間,琪婭拉甚至都一時有些怔愣著呆站在原地。


    記憶中從未有人這樣喊過她的名字。


    那些人叫喊她的時候,要麽是畢恭畢敬的信徒不會直呼姓名,要麽是教會的長輩或是同輩會在名字前加上一個“親愛的孩子”或是“教友”。


    琪婭拉想,她理應生氣的。


    不是為了區區“直呼姓名”這件事,而是在此之前,這個來自外鄉的私家偵探,已經在短短半天之內犯下了許多不可被原諒的錯誤了。


    “拔槍也沒用,琪婭拉。”


    似乎能夠輕而易舉地預測到她下一秒的舉動,秋玹抱著手臂站在那,手腕間一枚纏繞其上的吊墜一邊垂下來,在空中晃啊晃。


    “時代變了,聖女。”


    她輕歎一聲,內燃式雙頭轉換光電子蒸汽魔能衝擊火炮的炮口完全展開,幾百毫米的巨型口徑黑魆魆地對準了琪婭拉手上的格洛克18手槍。


    “如果我是雅,出乎某種不可言說的尊嚴,我會使用跟你同一水平標準上的武器光明正大地打敗你,因為那是來源自身的驕傲。但是很可惜,我不是。”秋玹手指在炮管上按了幾下,原本漆黑一片的炮身如同流光碎星般滑過幾道波動光芒。


    “對於我來說,是什麽好用使什麽,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這從一開始就不重要,因為這裏隻是一段見了鬼的回憶而已,離開了就什麽都不是了——現在,琪婭拉,請你放下手裏的兒童槍,然後從現在開始不要來管我的事情。”


    琪婭拉徹底僵硬在原地,好像一切從幾分鍾之前,她剛剛背手掏出槍的瞬間開始,什麽都變得不一樣了。


    如果是絕境的專業人士來解釋她的這種錯亂,大概就相當於在短短幾分鍾之內一下子接收到遠超於自己所習慣的這個時代背景以外的信息而造成的錯亂短路,也可以理解為一種人體的自我調節保護機製,是潛意識裏發生的。


    這種情況很多發生在來自略微“落後”一點的原住世界的行刑官,對於他們來說要一下子接收的新信息過多,全部都一窩蜂地擁擠在腦子裏時就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琪婭拉吞咽了一口口水,雖然根本不認得那名字外形過於詭異的武器到底是什麽,但多年曆練的本能告訴她,趕緊遠離、撒腿就跑才是現在該做的事情。熱搜


    尤其是在秋玹將手掌覆上炮管表麵,其上開始凝結出一層閃動著繁複魔紋的紋路來之時。


    琪婭拉不認得來自蒸汽時代的頂端科技,但是她對於這種魔法波動卻是熟悉的。


    這種波動像極了教會神職人員在為武器及物件開光禱告之時散布出來的能量,這樣的“能量”是隻有高階及以上的主教人員才能夠有資格釋放出來的,也被教徒稱之為“光明神對於那些天資卓越之人破格降下的禮物”。


    隻是製作一件開光武器的過程極為複雜,有時候往往需要幾名以上的神職人員不眠不休禱告念辭上幾天幾夜才能夠完成。而不是像眼前這台過於怪異的“衝擊火炮”那樣,幾乎就在轉瞬之間就能散發這種驚人的波動。


    秋玹麵色平靜地拂過炮管,事實上她也不過是在賭。


    她相信琪婭拉本人當然不會因為單純“恐懼”就退縮,而自己拿出名字又臭又長的火炮出來純屬威懾,當然也不會真的開炮。


    琪婭拉本人不會害怕不會退縮,但是她還要顧忌她身後的聖迦南建築。


    秋玹拿捏得很到位,甚至連之後收起炮筒後應該怎麽做給這位聖女一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台階下也已經考慮好了。畢竟她又不是真的要與琪婭拉作對,如果不是立場不同,說實話她對於琪婭拉的好感度還能夠比現在再高上一倍。


    沒想到她遇上了另一種“變故”。


    一陣拖遝且清晰的腳步聲從兩人對峙的走廊另一頭傳來,秋玹原本不曾注意到那邊,但是由於那腳步聲實在是過於拖遝且囂張了,簡直就是一個人明晃晃地穿著拖鞋走出來了還要故意在地上踩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她皺眉餘光往那邊望了一眼,想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囂張,入眼卻是一個過分熟悉的身型。那人穿著聖迦南統一的病號服,腳上真的套著拖鞋,正站在走廊另一頭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她們。


    秋玹整個人愣了一秒,她也暫時顧不上眼前的琪婭拉,遙遙朝著那個人的方向試探了一句:“……撒拉弗?”


    那人抬起鬆懈的眼皮,懶懶道:“你認識我?”


    “他真是撒拉弗?”秋玹一把將衝擊火炮收了回去,那憑空消失的武器又把琪婭拉弄得一怔。後者大步上前,目光下移到來者胸口的位置,上麵,一枚明晃晃的名牌掛著。


    撒拉弗。


    還真是撒拉弗,是他們在最後聖迦南火災裏看到的那個渾身被燒成重度燒傷的病人。


    ……但是怎麽會呢?


    如果是按照現實時間裏,在這個時候秋玹已經入院了,而每個人被分到的名字都是由上一個已經離開的病人繼承下來的。那麽如果眼前的這個“撒拉弗”仍生活在聖迦南的話,他們又怎麽會把這個名字給秋玹呢?


    “他是你們這裏的病人吧,叫做撒拉弗,對嗎?”


    秋玹迫不及待轉頭向琪婭拉求證,後者終於從遠超乎認知的怔愣中緩過神來,看上去仍有些思路不清楚地胡亂朝她點了點頭。


    “對,他是我們這裏的病人,叫撒拉弗。”


    此時此刻臉上並沒有眼中燒傷,尚且看得清麵目的中年男人瞥了琪婭拉一眼,似乎是對這名聖女並沒有什麽好感,也沒有像其他病人那樣主動跟她打招呼。


    “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他麵對著秋玹略有些不耐地道了一句,後者想了想,趁著耐心耗盡的最後一秒道:“你來聖迦南多久了?是一直叫這個名字嗎?”


    撒拉弗:“你是不是有病?”


    說著朝著兩人的方向可謂毫不尊敬地唾了一口,轉身又繼續趿拉著他的拖鞋大搖大擺地走了。


    秋玹看了一眼麵容呆滯的琪婭拉,也緊跟著離開了走廊範圍。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追那名撒拉弗,因為現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急需一點已知線索。剛一離開走廊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先將那些從檔案室裏拍下來的照片看了,就聽到遠處後院玫瑰園的位置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雅等一眾行刑官大步朝這邊走來,他們看上去除了後排的白亦臉色難看之外,沒有什麽具體的傷口。


    “宋雙死了。”雅大聲宣布出這一消息的時候挑著眼角看了一眼後方麵色鐵青的白亦,“真是可惜了,某些人自己沒能力救下隊員,卻反而要責怪旁人不夠努力。”


    “……請你不要再落井下石了。”白亦沙啞開口,“死者為大,給宋雙一點尊重吧。”


    雅發出大聲嗤笑。


    大概能夠猜出剛才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秋玹沒有多管,隻是挑挑揀揀地將剛才遇到的一些事情說了一說。


    她現在急需一點個人時間跟私人空間將那幾本有關“撒拉弗”的檔案給看了,故而打了個招呼就轉身走,沒想到卻再一次被攔下,這次做出行為的人竟是之後就沒再說過幾句話的鏈鋸人。


    他單獨追了上來,看上去神情舉止與往常無異。


    “我看到‘撒拉弗’了。”


    他這麽說道。


    “那還真是巧了,因為我也看到了。”秋玹不得不仰著頭跟鏈鋸人說話。她不喜歡這樣的方式,所以退開了一點直到能夠達到平視距離。“還有什麽別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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