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擂台上的裂口男,你跟他認識?”


    走在繼續向下的階梯上,紅發回頭瞥了旁邊一眼。秋玹搖頭,道:“算不上認識,之前在暴食大賽上見過一麵。”


    “哦……不過說起來,你是怎麽進來卓爾城的?拿二十杯血換的嗎?”


    秋玹:“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暴食大賽上吃贏了那個鏈鋸。”


    紅發:“!”


    小璐:不用謝。


    “我天,真沒看出來。”她又嘖嘖稱奇打量了秋玹幾眼,“怪不得,難怪之前那個裂口男還沒上場之前就一直在看我們這個方向,我當時還以為他是跟門牙霍認識呢。”


    上場之前,鏈鋸人就一直在看這裏嗎?


    秋玹暗自皺眉,終是沒有說什麽。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找下一個人?”她換了個話題,“還有,門牙霍就這樣丟在那裏真的沒事嗎?”


    “他以後還得在黑市繼續混下去,隻要他待在黑市不出去一天,他就不敢把我們供出來。”紅發肅著臉繞了繞手指上的十字裝飾。就是這枚十字,秋玹之前親眼看著這位據說的“輔助”把十字架捅進了門牙霍斷了手筋的傷口,在其上打上了一個詭譎的烙印。“厄索死了,我們就是這條線上唯一的經手人,跟總體的利益相比,他這點自身的傷害根本算不上什麽……再說了,他現在連這條命也被掌握著。”


    秋玹糾正,“是你,不是‘我們’。”


    紅發又開始瞪她。


    地下的二層,更像是一個開闊而極端自由的交易市場。甚至整體規模布局都有點像地上卓爾集市的意思,但是當看清了各攤位上擺得東西就會知道這根本就是兩回事。


    “這裏看似極端自由,但事實上不成文的規定卻要比地上集市還要嚴苛許多。”自從踏入二層的範圍之內,紅發說話的音量也小了許多,即使她們身邊的環境無比喧嘩嘈雜。


    “每個攤主是有固定地點的,一旦任何人不打招呼搶占了別人的位置的話,就會陷入無盡的被追殺危險中。”


    秋玹挑眉,“每個攤位是買來的嗎?”


    紅發:“倒也不是,喜歡去哪裏都可以,前提是你要實力能夠從別人手中搶過來。”


    秋玹:“嗐。”


    “入場券要麽,入場券。”突然間,一個看上去瘦削無比的身影直愣愣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秋玹麵前。他就真的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我這邊是今晚的最低價,最後兩張了,賣完就回家。”


    “什麽入場券啊?”


    “還能有什麽入場券。”鬼魅一樣的攤主刻意壓低了點聲線,“暴食大賽入場券。”


    秋玹:“?”


    紅發:“滾。”


    她毫不猶豫給了攤主一個白眼,抬手拉著秋玹就往前走。“那家夥估計以為你是剛進黑市的新人了——雖然也的確是——但至少靠譜一點啊,他如果手上有正版入場券的話早就被卓爾城封殺了。”


    秋玹倒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事情。“當時我在橫梁倒是看到有一個女人手裏拿著假券想要進場的,但是被他們直接丟到奧賽爾去了。”


    “那說明那個女人不是餓瘋了走投無路就是也是個剛進來的新人。”紅發斬釘截鐵,“這個地方或許早已經沒有法度的存在了,但至少像是暴食大賽入場券這樣的東西,也是隻有卓爾城官方才有資格發布的。”


    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可能是秋玹身上真的有什麽無形的字樣寫著“我是新人”這四個字,不斷有不認識的黑市商人上前拉著她推銷一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甚至在其中一個人的攤位上麵又看到了熟悉的家族古董裹腳布這種東西來。


    “這裏不是地下黑市的交易市場嗎。”她頗有些無言,“不應該是那種人體組織橫飛的混亂地方才對麽,怎麽這樣。”


    “因為現在是午夜。”紅發又撇了撇嘴,“大家都想著早點收攤回家睡覺了。雖然叫‘黑市’,但是裏麵的人還是有著驚人規律的作息時間呢,嗬嗬。”


    秋玹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


    在七彎八拐烏煙瘴氣的攤位中間,一個人影屈腿坐在其中一個攤位後麵,此刻滿臉不耐煩地擰眉盯著麵前喋喋不休的人。


    “昨天,就在昨天,我親自過來跟你買的血,沒錯吧,是我吧?你說,我說錯了沒?”


    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站在那攤位麵前,手裏還拿著一杯隻剩下了一半的血液來回比劃。“你想起我來了沒?你可別說我耍無賴了,昨天就是在這裏,就是我,在同樣的地方,跟你買了一杯血。”


    “你tm有完沒完?”攤位另一頭坐著的攤主眼中徹底喪失了最後一分耐心,“直接跟老子說事!別在這嘰嘰歪歪的!”


    “你這是什麽態度啊!”男人看上去也惱火起來,“明明是你的商品出了問題,我還在這裏好好跟你講道理呢!你什麽意思啊!”


    “你在這跟老子找事?”


    突然間,攤鋪老板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半個身子埋在陰影裏居高臨下看著對方。男人因為突如其來的壓迫不受控製滾了下喉頭,半晌之後還是梗著脖子嚷嚷。“到底誰找事啊!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黑心商家,我今天才特地帶了人來的!我不怕你們!”


    “直接說,貨到底有他媽的什、麽、問、題?”


    幾乎比男人高了一個頭的攤主伸手抓住對方領口,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對方口中的威脅,湊近了沉聲一字一句滿眼暴戾。


    男人險些腿一軟當場出醜,抖著嘴唇囁嚅著。


    “你在看什麽?”紅發順著秋玹視線往那邊瞥了一眼,“哦那個商人是雷諾吧?我之前在他那裏也買過血來著。他那邊信用保障還是很不錯的,你以後到了臨界期限的時候也可以去他那買血。”


    秋玹:“之前傑羅也是那麽跟我說的,我白天的時候已經去找過他了。”


    “你現在身無分文的找他也沒用啊,先付定金再預定,那邊規矩就是這樣的。他那個人就是脾氣臭得要死,不過不招惹到的話應該也不會主動來找你麻煩。”


    秋玹突然笑了一聲。


    這笑聲就像是隨便張了張口輕得要命,混在黑市交易中雖然是午夜場但無論如何也抹去不了的混亂暴雜中更是微不可察。而那邊拎著陌生男人領口的黑市攤主突然似有所察,臉上的暴戾神情未收斂就這樣擰眉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他突然整個人怔愣一瞬。


    “走吧,我怕去晚了亞力克山就走了。”紅發湊熱鬧看了幾眼之後就轉回視線,徑直往交易中心邊緣的位置繼續趕路。


    也是,先得把這件事解決了。


    秋玹收回視線也暫時先跟著上去了。那邊攤主鬆了手一把推開男人就想要往這個方向來,下一秒被突然出現在身前的幾名黑衣保鏢團團圍住。


    ……


    “你確定是他?”


    距離集市中心已經有相當一段距離的位置,紅發很快將目光鎖定在其中一個形單影隻的男人身上,抬步就想要往那裏去。秋玹卻突然頓足,拉了拉紅發的袖口。


    紅發回頭,“他就是亞力克山……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我見過他。”秋玹眼睛直直盯著那個人,“還就是在剛才。你還記得在一層階梯下來的時候,我跟你說剛才看見有一個人沒有上交血液就進來了嗎?就是他,我看了兩眼,應該不會錯。”


    “不會吧。”紅發搖頭,“亞力克山算是一個混跡在黑市的半老手了,他怎麽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這種臉型的人很多,你大概率是看錯了。”


    秋玹沒說話,視線牢牢鎖定在那個人身上。


    這邊,那名據說姓氏是亞力克山的人注意到視線,在看到紅發後笑了笑往這個方向走來。“你們好!今天厄索沒有親自來嗎,真可惜,本來還說要找他一起玩的呢。”


    他看上去好像跟紅發有那麽點交情。


    至少紅發麵對這個人時的態度不像對於之前的門牙霍那樣厭惡而抵觸,短發女人簡單與之交流了兩句,突然道:“亞力克山,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哦?什麽?”金發男人看上去有些驚訝,“你說吧,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就是今天作為交易的樣品。”紅發抬手,將一直握於掌心的那柄據說是用一條完整脊椎骨製成的遮陽傘呈在亞力克山麵前。“兩天後我會再補給你一枚一模一樣的樣品,而這個,我用原價向你買過來,可以嗎?”


    亞力克山沉默半晌。


    “我那邊的加工其實也不是很趕時間啦但是……我方便問一下什麽原因嗎?因為這樣做的話你確實會十分吃虧。”


    “私人原因。”紅發握著傘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靜。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再追問了。”亞力克山行了一個十分紳士的手禮,“既然你開口了,在能做到的範圍之內,我當然願意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紅發看上去徹底鬆了那麽一口氣,“謝謝。”


    “不客氣。”兩人又氣氛還算友善緩和地交談了幾句,突然間,亞力克山將視線投向一旁站著幾乎沒開過口的秋玹。


    “這位是你的同伴嗎?完全是生麵孔呢,認識一下吧,你好,你可以稱呼我亞力克山。”


    秋玹露出職業假笑,“阿芙。”


    亞力克山:“哇哦,很好聽的名字呢,也很配你。”


    秋玹:“你在剛認識紅發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嗎?”


    亞力克山:“……”


    紅發:“想死?”


    對麵金發的男人露出一副困擾的表情,“啊……你的同伴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呢,是不是我有哪裏做錯了?”


    他為什麽那麽熟練啊。


    秋玹在心裏白眼,又一邊再次細細打量了一番亞力克山。她的記憶一般不會出現什麽太大紕漏,她說之前在入口的地方看見亞力克山了,而且大概率不會弄錯。


    就算第一眼看錯了,當時在聽見紅發對於上交血液一事的解釋之後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記憶中的那張臉確確實實是能跟眼前的這張對上的。


    隻是為什麽眼前這名所謂的“老手”會犯這種錯誤?他是真的疏忽了,還是……故意而為。


    “那我們先回去了,你那邊有事可以隨時聯係我,這次真的抱歉了。”


    “沒關係的。”亞力克山還是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樣子,“如今這世道大家活著都挺不容易的,有能力能幫忙的就幫一點吧。”


    聽聽,聽聽這話。


    這位可是從如今這世道的地下黑市裏走出來的人誒,說這種話的時候難道就不會有違和感嗎?


    秋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身邊的紅發,卻發現那人臉上半分不對勁都沒有,隻是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才拉著秋玹走遠了。


    “嘿,阿芙!”那人突然在身後喊了一聲。


    秋玹回過頭,金發的男人突然躬身朝這個方向行了個極為繁複的中世紀紳士繞手禮。這種複雜禮節大概還隻能在未開始災難之前的貴族家裏才能夠看見。她剛凝眉,就聽得那人遙遙傳過來的聲音。


    “我見有一匹黑馬,騎在馬上的手裏拿著天平,我聽見有聲音說:一錢銀子買一升麥子,一錢銀子買三升大麥,油和酒不可糟蹋。”


    ……


    “剛才那個亞力克山,你跟他認識?”


    走在回程的道路上,紅發回頭瞥了旁邊一眼。這次秋玹也同樣回頭看她,麵無表情道:“這話跟開頭那句重複了。”


    紅發:“哈?”


    秋玹搖搖頭,按著記憶中來時的道路原路返回。


    “其實我們可以從另一頭的階梯繞回去,不用再走回去。”紅發道。


    “那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情。”


    “你要幹嗎?”紅發緊接著也跟了上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之前也陪了我那麽久了,我總不好讓你一個人回去。”


    二層中心位置某一個交易攤位前,橫七豎八在地上躺了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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