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旁邊,幾個小個子擠在一種擴音喇叭跟前,每一個都聲嘶力竭吼得脖頸青筋暴起。他們一共就隻有五個人,經過某種特殊的擴音處理之後,聽上去就像是場館內部人山人海沸騰一般。


    見兩人走進來,隻看了幾眼,就又轉回去,圍聚著喇叭口中又喊又叫著些加油喝彩的話語。


    “我剛才看在我們之後來的那個人沒有給血,但是也直接放他進來了。”


    秋玹回頭看了階梯範圍一眼,跟著紅發走進了地下一層的鬥場內部。“這有什麽講究?”


    “那隻有兩種可能。”紅發的目的好像一開始就十分明確,腳下幾乎熟門熟路地往某條方向走去。“要麽就是那人有絕對的資本,是整座‘黑市’都深深忌憚的人。要麽就是……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新人,愣頭摸到這裏來的。”


    秋玹又回頭看了一眼。


    “如果你之後看到不上交血就進來的人,不用去管他們。”紅發道:“無論是我說得哪種情況,都絕對不是我們該牽扯進來的。”


    “那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不交血會怎麽樣?”秋玹道。


    紅發終於放緩了一些腳步,回過頭來正眼看向對方。“不會怎麽樣。但是那個人,從此以後身上會被打上一種標簽,看不見的標簽。”


    “身處於黑市交易鏈上的所有人,看到他,都會知道這是一個什麽規矩都不懂就大搖大擺混進來的‘局外人’。這個人不是屬於圈子的,這個人是偷混進來的,這個人格格不入。那麽這樣一個局外人,在黑市的下場可想而知。”


    自從紅發說完這句話之後,秋玹就沒有再在向下的階梯上看見過在她們之後進來的那個人了。她不知道那個人是屬於紅發說得哪種情況,而此刻的猜測也顯得尤其無力。


    走在身前,紅發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走上來一點。”她拉了拉秋玹。後者上前一步與之並排,道:“怎麽了?”


    “看見那個人了嗎?嘴唇向外翻的那個。”紅發在她身邊指了指鬥場看台席位上的一個人影。


    現在的時刻真如她說得那般是鬥場的淡季,偌大空曠的觀眾看台上坐在那裏的觀眾屈指可數,看上去冷清得不行,也顯得入口處那幾個聲嘶力竭做虛假廣告宣傳的演員對比荒誕。


    秋玹幾乎是立即鎖定了紅發指向的人影,那是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一張臉上尤為顯眼的地方在於口部。他的門牙特別突出而外翻,使得整個人縮在那裏看上去像是一隻巨大的老鼠。


    “門牙霍,第一個交易目標找到了。”


    紅發又往她身後退了一步,“你可千萬要保護好我。”


    “拜托,你不說你是輔助嗎?”秋玹咂嘴,“不應該保我才對?”


    “少廢話。”紅發在後麵推了她一下,“快點。”


    兩人走到席位的邊上,紅發冷著臉眼神肅穆,如果忽略整個身子都躲在秋玹身後的行為,看上去確實氣勢逼人。


    “今天厄索身體不適,我是來替他收貨的。”


    門牙霍整個人都縮在材質不明的看台椅子裏,聞言也沒有露出什麽驚異的神情,隻是將一根食指豎於唇前,這個動作顯得他那兩枚極為突兀的牙齒更加顯眼。


    “比賽馬上開始了。厄索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兩位不如坐下來慢慢談?”


    他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尖利嗓音怪笑了一聲,“我賭的是鏈鋸贏,你們賭誰?今天的賠率上升了兩個點數,說不定能夠小賺一筆呢!”


    鏈鋸?


    是她認知中的那個嗎?秋玹暗自挑了挑眉,但也沒說話,畢竟今天的主要任務並不是來這裏看什麽地下黑拳場的比賽。


    “霍先生。”紅發的態度看上去也十分強硬,“本來都已經約定好了今天交易的,你這樣一直賴著也沒有必要吧。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我們等會還有下一場要去。”


    “說話那麽難聽,什麽叫浪費時間。”身形消瘦的男人轉過頭來,一雙鼠目在烏煙瘴氣中閃著光。“我說過了,既然你們是厄索信得過的人,那我自然也放心。我把你們當朋友,那麽朋友之間坐下來看看比賽,好好談一談,也沒有什麽的吧。”


    紅發眯了眯眼睛,雙目中冷光愈發淩厲。


    就在這時,底下的擂台上,突然出現了一點動靜。


    秋玹回過頭去看,隻見原本隻坐著零星幾個觀眾的看台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幾十人。雖然跟不可計數的觀眾席位對比起來還是空曠空缺,但已經顯得熱鬧了許多。


    那些人基本坐在前麵兩排,隨著零星的真人歡呼聲,地麵微微震顫著,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竟然還真是蛇男。


    秋玹咂了咂舌。自從在白日的那一場暴食大賽裏他被幾個騎士拖下去丟在奧賽爾之後就沒有動靜了,沒想到就在這麽短短一段時間裏,他就從奧賽爾又重新回到卓爾城了。


    “快看,那就是‘鏈鋸’。”門牙霍絲毫沒有在意一旁紅發的瞪視,反而貌似十分熱情地也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站在秋玹旁邊,指了指底下那名外觀極具壓迫性的選手。“聽說他剛從奧賽爾出來——在接連吃了五個人之後。”


    聽到這個她第一反應竟然是他怎麽還吃得下?


    後來轉念一想,也是,暴食大賽上那幕人體噴泉已經夠震撼眼球了,估計那會吐都吐幹淨了。


    “你押了多少在他身上?”秋玹瞥了眼一臉興味的門牙霍。


    “不多不多,五十錢而已。”男人謙虛擺手,就當沒看見後者聽到這個數字時臉上流露出的屬於貧苦勞動人民的辛酸。


    紅發在後麵用手肘懟了她一下,眼神瞪視示意著怎麽那麽快就跟仇家談笑風生。秋玹安慰拍拍她肩,撐了個隔音屏道:“我們現在也不趕時間吧。這個人明顯就是看不起我們的樣子啊,我覺得他估計也沒怎麽相信厄索的朋友之類的鬼話。”


    “根本不用他相信。”紅發冷靜道,“這些人之間怎麽可能是什麽朋友關係。事實上交易人到現在還是不是厄索根本已經不重要了,隻要這條‘交易鏈’還在這裏,背後的人是誰都無所謂。”


    “你之前不是說這單貨原本是你的嗎?”秋玹抱著手臂站在看台邊緣,垂著眼皮正麵底下已經躍躍欲試的擂台,一麵嘴唇輕微開合著說話。“是厄索從你手裏搶過來的,所以原本的人骨交易……也都是你操手?”


    紅發閉了閉眼,似乎是有些不太想提這個話題,但最終還是道:“原本確實是我操手,但不是你想象得那樣的。本來這條交易鏈做的隻是從奧賽爾進口那些剝離下來的人骨做裝飾,但是現在……唉,背後牽扯到許多事情,我現在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如果回去之後你依然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行。”


    底下的鬥場擂台上,與鏈鋸做對手的,是一名看上去長相十分甜美的女孩子。她大概也就隻有鏈鋸人體型的一半大小都不到,此刻麵對麵站在血跡斑斑的擂台上,對比差距十分觸目驚心。


    但是下麵的觀眾好像特別喜歡看到這種場麵,自從那個女孩子一出場,原本顯得十分敷衍的歡呼聲瞬間響了幾個分貝。


    “那個女的……倒是沒見過,新麵孔?”


    門牙霍撐在欄杆上探出了點身子,這一幕被紅發看到簡直想要直接上手將他給推下去。但半晌之後還是忍住了,又咬牙切齒道了一句,“不如我們邊看邊談談交易的事情吧。”


    “急什麽急什麽,正到關鍵的時刻呢!”門牙霍轉都沒有往後轉一下,隻是兀自趴在欄杆上目不轉睛往擂台上看,“那個女的怎麽進的鬥場,大概是睡上來吧?……我押了五十錢呢,可不能賠了……”


    見紅發牙都要咬碎了,秋玹往四周看了幾圈,彈了彈指甲。“你很著急嗎?如果急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最好快點解決。”紅發臉色不是很好看,“因為我打聽到接下來那個叫亞力克山的交易人,他通常不會在黑市待到很晚,如果去遲了可能就錯過了。”


    秋玹:“這個霍什麽他是一個人嗎?”


    紅發:“應該是?門牙霍今天隻是來看比賽的吧,他出門不喜歡帶人。”


    秋玹了然,抬手點了點,將隔音屏的範圍稍微擴大了一些。“準備好你那個籠子。”


    “嗯?”


    一切發生的時候甚至連站在跟前的紅發都沒有反應過來,她隻覺眼前一花,另一個站在欄杆邊看比賽的人影就瞬間翻落了下去。


    秋玹一手掐在門牙霍的脖子上阻止他下墜,此刻他整個人懸空墜著唯一的聯係就在於掐著脖子的那隻手上。瘦削的男人臉漲得通紅,垂下懸空的兩隻手臂不自然地抽搐,血珠墜下,一息都不到的時間內雙手手筋已被盡數挑斷。


    “兩個選擇。”秋玹身子也探下去一些,“我拉你上來,你乖乖交貨。或者我放手,你直接腦袋著地。”


    她放鬆了一些手腕掐著的力道,門牙霍整個身子都在劇烈顫抖,聞聲嘶啞著不斷道:“第一、一,我選一!”


    又是一瞬的功夫一個人被甩在看台層麵的地上狼狽抽搐著,紅發一邊握著十字凝結禁錮牢籠一邊不可置信。“你瘋了?!就算他隻有一個人我們也不能這麽動手啊!現在不是在外麵了,而是‘黑市’裏麵,有規定不能隨便動手的!不然你以為門牙霍為什麽放心一個人出來!”


    “有什麽關係。”秋玹擦了擦刀,“隻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是我們幹的?”


    紅發瞪著眼睛看著她,好像是在此刻重新認識了這個人。


    “交貨啊。”秋玹踢了踢他,“別想現在搞小動作聯係人,就算你的人到了,我也有把握在他們之前殺了你,要不要試試?”


    “別、別,別殺我。”門牙霍整張臉漲紅著在地上撲騰宛如脫水的大魚,半晌,他徹底仰躺在地上,癱軟著兩條仍在不停往外滲血的手臂。“別殺我、別殺我……貨在椅子下麵,你、直接、直接拿去好了,別殺我,求求你了……”


    紅發警惕下蹲,從之前的座椅下麵抽出了一個箱子。


    “貨對嗎?”秋玹瞥了一眼。


    “對,應該是正品。”紅發仔細檢查一番,又小心合上了箱蓋。“但是不能殺他。”


    紅發歎了口氣,“每一個層麵有每一個地方的規則,如果說我們擅自動手還有餘地補救,但是殺了就徹底上黑名單了。而且,門牙霍並不是這條交易鏈上麵唯一的賣主,他後麵能扯出很多人來。”


    “那帶著?”


    “也不用,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


    等秋玹從一側的看台階梯下來,鬥場擂台上的比賽已經進入尾聲了。她沒怎麽看比賽,但憑底下的叫喊聲來看那名長相甜美的女孩子還是有實力的。


    而此刻,女孩腹部被貫穿了一個巨大血洞,奄奄一息地倒在擂台邊上,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鏈鋸人則斷了兩條腿,這導致他現在暫時沒辦法站立在擂台上,隻上半身像座小山一樣斜靠在圍網邊緣。兩個人看上去都生死未知的樣子,而突然間,斜倒著的鏈鋸猛地怔了一下身形,那張猙獰悚人的鋸條裂口上方,狹長雙目驟然睜開!


    這場比賽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人群在下方歡呼叫喊著什麽也聽不真切了,秋玹背對著擂台離開一層鬥場的身型突然頓了一瞬。她放緩腳步,回頭看去。


    因為失去雙腿而無法站立的鏈鋸斜靠在圍網上,小山一樣的上半身固定不動,隻是脖頸轉向出口的位置。


    那雙眼睛直直與秋玹的對上。


    他在看自己。


    秋玹皺眉,在心中得出這個結論。雖然隔著相當一段距離,雖然中間人群阻隔分辨不清,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鏈鋸現在看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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