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交上手秋玹就發現了,那女孩子的攻擊與其說是招招狠辣朝她進攻,倒不如說是在逼她把藏在袖口的子母刀完全展露出鞘。


    她難得有些不明白那女孩的想法來了,就為了抓住秋玹這一個在監獄裏使用違禁武器的把柄,竟然還要費這般力氣層層布置隻為了讓她武器出手好舉報給監獄管理人員?


    秋玹皺皺眉,由著身體感知的指引一抬手,女孩的右手慣用手與她的碰撞在一起,特殊金屬隔著囚服的布料相擊發出略帶悶聲的錚響。剛才就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秒之內她大概看清楚了,被女孩子收在袖子裏的武器,是一把降魔杵。


    還真挺特別的,至少單是她在這些日子裏碰到過的行刑官中,基本上沒有一個是用降魔杵的。


    而據之前幾次與女孩簡短的相處來看,她所在的原生世界肯定與秋玹的是不一樣的,就是不知道在她的那個世界體係中,這種特殊法器所蘊喻的又是什麽意義了。


    外圍看台上的犯人們難得有些沉默靜謐,似乎是怕極了a區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紛紛避免自己成為下一個被裹屍布運出去的人。湘不動聲色目光轉著看了埃維一眼,很快又移回來,勉強按捺住心中不可避免的下意識恐懼,凝眉沉思著什麽。


    不對勁。


    秋玹再一次可以說是極為輕鬆地避過對方的攻擊,全身上下已經滲透進發膚毛孔的感知都在朝她叫囂著。這女孩目前來說展現出來的能力都極其普通,甚至連那據說是擁有特殊能力的武器降魔杵,所能給秋玹造成的全部傷害不過就隻是放出幾道金光射線擾亂她的判斷。


    女孩所展露出來的實力,甚至都沒有達到一個通過第六個試煉場的行刑官應該具備的基本能力。


    “你怕了?”


    女孩隔著一臂之間的空隙朝她揚眉,她餘光中似是瞥到那人袖口的降魔杵中段佛像的神情開始旋轉著改變了。秋玹沉下臉色,在隨後交纏在一起的一瞬間偏頭徹底看清了女孩袖口中的降魔杵,中段那佛像的雕刻手法極為怪異,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慈悲低眉也不似怒目金剛,反而帶著股鬼佞的邪氣。


    她下意識移開視線,強迫將注意力放在雙方的交手對峙上,可那詭異獰笑著的佛像卻似無盡夢魘深深印刻在她腦海中。


    真是有夠邪門,誰家的佛像會是長成這個樣子的?!


    秋玹在心裏破口大罵,手中幹脆不再留手招招致命殺招下去,想著盡早結束這場打鬥再說。


    手中子母刀朝著女孩側腹刺下去的那一瞬,她終於知道一直以來的那股不對勁是源於哪裏了。


    “你輸了。”女孩的身體素質不足以讓她躲開秋玹刺來的殺招,而她硬挨了這一刀,臉上的神情雖然有些慘白卻是在肆意笑著的。


    “該我了。”女孩從自己袖口中抽出那把降魔杵,反手拽著秋玹手臂不讓她脫離,佛像下的尖端狠狠往其左腹刺了下去。佛像雕刻的神情在一刹那又轉變了,不再是眼含慈悲唇角卻邪肆的獰笑,而是完完全全變為了生啖骨肉凶煞鬼胎的邪崇!


    那股熟悉的,陰冷絕望到骨髓裏的無邊死氣在一瞬間順著降魔杵刺入的傷口直達全身,不同的是,這次獨屬於亡靈刀的死氣侵蝕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使用者秋玹自己。


    女孩一直在找機會接觸子母刀的死氣,全部的動作談吐也不過就是為了這一時刻。她降魔杵的真實能力,不是別的,正是吞噬。


    如果隻是被迫刺入了亡靈刀的死氣,秋玹此刻不至於這般狼狽,畢竟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與死靈刀作鬥爭。一直以來在幹擾她動作的不過是那降魔杵上雕刻著的邪門佛像,這種邪氣在融合了自身死靈空間的死氣之後,所造成的傷害是一加一遠大於二的後果。


    她半跪在地上表情扭曲痛苦,所以也沒有看見不遠處的外圍看台,埃維坐直了一點身子,目光灼灼緊盯著這邊時的神情。


    就算是在這裏認了輸也改變不了什麽,秋玹嚐試用精神聯係自己的死靈空間,卻發現先暫時不論進不進得去的問題,那空間所在處原本與自己有著息息相關聯係的地帶一片灰暗,明確顯示著死靈空間現在不交由自己控製,而是被那女孩的邪門武器給奪走了。


    猙獰佛像在她腦海中桀桀怪笑生啖人骨,無法,秋玹手掌按在自己手腕上,燃起一團迷蒙黑霧。


    “你哪也去不了,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你竟然罕見地擁有兩個空間,隻要我的能力在你身上,無論你有多少個空間最終都會變成我的。”


    女孩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手中降魔杵轉了一圈,幽然說道。秋玹口鼻眼耳再一次溢出濃重不祥的黑霧,聞聲微微抬了一點頭,張口間又是更多的濃霧飄了出來。


    “那這個你可以試試看要怎麽奪去?”


    語音未落,她眼前場景一轉,糜爛衰敗蒸汽慘景映入視線。


    還沒等秋玹站穩身形,隨著赭褐色鐵幕之下幾道金光轟然降臨,在西幻蒸汽朋克荒蕪廢墟之上,座座森然佛像應聲誕出。


    金光萬丈中,宏達肅穆的梵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似是有一千人在齊聲誦唱。光輝深處,座座六眼十二臂的金身佛像桀桀怪笑,或低眉邪佞或哭眼笑顏,明明該是莊嚴肅穆景象,卻被這波譎雲詭激得宛如行走地底煉獄。


    “真的,誰家的佛祖會是長成這個樣子的?”秋玹倒吸一口涼氣,險些因為還在不斷往外滲出的黑霧嗆了幾口。她無言搖頭,將子母刀徹底從袖口抽出完全出鞘,“悉達多看了都要流下時代的眼淚。”


    一座佛像猛然俯衝過來,背後的十二隻手臂上各握著一把鉤戟長铩武器,三頭分別呈笑、哭、怒的神情朝秋玹攻來。事實上與其說是“佛像”,它更像是一隻重度畸形的大型猴子。


    秋玹毫不猶豫地直接將子刀出鞘雙手持刀,可就算如此,還是在對方的十二隻手臂下分身乏力。不過憑著如今身體素質被危險感應激化的全麵提升,勉強攔住對方的進攻還是不成問題。


    難就難在,在那詭譎金光深處,所誕生跟來的不僅僅隻是一座佛像。


    不斷從她口鼻湧出的黑霧將幾個身形遮掩在濃霧深處,秋玹狠狠揮刀割斷其中一座佛像的其中一個腦袋,饒是如此也被後續仿佛無窮無盡伸來的手臂與桀桀怪笑弄到火大。


    她沉默一秒,突然開始後退著身形往側邊跑去。


    座座佛像毫不猶豫地彈跳著追來,秋玹沒有吝嗇自己的精力,邊跑著邊從指尖撒下厄爾庇斯病毒。金身佛像對於瘟疫病毒免疫,但是不代表瘟疫空間也對自己的病毒免疫。


    她奔跑著數個彈跳躍上瘟疫空間中央那片龐大而衰敗的工業金屬廢墟。底部那個小小的傘狀機器人似乎是感應到一路上留存的黑霧氣息,排氣孔裏噴著蒸汽想要往她這邊跳過來。秋玹揪住小機器人,站在最高處的廢墟中心等了一秒,緊接著也沒再繼續浪費夢魘的黑霧,子母刀狠狠插在內壁邊緣就這樣順著跳下了中心深坑。


    一邊借著短刀的延緩下降一邊手指觸碰著將所有能夠接觸到的地方全部感染病毒,十幾秒後她抵達廢墟坑底,一手將小機器人拋到一邊,一麵蹲下來將手掌貼在廢墟最中心已經完全鏽化的金屬上。


    快快快,求求了。


    她默念著將自己體內所有的瘟疫病毒全都轉化了輸入進去,不顧精神力透支的凶險,甚至在明知不能接連不斷使用夢魘能力的情況下還是硬咬著牙想要逼出幾團黑霧。


    身後隨著幾道淅淅索索的悶響,那密密麻麻看一眼都覺得邪門的佛像跟著跳了下來。它們無數手臂扒著廢墟深坑的內壁,不斷在脖子上旋轉著的腦袋或哭或笑地呲著青麵獠牙,就這樣斜掛在牆體上跳著朝最中心的秋玹攻來。


    秋玹右手揮刀勉強擋了幾下,左手手掌按在廢墟中心持續不斷輸送著厄爾庇斯病毒,已然強弩之末。


    還是不夠,就算已經瀕臨透支了,以她現在的精神力狀況來說,還是不足以驅動蒸汽時代遺留下的巨獸。


    鉤戟長铩在她身上戳出數個冒著血洞的傷口,青麵獠牙的佛像撕咬著像是想如雕刻著的那般生啖她血肉。秋玹死死咬著牙,就算如此,按在廢墟上的手掌還是沒有挪開。


    她不可能死在這裏,就這樣死在一個,甚至是跟她同等級的行刑官手中。


    ——“你應該也發現了,像我們這樣的……怎麽說呢,‘歪門邪道’?我們其實比起其他人來說已經在走捷徑了,越級不過是想法之中的事情,同等級的行刑官根本不是對手。我前中期一路順風順水走過來,就是這種能力帶來的捷徑。”


    曾經卡桑卓告訴她,像他們這樣的死靈法師,前中期相當於同等級無敵。如果不是因為後來沒能解決亡靈反噬的副作用,那麽卡桑卓現在絕對是絕境最為強大的行刑官,甚至可能沒有之一。


    秋玹暗道一句那自己豈不是給他們這種歪門邪道行刑官丟臉了,隨即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盡力忽略自己身體麵對襲來攻擊時躲避的本能。


    要想激活這片瘟疫空間,光有夢魘的黑霧或是瘟疫的病毒還是不夠的。


    死亡。


    她還需要的是死亡,是那個曾經擁有但是現在跟自己斷了聯係的死靈空間的力量。


    搶回來,從那把邪門的降魔杵上,從那個女孩子手中,搶回來。


    “死靈的力量本來就不是你該掌握的,甚至那把亡靈刀,不也是你從他人手中‘偷’過來的嗎?”


    正當秋玹暗自凝神準備再次連接晦暗下去的死靈空間之時,突然一個聲音兀自在瘟疫空間中響了起來。隨著那道莫名聲響,四周幾乎已經要貼著她臉咬下去的邪佞佛像一瞬間竟然都止住了動作,僵硬著維持上一秒的姿態懸浮於空中。


    秋玹頓了一下。


    “你哪位?”


    那聲音沒理,隻是兀自接了下去,雖然隻是一道聲響,但是其中卻莫名感覺有種癲狂而病態的笑意。“這本來就不是你的力量,你從他人手中將之偷取,現在又被他人從手中奪取,因果循環,十分公平的事情。”


    “什麽叫我偷來的,我偷什麽了?”秋玹保持著撐地的姿勢沒動,翻了個白眼接道,“我自己憑本事打過來的能力,你又在這裏比比什麽?不是我的力量,難道是你的?”


    “這不是你能夠掌控的力量,你太狂妄自傲了。”


    “哦……”她餘音拖了一會,按在廢墟上的手指突然神經質地抽搐一下。


    ——“所以,你是‘死亡’本人嗎?”秋玹道。


    那聲音驀然沉默了,良久,再響起時才帶上了幾分意味不明。


    “你以為你在說什麽,一個至高支配者,怎麽可能隨便降臨來見一個人類?”


    “不是死亡本人,那你又在這裏跟我比比什麽?”她垂下眼睫,似是突然對結著蛛網廢墟中央的一塊鏽斑感起了興趣,盯著看了一會。“就算那本來不是屬於我的力量,但是現在我拿到手用順手了,我說是我的,便是我的了,你不滿意的話,讓力量的原主人過來跟我談。”


    “你知道你在……”


    秋玹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個笑容。


    她從蒸汽金屬廢墟的中央站起來,不知怎的,周圍原本全部被定身的佛像在一瞬間也都恢複了動作。貌若厲鬼的佛像猙獰朝她撲來,卻在下一秒整個從中穿透釘在了原地。


    “我的刀是我的,刀上附帶的力量自然也是我的。”


    “降魔杵也好,一看就不是正經佛陀的佛像也好,同等級擁有著特殊機緣能力的行刑官也好……”


    “——‘死亡’也好。”


    “誰也不能從我手裏奪走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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