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麽?”


    “黑暗啊,你不是被黑暗選中的行刑官嗎。”息寒亭信步朝站在斷肢中央的秋玹走來,奪人雙目在月色中亮得驚人。“雖然之前已經介紹過了,但還是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息寒亭,是‘美學’的行刑官。”


    “嘿,為什麽一副這樣的表清?”息寒亭笑了笑,身形在距離秋玹幾步之遙外停住。“也是,看你這樣子就是個新手。這是你的第幾輪世界了,一,還是二?我猜是二。”


    秋玹收回手臂,站在原地波瀾不驚地看眷她。息寒亭便又得寸進尺地拉近了些距離,她的瞳孔外圈竟然是鑲著一層銀邊的,在算不上明亮的月色下熠熠生輝。“那武器是你在‘絕境’兌換的嗎,雖然看不出品質但感覺還算湊合。看在你挺對我眼緣的份上,下一個世界我可以帶你。當然啦,如果下一輪是你的第三輪世界的話,我也沒辦法了——所有行刑官的第三輪試練場都是單人副本,一切能力與武器將會失效,那時你就真的隻能靠自己了。”


    “絕境”,聽上去像是行刑官集聚在一起類似中轉站的地方。秋玹麵上不顯半分地反問,絲毫也沒有提到當初她是被夢魘直接給送到第二個世界來的,“那你見過你的那名支配者了嗎?”


    “哈?怎麽可能?”聽了什麽可笑的荒唐事一般,息寒亭哼笑一聲。“你知道行刑官有多少人嗎?在第一個世界就死去的又有多少?支配者,哈,支配者。那些眼高於頂的‘神明’怎麽可能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


    “算了……對了這個給你。”


    秋玹攤開手,一枚極簡甚至有些破爛的塑料手環被強行塞到她手心裏。“就當是見麵禮了,它可以幫你擋一次激化藥劑,等到下一次他們放毒使感染人狂化的時候就不用那麽被動了。”


    “放……毒?異變不是因為我的詛咒嗎?”


    “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黑暗。如果你能擁有這樣的‘詛咒’的話我們在這個世界還玩什麽啊,你直接稱霸不就好了。哦還有,由於我們現在的立場是一致的所以,”息寒亭正了正臉色,“小心科學院的人,尤其是那個叫做洛水的魔法師,她不對勁。”


    “知道了。”秋玹含糊地應答一聲,目光放遠似在思考什麽。而下一秒,她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速度乘勢拉近了本就離得極近的距離,右手快如閃電握住了息寒亭的手腕!


    女人這才真正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倒是也沒有什麽反抗的動作,隻是目光變了變挑著眉任由她抓著。見詛咒的能力在息寒亭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詭譎怪異的漆黑圖騰也半點沾不了她身,秋玹鬆開手指,臉色變也沒變地隨口扯道,“你剛才手腕上有髒東西,我幫你擦掉了。”


    “原來是這樣啊。”息寒亭上挑著嘴角,眼睛危險地眯了眯,“明明是個新人,多疑狡詐的臭毛病倒是和那些老家夥們一模一樣。不過你大可不必試探我,至少現在不用。就算我真的存了害你的心思,你以為憑現在的你又能拿我怎麽樣呢,小菜鳥?”


    秋玹神情一動,突然心有所感地望向荒原的另一頭,口中喃喃道,“壹號。”


    “喂,黑暗,你這轉移話題的技巧也太差勁了吧,還是你真以為我會被這種小……”


    “別說話,你看那邊。”秋玹扯了扯她的袖子,“還有,不要叫我‘黑暗’。”


    還沒等息寒亭反駁,一個渾身透著金屬冷光的身影在一息之際就閃到了她們身前,機械臂一甩扔了個生死不明的人下來。


    季大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如果不是秋玹仍能微微感知到一點與他的聯係,看上去就完全是一副冰冷屍體的模樣。


    “人給你帶過來了,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我要和你們一起去諾貝利。”壹號用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


    嗬,男人。秋玹冷笑一聲,當初失了智求死求活要疏影帶去諾貝利的是你,去了一趟暗裔回來就翻臉不認人了的是你,把那些感染人招來的是你,現在作天作地的也是你。


    她嚐試著用精神力替季大修補著破碎的身體,一邊抱著臂冷冷地看著壹號也不表態。壹號同樣回以冰冷目光,氣氛僵持著陷入兩人無聲的對峙中。


    息寒亭原本事不關己地站在一邊看戲,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對著壹號揚了揚眉。“你是……這一任的先知嗎?”聞言秋玹暗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想著哪有這樣問問題的,如果是她她也不會回答的。


    ——“是。”


    “竟然還真是。”“我草?”


    一時詭異沉默氣氛再一次蔓延,三人相顧無言麵麵相覷。


    “不是,你是什麽呀你就是了。”秋玹終於受不了似的開口打破這片沉默。“還有,你說帶你就帶你了,總得拿出點誠意吧之前渭河感染人的事情還沒找你算賬呢。我不是在針對誰,就是科學院會選一個重度失憶症加口吃患者為這一任的‘先知’?你是不是在想屁吃你憑什麽啊?”


    “憑我是第四任‘先知’。”


    “……”


    “你是不是以為我真不敢動手?”秋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知道我旁邊站著的是誰嗎,再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


    息寒亭:“?”


    “等一下哈兩位,我們先來捋一捋思路。”似乎是覺得站著太累了,息寒亭也不顧滿地狼藉幹脆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首先,這位呃,機械人兄弟。我說你是先知是因為我能‘看見’你身上有與前幾任一樣的磁場,但是畢竟這種東西還是存在誤差,所以你說你是先知有什麽證據嗎?”


    壹號也不再廢話,金屬齒輪轉動著直接捅入自己的腹腔,一片血肉模糊中傷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這是屬於艾爾梅特拉的能力。他又一抬手,原本倒在地上的季大如提線木偶般直直順著他的動作站了起來,意識並未完全回籠的眼睛死寂一片,腐爛身軀卻隨著他抬手而動作著,是傅澤漆的能力。


    最後他說:“科學院發現了深埋於黑色人血統中的能力,他們畏懼著這股強大能力所以決定實施名為‘人類共同進化’目標。旨在傳播專門針對黑色人的瘟疫,達到滅絕所有黑色人種的目的,而洛水就是這場計劃的主要執行官。我所做一切,皆為了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悲劇。”


    這是……獨屬於第一任先知的,寒夜上校的預見能力。


    這個世界唯二的兩名行刑官對視了一眼,總算是在迷蒙得看不清對岸的未知中隱約摸到了通向彼方的橋梁。


    而最後的終局無一不指向了——諾貝利。


    “那就……和我們一起走了?”息寒亭暗示性地瞥了眼秋玹,在後者的無奈點頭中果斷站起身,抬頭看了眼空中懸著的慘白月輪。“算算時間科學院派來的人應該走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就出發。”


    一路上悶頭趕路。三個人外加一個被操控著的感染人壯漢簡直像是在參加什麽自由競走大賽,而秋玹賭上她競走冠軍的尊嚴也隻堪堪和兩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人打了個平手。等到最後他們再次回到那個小破驛站的時候,秋玹麵無表情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實在受不了了地蹬掉了腳上趿拉著的拖鞋。


    “這也是你的能力之一嗎?”息寒亭喘都不帶喘一下,嘖嘖稱奇地看著滿頭汗的秋玹。“類似‘穿著拖鞋時也能走得飛快’之類的。”


    “……看起來你的判斷出了問題。”秋玹沒有理會她的調侃,目光沉沉望向將驛站出口團團圍住的穿著厚重防護服的士兵們,他們手臂上係著的綁帶無一不說明著他們的身份——科學院。


    見士兵們直直將目光對向姍姍來遲的他們,息寒亭突然笑了笑,絢麗奪目的眼眸亮得驚人。“真是難得啊,在遇見你們之前我已經受夠了成天窩在這個鬼地方的日子了,現在終於有機會好好‘運動’一下了。”


    “那就交給你們了。”秋玹毫無上進心地拍了拍息寒亭和壹號的肩,意念一動將季大的控製權搶了過來。“他傷口還沒恢複我就先帶走了,你們在門口頂住我回去收拾東西。”


    “你還真是毫不客氣啊。”息寒亭哼笑一聲,雙手合十竟然徑直從身體裏掏出一條約七尺長的骨鞭來,慘白骨節製成的節鞭在月輪下映出皚皚白光,同時照亮了那些士兵們直至臨死前都不可置信的驚恐神情。


    節鞭所到之處,是厚重的防護服也擋不住的血腥殺伐,士兵慘叫一片,甚至根本就用不著壹號再出手。秋玹趁著混亂行徑摸進驛站,順著記憶中的方位徑直朝孟子期的房間走去。


    輕輕敲了兩下門之後沒人回應,她又等了一會最後幹脆直接砸爛了門鎖,一腳將懸空著的大門踹開。危險感應瞬間響起,秋玹一晃身避開了徑直砸向她的玻璃碎片,子母刀出手卻在看清那人模樣後硬生生收回了這一式。


    “孟子期,是我,我秋玹。”


    年輕黑色人毫無章法胡亂進攻的模樣頓了頓,在向前走了一步看見秋玹的臉後有些抱歉地撓了撓頭。“抱歉,我以為是他們要衝進來抓素素了。”


    “你都知道了?科學院在到處抓我們。”


    “我知道他們是想把素素帶回去做實驗。”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孟子期臉色複雜了一瞬。“雖然我隻是個黑色人並不清楚科學院內部具體是做什麽的,也能理解他們想研製出解藥來驅散瘟疫的心情。但是素素她……她又做錯了什麽呢?我小的時候曾經跟著祖父一起進過實驗室,看見他們拿活人做人體實驗的樣子……我知道這種想法很自私但是,我無法接受他們也要這樣對待素素。”


    秋玹沉默了半晌,最終挑揀著將壹號的話告訴了孟子期。雖然對於他們這樣的自小生存在主城的貴族來說,科學院一直是心目中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但他們仍然擁有知曉真相的權利,而孰是孰非隻能看個人不同的判斷罷了。


    更何況現在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給孟子期重塑信仰。


    她指揮著季大背上仍在昏迷不醒情況一天比一天差勁的素素,轉頭問道,“秦九淵呢?”


    孟子期愣神著,聽到問題後呆愣地反應了一會才愣愣地說,“搜查隊的人來了之後,秦先生叫我在這裏守好自己先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行吧,跟上。我們得出發了。”秋玹轉身朝大門處走去,微涼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指跟處戒指的外表麵。


    還沒走到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驛站外麵的空地上突然發出一道巨大轟響,接著地麵猛地震動了兩下,就像是有什麽巨型生物在砸著地板一般。秋玹拉著孟子期飛快朝門外跑去,剛拐出盡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枚接近五六層樓高的金屬機甲。


    “那是……”


    孟子期長大嘴巴看著眼前的巨物,機械冰冷流暢的線條在月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弧度,巨型金屬光是站在那裏不用動就能輕易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而在那機甲的下方,秦九淵直直地站立著,他以一人之軀對立著龐大的機械怪物,雲淡風輕的臉上顯不出半點怯意。


    巨大機甲的指揮室裏,一道陰柔尖細的熟悉聲線響了起來。“秦九淵,沒想到時隔幾年我們就又見麵了吧,不曾相見的這些日子裏,我可是時常都在‘想念’你呢。”


    是白禾溪。陰陽怪氣的話語讓秋玹不舒服地皺皺眉,幾個快步走到息寒亭身邊、


    “你不是很久沒動手了嗎,別站著看戲了快上,把他按在地上打。”


    “我以為我在這一章就沒有戲份了。”息寒亭無辜地看著指了指倒了一地的士兵們,“相較起某些人我可是有很賣力地在工作沒有劃水了,隻不過看別人打架終究還是比自己打架要爽不是嗎。”


    “不是。”秋玹語速極快地否定,“我們不是還要趕時間嗎你快上,你們幾個一起上就不信打不死這傻逼了,從幻視藥劑開始我就已經忍他很久了。”


    息寒亭被逗笑了。


    而另一邊,孤身對上巨大機甲的男人突然頓了下,接著用力握了下左手。


    “我們得打快點了,”他說,話語中帶上了點笑意。“還有人在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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