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風和劉三千已經已經喝得搖搖欲墜,吳修便勸說他們回家睡覺。


    屋外,青蛙呱呱鳴叫,知了大軍不厭其煩和青蛙們比賽,此起彼伏,甚是熱鬧。吳修擰著還剩下半壇的燒酒,推開院門,緩緩走向河邊,席地而坐,幹脆就直接躺了下來,看著夜空上的皎月招招,繁星閃爍,喝下一口酒,問道:“無憂無慮有多好?”


    無人回答,卻又涼風拂過,吳修閉眼享受,笑道:“要是真的無憂無慮,那人豈不是成了傻子?”


    吳修沒打算回屋,也不可能跟方小雯共處一房。


    等解決了所有事情後他是要找媒人說親的,這麽多眼睛盯著,以後該怎麽給媒婆解釋清楚?


    本來他想趁三人喝酒的功夫說清楚和方小雯的關係,隻是酒到興處,說的都是往事中的開心事,小時候的糊塗事,長大後的幸福事,所以煩惱事吳修便沒有說,一個字都沒有。


    燒酒入肚腸,如火龍翻滾,感覺甚好。不過隨著開穴後的氣機流轉,酒氣便會被穴道之中遊走的氣力消磨殆盡,隻要一會的功夫便能再飲一壇,所以現在的吳修,可以自誇千杯不醉了。


    天還未亮,吳修起身,喝下最後一口酒,將手上的酒壇扔到了寬大的天水河中,開始向西邊而去。


    穿過一道又一道田埂,才來到大山腳下。小時候,老人把天水圍西邊的這座大山稱為仙人山,說山上有神仙,他們興致勃勃約在一起爬山,到了山頂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吳修開始登山,小時候他們用半天的時間才能達到山頂,如今的吳修隻需一個時辰,如果再加快點腳步,大半個時辰便可。等到了山頂,皎月和繁星才不舍退去,天光微微亮,吳修打了一套隨心所欲的拳法,直到滿頭大汗後開始盤膝而坐。


    聽說山上修士吐納天地靈氣,通常是坐在極高的高處,在特定的時刻,吸收日月精華,淬煉體魄,溫養心神。


    吳修今天並不準備開穴。他隻是想站在高處,好好的看一看清晨的天水圍。


    天光大亮,山間霧氣開始緩緩升騰,站在山頂的吳修仿佛是站在雲朵之上,放眼望去,群山青翠,朝氣蓬勃,萬物生意盎然,天地幽靜,唯有自己的心跳聲。旭日開始從東邊的山後爬到山巔,溫暖的初陽照耀著吳修的臉,也照耀著萬物,吳修用手掌擋在眼前,眯眼看過去,光芒閃耀,璀璨奪目。


    吳修低頭看向天水圍門前的那條蜿蜒曲折的天水河,再往東是群山之間如明珠鑲嵌的天水湖,從東頭看向西頭,再看向腳下一塊連著一塊的碧綠稻田,它們如柔軟舒適的毯子一樣,吳修真想跳上去,美美的睡上一覺。


    霧氣緩緩消散於天地之間,吳修抬頭看向更遠處的山外山。


    然後放聲大喊,胸中頓覺寬闊如汪洋,心中煩悶苦惱也瞬間一掃而光。


    太陽開始炙烤萬物之時,吳修才緩緩下山。路過田間,遇到日出而作的人們吳修便會點頭微笑示意,到了陳四風的家,隻有張雪娥和陳四道兩個已經起床,其他人都還在睡覺。


    早飯由張雪娥一個人張羅,陳四道起的雖然早,坐了一會便無聲無息的出門,又在早飯之際悄無聲息的回家。


    不愛說話的小姑娘,獨來獨往,沉沉悶悶。跟許都的鈴兒完全是兩個人。


    所有人吃完了早飯,吳修便和陳四風商議著接下來的安排。


    明天要開始做兩件事,陳四風找了當地的先生過來,給吳修父母找個風水寶地修建新的墳塚,然後由陳四風帶頭,給吳修蓋屋。吳修說,要以木頭和竹子為主,不要土坯房和磚瓦房。


    以下的幾天,夜晚等別人都睡去的時候吳修便一個人到河邊的大樹下待著,早上沒亮就開始緩緩登山,今天爬西邊的山頭,明天是東邊的山頭,後天又是靠北的山頭,反正天水圍周邊山多,隻怕是他一天一座,也需要個把月。


    方小雯每天就是以睡為主,產期將近,搞的吳修也有些緊張。她和吳修說話本來就不多,到了天水圍,吳修有家鄉兄弟相伴,平日也喜歡一個人到處跑,所以見到吳修的麵就更少了。不過吳修還是托付張雪娥好生照料,張雪娥當然也是盡心盡力。


    這天夜晚,陳四風和吳修緩緩行走於河邊,吳修終於是說出了和方小雯的關係,心中痛快萬分。他沒有隱瞞,連方小雯的身世都說了出來。搞得陳四風一會長大嘴巴,一會憂心忡忡。


    吳修道:“我們在路上走個將近一個月,加上回來的時間有四十多天了。追殺我們的人還沒出現,說明他們暫時還找不到我們。”


    陳四風搖頭道:“這樣不是回事,按你說的,對方勢力滔天,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的好。”


    吳修笑道:“不用擔心,你哥我現在是武道中人,前天已經開了最後一穴,現在已經是合脈境界了,我身上還有一些山上人贈的符籙,打不過他們,但是跑起路來,我敢說他們肯定是追不上。再不濟,我就跑去找萬象,他不是瑤寨的女婿嗎?到了瑤寨,我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擅闖。”


    陳四風點頭道:“大征,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厲害?”


    吳修直搖頭,“武道十境,我現在才剛剛第四境,算是剛入門吧,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陳四風不懂這些,就也沒問什麽。


    吳修想起一事,便問道:“你妹子為什麽叫四道?你爹娘走的時候也有四十好幾吧?什麽時候就有了個妹妹?”


    陳四風其實不願提及他的妹妹,因為一想到便會心疼和反胃,他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八年前我們回鄉的路上,途徑一個亂葬崗發現了四道,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在死人堆裏來回爬著吃死人的肉,她不哭也不鬧,餓了就趴在屍體上吸,那好些都是腐爛的屍體!”說著,他不由的幹嘔起來,“你是沒見過那個場麵,那是我見過最嚇人最惡心最慘的場麵了!我爹當時已經開始病了,他說想要個女兒,另外也實在是不忍心看她活在死人堆裏,於是就抱回了她。離開亂葬崗的路上,就碰到一個神神叨叨的老道士,他說我的家族字輩為四,指著我爹懷裏不哭不鬧的四道說此女以後必遇貴人,將來大道可期,就給取了個道字,我爹說姑娘命硬,取個男孩名字也挺好,就叫她陳四道。”


    吳修聯想過那種場景,也不由的心中悲涼,他說道:“第一次見到四道,我就感覺不太一樣,我不是山上修士,實在是看不出哪裏不一樣了,不過四道好像不愛說話,總喜歡獨來獨往,感覺心裏藏著事啊?”


    陳四風點點頭,“打小開始就這樣,我們也習慣了,四道是個好孩子,我們說的話她也聽,有她帶著小虎,我和雪娥也放心在田地裏忙活。”


    吳修點點頭,看了看天,“不早了,回去睡吧,這幾天挺累的了。”


    陳四風便回了家,留下吳修一個人在河邊散步。夜深人靜,風月無聲,唯有緩緩水流的聲音縈繞在吳修的耳畔,吳修沉浸在打坐之中。最後一穴開了,開的並不轟轟烈烈,而是風平浪靜,就像眼前的河水緩緩慢慢,水到渠成。


    吳修就這樣踏入了合脈一境。


    自從開了最後一穴,那個他便喜歡在丹田湖海處坐著,吳修看到他整天皺眉哭臉,盯著腳下依舊還是幹涸的丹田湖海唉聲歎氣。吳修以心神望向他,他便把眼睛睜的老大,也看向吳修。搞得吳修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怕是說了什麽,他也未必聽得見。


    書上沒記載如何在體內溫養小人,吳修不知道這是不是屬於武道的範疇。聽陳定都說,仙家煉神,分小煉中煉大煉,到了中煉,心神而化的小人便可以跟主人溝通。他從未接觸山上的修煉法門和口訣,加上孤陋寡聞,實在分不出個所以然,所以就不去想那麽多。


    合脈,便是合脈為湖海。化氣為力,是為內力。


    書上說,合脈一境,以丹田為核心,拚的是武夫氣機運轉,越快便是越好,以此來填充丹田湖海,聚滴成溪,聚溪成河,匯河為海。丹田,就是所有穴道的終點和起點,它就像一個齒輪,所有的穴道就像是一條條鏈接著齒輪的鐵鏈,隻要人活著,鐵鏈就會有序的拉扯著齒輪運轉,從齒輪處交匯,又從齒輪處分別,如此往複,越快便是越好,因為越快,丹田留下來的血脈之力便是越多,等全部將丹田灌溉,匯成湖海,卻也不在乎氣機運轉的速度了,因為丹田和穴道開始成為一體,互相反哺,互相填充,到了那個時候內力才算是大成,便有源源不斷的氣力之源泉。


    吳修感覺各穴道之間的氣機流轉倒是不慢,可是丹田中央處卻隻有那麽一點點濕潤的跡象,這遠遠不夠,以這種速度,猴年馬月才能成那湖海?


    吳修在思考這件事,是否是哪裏做的不好了,還是哪裏出現了差錯。


    終是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隻能等了,也隻能靠著水磨工夫日積月累。


    ……


    ……


    一百餘裏外的樊城,四個人走在大街之上。三男一女,一個儒雅男子走在前麵,後麵並排跟著兩男一女,左邊是個身材修長約莫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和身前的儒雅男子長的極像,右邊是一個體型壯碩神情威武的胡髯大漢,他比所有人都高了一頭有餘。中間是個女人,確切的說一個冷若冰霜,容顏俏麗的女人。


    過來過去的人們看向他們便會被走在最後麵的女人吸引目光,看著看著不由就想多看一眼,都希望著能與美人兒的眼神有個交匯,但得到的回應都是冰錐刺心,不由的讓人打寒顫。


    如此美的女人,卻如寒氣逼人的劍鋒。實在讓人想不透。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道:“大哥,我就說讓四妹帶上麵具,你非要說無所謂,這些家夥,恨不得把眼睛都看瞎了!”


    儒雅男子笑了起來,轉瞬又微微怒道:“哪個人生下來不是給人看的,不給人看還出門幹什麽?”


    胡髯漢子在一邊卻是輕聲道:“妹子,你就當是仙子下凡一回,讓這些俗人都瞧瞧,也好讓他們將來死了沒有遺憾。”


    容顏俏麗的女人置若罔聞,一臉的寒霜似雪,胡髯漢子好像是習以為常,“妹子,別不開心,咱們以後別去搭理那個青龍會少主不就行了?咱們幹咱們的活兒,是為了青龍會,又不是為了他。”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歎了口氣,“二哥,你說的倒是輕巧。你沒聽說首座要收他為幹兒子,給他想要的任何資源,助他成為武道第一人嗎?首座那人手段是如何了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被他稍加指點,境界就一日千裏。終有一天,青龍會是馮少保的,我們也會成為他棋子。”


    胡髯漢子吐了一口吐沫,鄙夷道:“死閹人!死變態!”


    “二弟,掌嘴。”儒雅男子悠悠說道。


    胡髯漢子輕輕的在自己臉上撫了一撫,算是受罰了,他笑道:“大哥,咱們這都走了半天了,該找個地方吃飯了吧?”


    儒雅男子點點頭,指了指前方樓層最高,裝修奢華的酒樓,“中午不許喝酒,問過了官府後,找到那兩個人,速戰速決。”


    樊城雅風樓,樊城最好的酒樓,也算是大魏西北最好的酒樓之一了。


    店小二看四人裝扮不凡,特別是看到最後麵的女人,便更加殷勤起來,還未等店小二說話。儒雅男子抱拳道:“有勞店家給我們最安靜的包廂。”說罷,他從腰帶出摸出一顆金疙瘩,扔給小二,“做你們店裏最好的飯菜,隻喝上好的茶水,不喝酒。”


    店小二接過金疙瘩,愣的兩眼發直,低頭哈腰連連應諾。


    五樓的雲流閣,平日無人進入,但掌櫃的也吩咐小二們每天打掃一次,說是隨時等著貴客上門。果然天下不負辛勞人,今天就實打實的來個四個貴客,看樣子一定是那錦衣還鄉的探親人或是結伴而遊的貴族子弟,那領頭的一看,不用多想,一定就是毫閥出身,那身材修長的年輕人生的好生俊俏,自己的閨女若是在,花癡病肯定又要犯了吧?那胡髯漢子倒像是保鏢之類人物,不過腰間的玉佩看著就價值不菲,應該是那領軍打仗的威武猛將,特別是那不言不語,身段極佳,有些冰冷的女子,雖說冷淡是冷淡了點,可是再冷淡,有那張臉和那身段,也比咱家那個心寬體胖的母老虎強啊!


    他當即決定,今晚就不回家了,每天夜晚都被折騰的受不了,搞得天天萎靡不振。今晚就將美人兒藏在心中,勉強用手解決一次吧。


    “掌櫃的?想啥呢?掌櫃的?…”店小二望著一手撐著下巴,匍在櫃台,眼神迷離的掌櫃。


    叫了半天功夫,掌櫃的才驀然驚醒,差一點一個不注意就將下巴結結實實的磕在了櫃台上,他怒氣衝衝道:“喊什麽喊什麽,叫魂呢?!”


    店小二瞬間緊張起來,似乎立馬就要下跪磕頭了,掌櫃的走了出來,在小二身前說道:“把毛巾給我,這座客人我得親自伺候。”


    如果掌櫃的知道四人的真是身份,不知道他會是什麽反應。


    他如果知道那領頭的男人喜歡一拳穿胸殺人,知道那胡髯漢子喜歡雙手拍頭殺人,知道那俊俏年輕人喜好五指成抓掏人心髒殺人,知道那美人喜好割人脖頸看人流血致死殺人的話,不知道今夜他還能不能用手解決了。


    四人在茶室落座,開始說起正事。


    儒雅男子說道:“我們的命都是首座的,所以首座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得幹什麽,以後不許說三道四,就是以後青龍會是馮少保做主,咱們也要聽命於他。”


    胡髯漢子怒道:“以這個變態的好色秉性,咱們妹子在青龍會隻怕是凶多吉少。”


    儒雅男子擺了擺手,“以後在別人麵前別這麽稱呼,免得被人吹耳邊風。”他看了一眼女子,說道:“四妹,以後還是盡量把臉遮擋一下吧,出外行走,也免得惹麻煩。”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一人倒去一杯茶水,緩緩問道:“大哥,那吳修是什麽來頭,為什麽不一並殺了。”


    儒雅男子掏出前幾天就送到他手上的諜報,“吳修,樊城人,魏軍黑甲營伍長。諜報上隻有這幾個字,下午問過了當地官府後,如果是在城內,今晚咱們就動手,如果是別處,咱們今晚也要出發。我們的命令是隻殺女人不殺吳修,那我們劉照做。”


    胡髯漢子不解道:“不就是殺個女人嘛?那麽急幹嘛,等著回去看那個死變態啊?”


    儒雅男子搖搖頭,沉沉道:“咱們的家仇,有線索了。”


    胡髯漢子一個不穩,差點將杯子掉了下來,他放下杯子咬牙切齒道:“大哥你為什麽不早說!”


    儒雅男子歎了口氣,“如果我早說了,你們還能不能專心跟著我走這麽遠的路,隻為了來殺了一個女人?”


    女子終於說話了,“大哥,你放心,這個事情辦完後咱們再回去。”


    她眼裏泛著刀鋒劍刃一般的寒光,問道:“大哥好像還有點擔心?”


    儒雅男子點點頭,皺眉說道:“雖然諜報上說那個鬼修已經離開了,但是這個吳修隻是開穴的境界,為什麽還敢一個人留著那個女人?他難道不怕死嗎?還是有所依仗?”


    他看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城外連綿不絕的群山,低聲說道:“此地偏安西北一隅,往西往北都是那十萬大山,外圍住著山民,他們術法詭異,聽說可以控製群獸,我就怕吳修以本地人的方便關係躲進那些寨子和部落裏,不好下手。”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放下茶壺,“所以說我們需要趕緊找到他,速戰速決!”


    不多時,店小二緩緩上菜。


    四人也就開始吃飯。


    吃完了飯,儒雅男子一個人去往官府調查吳修的確切住址,其餘人便在雲流閣等著,掌櫃的進來過幾次,說是要添水添茶,胡髯漢子和身材修長的年輕人都沒說什麽,任由他進進出出,不過女人卻是主動開始和掌櫃的攀談,這讓掌櫃的受寵若驚,女人問道:“掌櫃的今年多大了?成家了嗎?”


    展櫃低頭偷偷瞄了一眼在他眼中算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兒,恭敬回道:“回姑娘的話,小人今年四十三了,早已成家。”


    女人對著掌櫃笑了笑,仿佛把掌櫃的心都暖化了。


    於是掌櫃的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女人的臉,沒成想女人也在迎合的看著他,這讓他更加大膽和興奮,那是張前一刻還冷若冰霜,這一刻便要傾城傾國的臉,然後他繼續看向那綽約多姿的身段,仿佛是要把衣服都給看穿看透了才肯罷休,還有那雙玲瓏纖美讓人沉醉的腳,此刻的他,他寧願,不,他可以心甘情願的被這雙腳踩死。


    女人喃喃說道:“那你的家人該傷心了。”


    然後,他就死了。


    死的無聲無息。


    一條纏繞在女人纖細手指上的鏈條的頂端,是一把小巧別致的刀,它比女人的手指都要細小幾分,它很快,快到連男人脖子處噴灑的鮮血都沒有沾染半分。


    掌櫃的倒了下去,幾乎連驚恐和不可思議的表情都沒有浮現出來便倒了下去。


    沒人說話,似乎一切就是這麽尋常。


    不到一個時辰,儒雅男子便回到了雲流閣,看到地上躺著的人和噴灑在食物殘骸上的斑斑血跡,瞪了一眼女人,也僅僅是瞪了一眼而已。


    儒雅男子說道:“西北的天水圍,距離此地一百裏,現在就出發。”


    四人下樓,快到門口之際儒雅男子甩了一個金錠到櫃台,不偏不倚的就落在算盤旁邊。


    ……


    ……


    今天是吳修父母墳塚完工的日子,吃完了中午飯,吳修便提著滿滿一籮筐的紙錢供果等物前去上墳。其實對於父母,他的印象是極少的,吳修也不清楚是他五六歲還是六七歲或者七八歲的時候父母雙雙而亡,至於死因可能是老人說起的三年天災,或者是得了不治之症,如今村裏的老一輩人隻剩下劉三千他爹了,劉三千他爹也說不清楚,便無從具體考證。


    至少吳修還活著,有後人給先人上墳掃墓,便是件天大的幸事。


    兩座墳塚,並排而立,位置是陳四風找的先生通過羅盤定位選擇出來的,說是風水極佳,吳修不懂也不信,就全由陳四風張羅。沒有屍身,隻是兩座衣冠塚,吳修點燃貢香,燒起紙錢,擺上供果,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爐中香火後人心,吳修希望能得到父母在天之靈的庇護,也希冀著以後的每年清明他都能回來上墳,每年的上元節,也都能夠回到家鄉在父母的墳塚前點燃一盞明燈。


    房子依舊在蓋,由陳四風主導,吳修便也懶得過問,在別人眼中,他每天就像留守青年一樣無所事事,實則早晚時分,是他穩固境界和摸索合脈的時間,也是忙的很。夜晚,吳修和陳四風一家人包括劉三千都在河邊的大樹下乘涼,期間說到劉三千的婚事,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給劉三千說的嚎啕大哭,他說,家裏的錢都充當了彩禮了,還說以後娶進了門,天天讓她跪搓衣板。話雖如此,吳修卻能從劉三千的眼神裏看出來,他其實是極其在乎對方的。


    天水圍讀書識字的人不多,劉家卻是特例。從劉家最早的祖輩開始,家裏男丁必須要讀書識字,就算是身處農村鄉下,讀書識字沒用也要這麽做,所以吳修問劉三千的以後的打算,他說自己女人娘家那邊已經聯係好了,去瑤台鎮的學塾做那教書育人的先生。


    聊著聊著,所有人就陸陸續續的去睡了。


    大樹下吳修開始盤膝打坐,陷於沉思,稍遠一點的地方陳四道蹲在地上,如一個木偶,望著河麵,一動不動。


    吳修便問道:“四道,怎麽還不去睡?”


    小姑娘似乎心有所想,直直望向前方,始終沒有說話。


    吳修也看向河麵,察覺到沒有動靜之後,又說道:“快去睡吧,不早了。”


    “你也看不見嗎?”陳四道突然問道。


    “什麽看不見?”吳修詫異的看過去。


    “河裏有兩個人。”陳四道又說道。


    吳修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去,除了飛舞的蚊蟲便什麽也沒看見。


    他轉過頭,望向陳四道,卻是空空如也。


    身後傳來陳四道的聲音,她喃喃說道:“我以為你能看的見呢。”


    吳修扭頭看向身後,陳四道正在盯著樹幹,尋那沒完沒了歡叫的知了,追問道:“你看見了什麽?”


    “我總是能看見很多人,我都不認識,我給他們說,他們都不相信。”陳四道抓起一隻知了,捧在手心,手指輕輕按過去,便會發出一連串的鳴叫。


    吳修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陳四道,是個個兒不高有些黑瘦的小姑娘之外,便是這個小姑娘平日不善言辭,似乎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覺得小姑娘應該不會說謊,所以總覺得背脊發涼,頭皮發麻。


    吳修問道:“你幾歲開始能看見不認識的人的?”


    陳四道玩弄著手中的知了,頭也不抬的說道:“我不知道。”


    似乎是對知了失去了興致,便張開手掌放了出去,又問道:“你可不可以教我功夫?”


    “你怎麽知道我有功夫?”


    “我夜晚和早上都看你耍過。”


    吳修有些驚訝,他可是從來都沒有發覺身邊有人盯著他,再說他現在已經合脈,對周圍的感知比以往強太多太多。


    吳修說道:“其實我不適合教你,我走的是武道一途,你可能比較適合上山修行,我有個鬼道的朋友,也許你進入鬼道比較合適。”


    “我就是想學功夫。”


    “學了功夫幹什麽?”


    陳四道罕見的陷入沉思,許久才低聲道:“我有大事要做。”


    吳修皺眉看著陳四道,“你在天水圍有什麽大事可做?”


    “我不知道,我總感覺有人要害我。”


    吳修納悶道:“你哥和你嫂子對你可都是很好的,天水圍裏沒聽說誰家跟你們家有矛盾啊?”


    陳四道蹲下身子,“不知道,反正我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我可以教你功夫,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不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不濫殺無辜,出拳出力的時候是占著理的,而且理要極大才行。”


    陳四道怔怔點頭,“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吳修這才想起自己的稀鬆修為,自嘲的笑了笑,“我自己都沒有師傅,全是靠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境界,所以我不當你的師傅,我和哥是要好的兄弟關係,你就把我當自己家人,自家人教自家人沒什麽不好的。”


    陳四道有些不耐煩,“你什麽時候開始教我?”


    “明天早上開始吧,你隨我去爬山。”


    “好,那我去睡覺。”


    陳四道便就走了,安安靜靜的走了,搞得吳修一頭霧水,心也跟著亂起來。


    ……


    ……


    四人翻過那天吳修走過的山路,黑夜中便能看到天水圍的輪廓,通往天水圍的道路隻有一條,這條路在天水圍的東邊終止。四人從東邊進村,沿著河邊走,當遠遠的看到一棵大樹後,走在前麵的男人伸了伸胳膊,然後一起望向樹底下緩慢打拳的人。


    那人同樣察覺到了異樣,也停下動作看向他們。


    此刻有陣陣微風掠過,拂過大樹的枝丫搖曳。


    有人問道:“你就是吳修?”


    “是的。”


    “我們要殺人你攔不攔?”


    “攔。”


    “死也攔?”


    “是的。”


    “你不怕死?”


    “怕。”


    “為什麽?”


    “我,好像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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