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昆侖·四禦山脈·鹿遙峰】


    山峰峰巔上的小院落裏,皎月普照,將白霜撒了一地。


    院子東側一間木閣裏,這間屋子就是平日裏方小前的居所,此刻床榻智商正躺著少年。他身上的血水已經被洗淨,結實的的胸膛微微起伏著、鼻息之間可以聽到他淺淺的呼吸,月光透過窗戶映在少年那張白皙的臉上,看上去如同玉石一般。


    床前的桌邊,一名後負劍匣的青年正閉目養神。


    微微搖曳的千夜燈擺在桌上,旁邊還有一杯茶,卻無熱氣冒出,看來早已涼透。


    青年腰間懸著的酒壺也沒有動過,即墨畫扶就這般靜靜坐著。


    ******


    與之相隔的另一間屋子裏,張子淵坐在床沿邊,樊星依靠著床欄,手裏捧著一碗藥湯正趁熱抿了一小口。


    “好點了嗎?”張子淵看向少女。


    “嗯。”她輕輕點頭,眼神盯著手裏捧住的玉碗,看著淺淺波紋下倒映的自己的麵龐,有些憔悴。


    過了良久,張子淵才又出聲:“小前今日為何會在大都峰入魔,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樊星連忙搖頭,緊著又惶惶點頭。


    張子淵低低歎了口氣,說道:“他喜歡你是不是?”


    “子淵師兄,你怎麽知道的?”樊星抬起頭,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張子淵微微笑笑,接著說道:“你們兩個孩子的心思,我怎麽會看不明白,隻是沒有點破罷了。”


    “喔。”樊星扭過頭繼續盯著那碗藥,張子淵卻又自顧自的說著:“其實吧,我倒是挺希望你們在一起的,青梅竹馬多好,何況小前這孩子心地善的很,雖然現在一身修為說不上驚豔,但是那也是他太過內秀,日後必然不會蟄伏於人下。”


    樊星輕輕咬住嘴唇,低聲道:“我也覺得他好,但是我隻是把他當成弟弟而已。”


    “你喜歡景玉崖?”張子淵語氣變得不再溫和,樊星不敢抬頭,似乎碗中的藥水很吸引她,她死死盯住玉碗,皮膚也因為害羞而從脖子下紅到耳後根。


    張子淵冷下聲音,緩緩說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為什麽!?”


    “因為景玉天、景玉崖兄弟倆都是不善類,玉皇一脈與我們紫薇一脈曆來不和,就算是師父、畫扶也都不會支持,曾經搶走畫扶道侶的人便是那景玉天!”


    “那跟我與景師兄有何幹係?”樊星漲紅了臉,手中的玉碗微微傾斜撒了一些打濕了床單。


    “玉皇一脈沒有你看起來那麽簡單,他……遲早會害死你的。”


    眼淚從少女的臉頰上滑落,滴入碗中。


    房間裏沉寂了良久,她手中的藥湯也已涼透。


    ******


    院子的北屋,門緊緊閉合著,其中的香器被靜擱在一邊,並無青煙漫出。


    秦關雎取下玲瓏四犯,將其掛在屏風後的樽木上,正想要回身出去看看自己受傷的兩個弟子。一旁的老者在她這裏似乎永遠也沒有長老架勢,他猛然坐在地上,好像受了多大的勞累,口中歎著氣說道:“你座下弟子不多,妖孽卻怎麽如此之多?”


    “是有點多,即墨畫扶這麽年輕的入聖劍仙不說,小前更是身懷數種魔道至寶。總共才四個弟子,他倆就占了一半。”秦關雎說完便推開橫門。


    “我說的不隻是他們。”老者將手垂於膝蓋上,砸了咂嘴。


    秦關雎這才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問道:“張子淵也算實力不俗,但也稱不上妖孽,至於樊星,可能才是天賦最平的那個……我自己的徒弟我能不了解?”


    “你真的了解?”秦伯衍的眼神開始飄渺,不等秦關雎發話又接著說道:“以前我也沒有在意,直到她今日受了傷氣機微弱才讓我看出端倪……那樊星可沒有那麽簡單呐,或者說是個不得了的家夥呢。”


    “樊星?”秦關雎愣了愣,有些詫異,“她是我從南昆侖帶回來的孤兒,當時不過才三歲,難不成還有什麽神秘身世不成?”


    老者膝上的雙手握拳,帶著殺機的真氣慢慢凝聚,他的身側仿佛有淡淡星光閃動。


    秦關雎察覺到屋內的威壓,連忙驚喝:“你要做什麽!在這鹿遙峰你要出手對付誰?他們都是我的弟子,哪一個也不能有事!”


    她似乎快要急哭,她雖然不太待見自己的爺爺,但是也沒辦法攔下他任何動作,若是秦伯衍真的要在鹿遙峰殺人,無論那人是誰秦關雎都會痛心疾首。


    “唉……”老者沉沉歎息,最終所有的殺意還是散去,他雙膝上緊握的雙拳也鬆開來,“也罷,便留你那女徒兒一命吧。”


    “你為何想要殺她?”秦關雎紅著眼問道。


    “你也不想想,一個三歲的孩子如何能夠深入南昆侖而不死?那小女孩……根本就不是人。”


    【東昆侖·四禦山脈·勾陳峰】


    綿延萬裏的巨脈之中,其中央總是可以看見一團黑雲長懸於此,風吹而不浮動、日照而不消散。黑雲之下有陣陣轟鳴作響,那是一道道青色巨雷正從中驟然電下——此處名曰“天地電亭”,亦是淩霄眾奇觀異景之一。


    其下,是一座矮峰,山勢不高但卻陡峭橫叢,各處皆是露著懸崖峭壁。從山下到山上隻有一條小經,幽幽長長,攀延入頂,借著月光可以看到此刻正有一名老者在小路上慢慢悠悠地走著。


    老者雙手背在身後,路的前方還有一位約莫五六歲的男童,他手裏抱著一柄寬刃長劍,那劍器分明比他還要高出很多,被他抱著也是左右傾斜,孩童也跟著搖頭晃腦,他那頭頂上紮起來的兩根辮子擺來擺去,甚是有趣。


    “爺爺!快點!快點!”捧劍的孩子奶聲奶氣,他小嘴撅得老高,似乎很是不滿那小路下方的老者行走太慢。


    “爺爺我老咯,不能跟你比嘛!”老者年邁的臉上露出一抹慈祥。


    孩童將懷裏的寬刃長劍晃了晃,說道:“可是我還得抱著十凶啊。”


    “唉……這就來、這就來。”老者步子走得快了些,這才跟到童子身邊。小家夥咧開嘴口齒不清地唱起童謠:“簷上起飛仙,青天共白煙!日下舞嬋娟,可以襲雲巔……”


    “我說你這唱的都是什麽呀?”老者笑著問道。


    “仙鶴。”


    正在一老一少登山之際,忽然遙遠天際射來一道長虹,落在他們的身後。


    老者沒有回頭繼續佝僂著身子邁步攀爬石階,男童倒是轉過身,抱著大劍看向下方。


    石階上的那人也是一名老者,身姿挺拔昂藏,白花花的長須一直垂到胸前,炯炯有神的雙眸裏煥著絲絲金氣。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玉皇峰峰主景仲螭!


    剛剛將自己兩個孫子送回峰內,他便急急趕到此處,為的就是見眼前的人。


    “是狂童啊,今天我來的匆忙可沒有為你帶雲餅來。”景仲螭衝孩童慈祥一笑,後者聽完他的話咧了咧嘴,顯然有些不高興。


    景仲螭今日並沒有太多的心情與孩子搭話,隨即便衝著上方開門見山道:“禾季滿,他回來了……不,他一直都在宗內。”


    “喔。”台階上的老者乃是這座勾陳峰的主人,亦是淩霄劍宗最小的一位長老,人稱青蓮劍仙!


    雖然修行時間在長老之列最短,但是其實力一直都是個秘密,因為還沒有人見過他全力出手過,饒是星帝秦伯衍也曾經隱晦的說過這禾季滿的實力比他弱不了多少。其麾下的勾陳一脈雖然在宗內聲勢不算浩大,可是卻少有人敢得罪,因為紫微一脈與玉皇、後土之間的分割,他從來不參與,也不多言。


    這種強大的中立立場,使得另外兩方更加不敢得罪,因為隻要勾陳一脈向任何一邊傾斜,二者之間的平衡都將不複存在。


    “你就不驚訝?”景仲螭對於眼前老者的滿不在乎有些不滿,出聲說道。


    老者依舊慢慢踏步,緩緩回道,“秦伯衍在不在宗內又要什麽緊呢?不然,你以為這天底下還有什麽人能殺了他不成。愛在哪在哪,我不關心。”


    “我也不關心!”一邊的狂童衝景仲螭吐了吐舌頭,轉過身跑向高處。


    “禾蠻兒,你慢點!”禾季滿在後麵擔心的喊道,被稱作狂童的孩子這才停住,禾季滿轉而又朝著後方說道:“景仲螭,你是我師兄,秦伯衍也是。他其實一直都待你不差,自百年前那場大戰過後,你在做些什麽大家都明白,隻是沒有人戳破。而秦百煌雖然與你敵對,但也沒有動用過九大星君,可見也不願意真的要你玉皇一脈俱損,你也應該好自為之才是。”


    下方,老者的身子已經微微顫抖,嘴唇張了張,半天才說出話來,“我恨呐!那秦氏紫微一脈曆來執掌一宗,可是我們其他三脈在他們眼裏真的就算是同氣連枝了嗎?百年前,昆侖一役,為了淩霄死了多少人?就是因為那秦百煌的碌碌無為!一宗之主憑什麽交給此等廢物?”


    景仲螭的牙齒上下打顫,怒到最後已經麵紅耳赤。


    禾季滿停下步子,低低歎了口氣,轉而搖了搖頭並未出口說些什麽。


    他剛想繼續邁步,下方的景仲螭卻連忙說道:“禾季滿!你的道侶、兒子、徒弟不都死在那一役中嗎?若不是秦百煌死守淩霄不出、秦伯衍非要身赴南昆侖參戰,會這般嗎?你就……不恨嗎?”


    “夠了!當年殺我峰上弟子及我妻兒的並非秦氏,我犯不著去恨,至於你想當這淩霄劍宗的宗主,我也沒有任何意見。”老者站在台階上,終於轉過身子,他平靜的望向景仲螭淡然開口道:“今日你來,無非是因為迫於秦伯衍的壓力,想要我站隊罷了……你走吧,我不可能會如你願,你剛剛的那一番話我也自當沒有聽見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昆侖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七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七五並收藏昆侖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