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樣死,也好啊,”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為什麽又要醒來?”


    笑聲響起,他驚訝地側過耳朵去。確實是笑聲,但是並不是夢裏那個熟悉的聲音,而像是夜風穿過樹林,或者笑的是梟鳥。那種怪異的笑聲像是某個人從胸腔裏發出來的,忽東忽西,辨不清方向。起初似乎很遠的笑聲最後匯集在他的周圍,他努力扭頭去看,卻看不見人。恐懼爆發出來,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看不見的惡鬼圍住了,他們要拉扯自己的靈魂,然後把自己分開吞噬。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他對自己說,他拚命地要動,身體裏又有種疲憊讓他想永遠地躺下。


    幾道銀色的弧光忽然在他眼前掠過,他心裏一動,終於看見了人。是那些黑衣的侍從們,此刻他們都蜷伏在地下,如同食腐的豺狗,所以不易發現。他們隻露出兩隻眼睛,眼睛裏卻不是白天忠誠默然的模樣,而滿是對於殺人的喜悅。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眼神,三個侍從蜷伏著身子,手持邪異的刀在他身上比劃,像是要將他分切成碎片吃掉。


    少年明白自己的錯誤,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這些秘密透露出去,震動的不隻是這個深山的小鎮,而是九州,如果老人不收他為徒,那麽就隻能殺掉他。


    而老人已經做了決定。


    黑衣的侍從們胸腔裏發出的低笑忽然消失,不約而同地,他們搶身上前,高高舉起手中的邪刀!


    靜悄悄的峰頂忽然被一個聲音填滿了,侍從們手中的刀也為之一頓。


    那是少年的吼叫,將死前,他用他已經僵硬的喉嚨吼出來的話:


    “我叫將平!”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


    “我想侍奉先生箕帚,從先生學王道之術!”


    “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心願!”


    沒人敢想象這個將死的人還能這樣說話,那是咆哮。誰也不知道這個少年人最後說這些到底是想表達什麽,他根本無視於那些刀,而隻是瞪大眼睛看著天空,眼淚從兩邊的麵頰滑落。


    寂靜。


    侍從們交換著眼神,名叫將平的少年已經失去了聲音。那扇漏風的柴扉被人大力地推開,吱呀吱呀亂響,老人靜靜地坐在門內。


    “你叫什麽名字?”


    “將平。”


    “從哪裏來?”


    “很遠的地方。”


    “為何不辭長路?”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侍奉於我又如何?”


    “望能從先生學王道之術。”


    “那,跟我來吧!”


    當黑衣侍從們以扛轎抬著將平走進那扇門的時候,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將平隻有對以眼神,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我很想殺了你,不過你說得對,你確實是比別人都有誠心。那麽你就是我要等的人,我已經等了你許多年!”


    “從今以後,撇開將平這個名字,你叫楊季白,你是我的徒弟,是涼國之主的兒子,可否?”


    劈裏啪啦的爆裂聲在白茫茫的細雪中響得清脆而歡鬧,笑聲和拍掌聲也響成了一片。恢弘的府邸外燃著一堆熊熊大火,家奴們把成捆的細竹投入火焰中,竹節遇火即爆,就是洛邑民俗所謂的“燈會”。那邊樓上則有家奴順風拋灑各式紙花,有禦樣的紙蝶、紙雀、紙薔薇,都是描金畫紅的。看過了燈會的人們一窩蜂地去搶那些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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