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臨安,皇城內。


    皇帝劉第走在這高高的城牆裏,身旁跟著個朱紫華服的白臉書生。青石堆起的高高城牆,牆頭上站著守衛,一個個神色嚴峻,目光犀利,聚精會神的注視著整個皇城。但凡有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他們都能迅速發現。


    劉第今天穿了個紅色蟒袍,一改平時龍袍著身的樣子。所以那些沒見過皇帝的太監和宮女見到劉第後都恭敬的行了個禮,喊了句“奴才參見王爺”,之後便匆匆離去。


    劉第見狀並沒有生氣,他笑著點了點頭,沒說些什麽。他這一次沒穿龍袍的本意就是不想讓別人認出他是皇帝。


    這龍袍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想穿上,但是等他們真的穿上後才知道這衣服究竟有多難穿。


    站在劉第身旁的那位朱紫華服,書生麵向的男子不是什麽皇親國戚、也不是什麽高官顯貴家的子弟。


    他就是京城第一高手曹韋京!


    這個看上去白白淨淨的玉麵書生,一身書香氣息,看上去毫無攻擊力,但是他的實力去評那武力榜前十可是綽綽有餘。不過他不是江湖人,自然不屑於那個什麽虛假榜單。


    在他看來,實力就是實力,難道是用來讓人評的?


    劉第和曹韋京在一起走著,曹韋京就這樣跟在他的後麵一步遠的距離。隻有一步,他不敢快一步,更不能慢一步。精準的一步,就算劉第的步伐節奏慢了,他也和他相差一步。


    兩人就這麽走著,誰也沒出聲。


    劉第抬頭看了看被高高城牆擋住大片的四方天空,歎了口氣,然後突然開口道:“曹畿,你說這天有多大?”


    曹畿就是曹韋京的名和字,曹韋京,單字一個畿。


    曹畿沒有像皇帝劉第一樣抬頭看著四方的天空,他默默地注視著這位新上任不久的帝王,一聲沒吭。


    如果是別的大臣,隻要皇帝發話了,一個個馬上就得把皇上的話接住,而且邊說還得邊揣摩皇帝的意思,所以他們說話的時候都是戰戰兢兢,生怕一句話惹的萬歲爺不高興,到時候殺頭倒是個小罪,就怕誅你九族,牽連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但是曹韋京不擔心,因為皇帝根本不可能殺他更不可能誅他九族,就算皇帝真要殺他,以他的能力還是活命不成問題,而且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就自己一人,皇帝要真想誅他九族那也得找到人才行。


    劉第似乎早就料到了曹韋京會沉默,他本來也沒指望這個看似書生實則殺了無數高手的武夫回答他。


    劉第依然看著天空,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父皇。人們都說他嬉於床笫,不理政事。就連大臣也曾私下議論,如果不是劉譽荒淫無道,迷戀美色,就沒有白柏山起兵造反。那麽就沒有他冀北王秦守國這個狗屁異姓王爺。可是就算自己的父皇劉譽沒有讓白柏山造反,那日後的北蠻入侵、西疆侵擾這些戰爭裏秦守國不會站出來嗎?


    他記得父皇臨死的時候把自己叫到屋內對他說:“朕這一輩子不是什麽好皇帝,以後那史書裏給朕的定義肯定是那荒淫無度的昏君,這一點朕認了。但是你可知道朕在位期間,這個國家一寸疆土都沒有被北蠻和西疆的蠻子侵略。有些大臣背後議論朕,說朕不僅荒淫無度,還把自己的江山拱手給別人,竟然封出個異姓王爺給那個秦守國。可能連你也覺得父皇這麽做不妥。但是你可知道這秦守國為人忠誠,治軍有方,隻要有他在一天,這大晉就有一天的安寧!說了這麽多,朕這一輩子活的還算自在,是那籠中雀中最歡騰的一隻。多少人都想做皇帝有著無數的權利,但是等著真做到這個位置了,他們就會明白,皇帝就如同被人關在籠子裏的鳥一樣。我們比那些鳥多的不過是一些看似隨心所欲的權利罷了!所以朕死後,你就是下一位皇帝!朕不求你為了我平反,那史官愛怎麽寫就怎麽寫,該怎麽寫就怎麽寫。朕也不求你做個名垂青史的皇帝,隻要你能坐穩江山,並且過的舒心就好!”


    劉第活了二十一年,他的父皇劉譽和他說過的話加在一起也沒有劉譽臨死時說的多。


    當時劉第還不明白父皇劉譽的話,在他開來,這當上了皇帝就有了無上的權利,又有誰能夠禁錮自己?


    可是等他做皇帝久了他才明白父親的話。他們做皇帝的確實如同那困在囚籠中的金絲雀一樣,每天隻能禁錮在這皇城裏,無論到哪都有一大群人擁護,就是三急去蹲個茅坑都有多事的太監喊上一句:“皇上出恭啦!”


    在那朝堂上,左右宰相勾心鬥角,黨派之間互相博弈,自己這個皇帝說是坐山觀虎鬥,實則身卷其中。每個人都要逼自己給他們說法。


    可自己是誰?是皇帝!


    但就算自己有心把他們都清除掉,可這些老奸巨猾的狗賊一個個的黨羽都過於龐大,這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自己根基不穩哪有把他們連根拔起的本事?


    這還不算什麽,回了後宮。那三千佳麗一個個為了以後當上皇後,一個個勾心鬥角,為了得到自己的寵幸不惜串通太監和宮女謀害她人。


    自己每天活在這座皇城裏,過著重複的生活,看著四方的天空,這和那金絲雀到底有什麽區別?


    劉第突然心生羨慕,他羨慕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冀北王的兒子秦武元。他羨慕那個同樣身份高貴的世子卻不被禁錮,而是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毫無顧慮的闖蕩這個江湖。


    由羨慕便會生出嫉妒,由嫉妒就能生出恨意,這就是為什麽劉第想要除掉秦武元的原因。


    他秦武元越逍遙,他劉第就越不想讓他活!


    劉第收回思緒,他吐了口濁氣,突然覺得有一絲寒冷,這時他才知道,現在已經入冬了。


    他看著那塊沒有雲朵的天空,癡癡地說道:“朕才不是坐井觀天的青蛙,更不是什麽供人觀賞的金絲雀!”


    他的目光中帶著堅毅,臉上的神色冰冷。劉第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始終離自己隻有一步遠的曹韋京,他不知道這個京城第一高手是真的忌憚自己還是什麽,總是和自己保持這樣的距離。不過劉第想了想,以曹韋京的實力根本不會忌憚自己,他就算想殺了自己,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反抗呢?


    京城第一高手哪是什麽名號?這是殺了無數的高手才被評出來的。


    劉第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這個皇帝是真窩囊。誰都怕,怕那氣勢洶洶進京的秦守國、怕那直言上柬不給自己留情麵的大臣、怕那後宮爭寵的嬪妃、到現在還怕自己身邊的高手曹韋京。


    曹韋京見劉第打量自己,他便麵無表情的站著讓他打量。


    劉第看了半天後覺得沒勁,然後開口說道:“曹畿,你說你與那秦老賊的犬子相比誰更厲害?”


    秦老賊就是劉第對秦守國私底下的稱呼。


    曹韋京聽了劉第的話並沒有急著回答。對於秦武元,曹韋京自然知曉。他知道秦武元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一品境界。以他的年紀來看,如果再修個十年二十年的道行然後再去評那個武力榜前三應該不成問題。


    但是現在的秦武元和自己根本沒有可比性,曹韋京確信自己三招之內就能讓秦武元死。


    所以曹韋京對劉第豎了三根手指,然後沉聲道:“三招之內,秦武元必死!”


    劉第聽後立刻大笑,這笑聲不像是高興大笑,而是嘲笑。


    他嘲笑的是曹韋京的無知。別人可能不了解秦武元,但是他劉第了解,而且比誰都清楚秦武元的實力。


    魏天城,秦武元一槍入冬、一拳飄雪的壯舉他劉第已經聽說。那新晉的劍仙林澗聲與秦武元打了個平手,劉第自然也知道。


    當初劉第得知這些後氣得連茶壺都摔了,他沒想到秦武元能變得如此厲害。但是到了後來他就釋懷了,他不著急殺秦武元,就算他秦武元再厲害,隻要他爹在一天他就一天不敢反。


    反正日子還長,等著他坐穩了江山,到時候秦家父子自然任由自己擺布。


    所以曹韋京說三招之內殺死秦武元他真不信。劉第收了笑聲,看著曹韋京,戲謔道:“這秦武元是朕心頭大恨,既然曹畿你說三招就能殺了他,不如朕現在就讓你去殺他,如何?”


    曹韋京聽後沒回答,隻是轉身就要離開。顯然是答應了皇帝劉第的這個要求。


    不過劉第並沒有真的想殺秦武元,他見曹韋京離開,便立刻叫住了他,然後說道:“朕剛剛隻是說說罷了,又沒讓你真去!我要你辦另有其事!”


    曹韋京聽後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靜靜地等著劉第給自己下任務。


    劉第轉身望向西北處的天空,眼神凝滯,然後開口道:“西北的浙吳城外有座山叫鳳凰山,這座山的氣運旺盛,如果朕能得到,那麽這天下朕可就坐穩了!”


    劉第話音一落,曹韋京便轉身離去,下一刻就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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