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珠的眼中有異樣的神色,“東春秋?死了?”


    晨叔點頭。東春秋確實死了,就在今天中午,他才得到的消息。


    “有意思。”光珠輕聲自語,問道,“怎麽死的?”


    “和一個人去山上尋找靈藥,跌落山崖,屍骨無存。”


    “果真隻是意外?”


    晨叔又點頭。


    “那就死了吧,那邊的監視人手,也不用撤回。”光珠還沒料到,東春秋竟然會突然暴死。這東春秋身為老文人東夏的兒子,含光穀自然有所關注,本還想從他身上找到些有關老文人的機緣,現在看來是白費功夫了。


    “晨叔,你來得早,知道這小私塾的人去哪了?”


    與其關注東春秋,光珠覺得還是眼前的軍印比較實在。那東春秋,除了上次爭奪“文書鎮詳記卷”遠遠見過一麵外,光珠再沒仔細注意過他。她早看得出來,東春秋的天命極其渺茫,他的身體體質幾乎與修行路完全絕斷。


    仙凡有別,隻要不踏入仙途,做一個凡人很容易就能安活一生。光珠猜測,這應當就是當年老文人害怕自己死後兒子會被奸人所害,故意留下的保護手段——老文人,他對東春秋施展了“斬運道法”。


    施展在東春秋身上的斬運之法,說白了就是讓東春秋在不知不覺中放棄未來步入仙路的機會,然後用這個機會去換取凡俗一輩子的安穩與富綽。


    但如今東春秋依舊跌落山崖慘死,隻能說明他的天命中必有這一劫,縱然老文人替他斬下仙運代償凡塵福報,也填不滿這一劫中巨大的死數。


    對於老文人,光珠的心中比較敬重。老文人的修為境界大概還不及初天境界,但老文人的書識見地不愧為周親王所厚待。


    雖然東春秋這個紈絝兒老文人當年不曾多加管教,但這隻是因為老文人一生信奉“因材施教,天下皆自得”的緣故,或者說是斬運手段,給東春秋帶來的短暫“凡生富綽”罷。


    雨浮鎮中所謂老文人“遺惡欲予子東春秋”的說法,光珠認為純屬胡掐的流言。那東春秋本性就是個紈絝敗類,市井之人見天之高卻不見天之廣,一點模糊不可清的“良心”,就能填了他們蛙井口的滿天。


    “遺惡欲”?天下自然有這種功法,但無不是至邪的法決或初天境大能探求問道的莫測手段。說那老文人他修了邪法?光珠不信。說老文人有初天境的實力?光珠更不信。


    “私塾背後,有一條山道。山道盡頭,還有一間荒屋。私塾的老師和學生,應當都在那裏。”晨叔看著空無一人的私塾緩緩說道。


    “私塾的姚繆師,可能是知道了一些雨浮鎮中有關我們的事情,所以想要將這些孩子帶出去避禍。”


    “小姐跟我來,我知道他們在哪。”晨叔如光珠所說,乃是神通三境的超級強者,是含光穀這一次來雨浮鎮的護道人。憑他的實力,既能帶路,也能保護光珠李沐二人的安全。


    “有勞晨叔帶路。”光珠自覺站到後麵,與李沐並肩。


    誰知,光珠剛和李沐站在一起,晨叔就回頭撇了一眼李沐。


    老頭眼神微閃動,道:“小姐,穀主之前突然聯係上我,讓我代替小姐,為李公子護道。”


    “嗯?”光珠一怔,“晨叔,你這話什麽意思?”


    這是光珠第二次類似的話了。先前是聽秦宇所說,師尊也讓秦宇來代替自己照顧李沐。


    “意思就是……”晨叔直接閃身到李沐身邊,“穀主說,小姐請在雨浮鎮之中,自尋機緣,不必再注意李公子。而李公子的安危,會交由我來保證。”


    “你確定是師尊的意思?”光珠眼神有點變了,伸手摸出懷中的傳音玉。


    說實話,光珠根本不相信這是含光穀主的意思。畢竟之前含光穀讓光珠出鎮接應李沐,含光穀主對光珠說的話可是讓她要把李沐當成……


    “小姐不用嚐試聯係穀主。穀主,他閉關了。”晨叔的臉色不改,“死關。”


    “死關!?”光珠的臉色終於變了,修士,是很少閉死關的。何謂死關?不達目的,死也不出關!


    在之前一年間,含光穀主雖對外宣稱閉關,但光珠身為穀主的真傳要鐵了心見含光穀主,也一定見得到的。可如今含光穀主閉死關就不一樣,閉死關要先發天道大誓,大誓一出,就算含光穀滅了含光穀主都不見得能出死關。


    含光穀深處,大穀上峰含光樓上。


    渡賀淵老神在在的喝著茶,他竟還沒走。


    而含光穀主一襲白衣,也正站在旁邊,臉色上滿是猶豫。


    “師兄,事情真有你說的這麽嚴重?”


    渡賀淵一氣喝幹一杯茶,看著含光穀主點頭,“隻會更嚴重。”


    “你若是覺得含光穀下光象界裏也庇護不住,你就跟我走。我發現的那一處寶地,地寬場子大,塞得下你們含光穀。”


    “光象界天下無雙,師兄如何就認定光象界中也會有危險?”含光穀主臉色陰晴不定。


    渡賀淵的臉上笑了,“我沒說光象界護不住你。但你含光穀中這麽多門人,難不成全能塞進光象界中?”


    光象界雖然是含光穀的定派根本,但大多數含光穀人根本不知曉有這一界存在。這一界,乃是真正“光象真道”的所在根源,其內鏈接著天上大道之威,大多數人連進都進不去。


    “這天下,不可能有誰能直接滅我含光穀!”含光穀主說得斬金截鐵。含光穀乃是天下真正的大門大宗之一,底蘊實力遠勝過曾經雲書生的雲中書山,就算紫金帝要親自來戰,也不見得能攻陷掉整個含光穀!


    “這天下不可能,那地下,那天上呢?”渡賀淵自己又給自己沏了一杯茶。


    “師兄你少喝點!”含光穀主在一旁終於忍不住了。這茶乃是超級仙珍,含光穀主平時舍不得喝半口,如今看著師兄胡喝海灌,含光穀主的心裏著實心痛得很。


    “你個小氣鬼!喝你幾杯茶又怎樣!”


    “我在這裏留得太久了,你快直說清楚,這含光穀你搬不搬!”渡賀淵一瞪含光穀主,含光穀主頓時表情為難萬分。


    碩大的含光穀,怎麽可能說搬家就要搬家!


    許久之後。


    “師兄,我沒辦法帶整個含光穀搬走。”含光穀主終於沉沉的開口。


    渡賀淵冷笑一聲,“怎麽,你是舍不得下麵的寶貝光象界?”


    含光穀主沉默。


    “迂腐。”渡賀淵又喝盡一杯茶。


    “師尊的遺物在裏麵,師祖的遺物也在裏麵,還有我含光穀代代先賢的遺訓道則,都保存在界內,縱然是我願意搬走,那些太上長老也不會同意的。”


    “不同意?不同意我可以打得他們同意!”


    渡賀淵的眼神一厲,真要出手的話,這恐怕就是他如今最後的出手機會了。


    含光穀無奈的搖搖頭,“師兄,太上長老裏麵有三個初天五境,一個初天七境,剩下四人,也皆是初天二境的實力。”


    “哼,一人給一劍,足以懾住他們!”渡賀淵冷笑一聲。


    “師兄你何時有這麽強了?”


    “我的上威神劍,破而後立。如今就算我道基崩毀,實力大損,但我那道基......哼,能占我全盛的幾分力量,別人不清楚,含光你能不知道?”


    含光穀主毫不意外的點頭,滿臉深以為然。


    渡賀淵雖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強者,但他這個至強者和常人確實不同。其他假如和渡賀淵一樣有初天八境巔峰的實力,那也是同修了八條大道,而渡賀淵……其實就修了四條。道基崩潰之後,也不過是少了四條大道的威力罷了。


    假如真如渡賀淵所說,上威神劍已然破而後立,威力再上一籌,那憑借渡賀淵的劍威與萬劍歸宗劍術,恐怕依舊能發揮出初天六境的修為。渡賀淵號稱天下第一攻,初天六境給含光穀的太上們統統來一劍,他們還真不見得輕易抗得下。


    實際上,渡賀淵要真的因為道基崩毀就成了軟柿子,這些年醉酒,早就被紫金帝給截殺了。這一點,天下人尚不一定清楚,但大多數的初天境大能心中卻都有數。


    “師兄你可萬萬不能拔劍。你若是拔劍砍了我的太上們,那我才是真搬不動含光穀了!”含光穀主走進渡賀淵,親自替渡賀淵倒滿一杯茶。


    “搬移含光穀一事,師兄你容我再考慮考慮。倘若真要出事,天塌下來也是高個先頂。我與太上們盡皆躲入進光象界中,想來一時半會,不會波及我含光穀的尋常門生。”


    “如若事到了真不可為的地步,我再來求師兄也不遲。”


    含光穀這話說得明白了,不搬。


    渡賀淵搖頭。


    “西林邊小國洛,風上嶺邊界處,你若是當真火燒到眉毛,沒處去了,就到那裏來我。”


    含光穀主點點頭。


    “我含光穀若遭不可受的大劫,那天下恐怕已然大亂了。”


    “大亂?不止要大亂!”渡賀淵常年遊走的北荒,實力又過於強大,了解的秘辛比含光穀主更多。何況此事他已經牽扯極深,自然更有體會。


    “總之,含光你要小心那紫金帝,禍亂源頭不是龍皮的紫金帝,就一定是在北荒,那個邪門的“故人山”裏。”


    “我自然會避劫。我倒想看看師兄所說的大劫,有多大的威力!”


    含光穀主一聲修為通天,何況又在祖地含光穀,這天下理論上還真沒人是他要害怕的。紫金帝?雖然聽渡賀淵所說,紫金帝的實力已然超凡,但渡賀淵畢竟不久前才一劍削崩了涼媚國國運,焦頭爛額之下,紫金帝理應無力來找他含光穀的麻煩。


    渡賀淵這兩日與含光穀主在含光樓敘舊,渡賀淵告訴含光穀主天下將有一場大劫數,現在看來,恐怕會從北荒裏爆發。


    那北荒遺留的東西太多了,真要有什麽彌天大劫出現,也不是不可能。


    “對了師兄,那繡春坊的米坊主你準備……”含光穀主忽然哪壺不開提了哪壺。


    “嗬嗬。”渡賀淵當即藐了含光穀主一眼。


    “我與她非親非故,怎麽,你以為我會去告訴她小心避劫?”


    “師兄怕是舍不得不去提醒。”含光穀主將手裏一揮,一顆溫光明珠出現在手心,“師兄,我這有一顆養顏水貝珠,你要不要?”


    “滾!”


    含光穀主哈哈大笑。自己這個師兄,曾經明明風流成性,到處沾花惹草,到了這時候,反倒像有所頓悟,要當正人君子了。


    “好了,師兄,我且問你一事。”含光穀主的臉色漸漸嚴肅。


    “問。”


    “你那個弟子,當真無大礙?”


    渡賀淵看著含光穀主,皺了皺眉頭。


    含光穀主也皺起眉頭。


    “那紫金帝是不是大劫之源尚不清楚。就算我如今和他命數相交,他要為難我,也為難不到我弟子的身上。何況我將上威劍放在我弟子身邊,上威劍破而後立,早就不受紫金帝的因果了。一柄天下超一等的神劍,還護不住我一個弟子?”


    “上威劍本就是天下神兵,師兄,你如何才讓它破而後立?”


    渡賀淵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與紫金帝一戰後,上威劍劍靈受損,劍身破敗,更時時遭到紫金帝的命數摧殘。我心有不忍,便以魂血斬斷了神劍聯係,將紫金帝的因果全然承於己身。”


    “那時上威劍不過靈劍一把,跟在我身邊隻會遭我牽連,我便將劍留給了有緣人。再後來,我心中舍不得我的劍,就又回去尋,尋到時上威劍已破而後立,神劍再新生。”


    “那有緣人就是師兄的弟子?”


    渡賀淵點點頭。


    “你莫小看我那弟子,他如今不過是一具附了小半縷魂魄,重塑出來的肉身罷了。”


    “不是人族?”含光穀心裏一驚。


    “興許是忘了前世今生的孤魂野鬼,如何就不是人族了?”渡賀淵不滿含光穀主的說法。


    含光穀主點點頭,“那還好……”


    “行了,我也不與你多說了,以後有事就來找我。”渡賀淵一揮手,含光穀主整壺茶都不見了。


    含光穀主眼皮一跳,隻見渡賀淵站起來又是一揮手,那顆碩大的養顏水貝珠也沒了。


    “記得替我照顧好我弟子!”渡賀淵左右望望,好像在尋找什麽還能搬走的。


    “師兄,沒了!”


    “嗬……”


    渡賀淵的身影消散如煙。


    在含光穀中兩日,渡賀淵可不隻是在敘舊而已。如今含光穀,十分之一的養傷丹藥和天才地寶都已經被渡賀淵拿走了。


    道基之傷,自然難以修複。可渡賀淵是誰,渡賀淵是隻修了四條大道,光憑劍術就能堪比八境巔峰的至強者!道基對他來說,既不算太重要,同樣也不是太難修複。渡賀淵一直遲遲未愈合道基,隻是因為他想要破而後立,更進一步罷了。


    本來當初於李沐的荒山院裏遺留下上威劍,渡賀淵的心裏已然有了倦意,認為自己修為已是極限難以再踏道前進。但現如今,他收下了弟子李沐,在那荒山的小破院中,渡賀淵看到了究極一躍的希望。


    初天境,又稱為初天境界。明明都是一個境界,但其中修士的實力差距卻極度恐怖。渡賀淵身為八境巔峰至強者,心裏自然明白是修行根本出了問題。


    初天境界第十境,應當就是這個問題的爆發點。渡賀淵想要搏一搏,看看自己能不能衝上這個最極限的初天第十境!


    “那紫金帝,如今是不是第十境的人……”含光穀主獨自站在含光樓中,心中還在默默思考渡賀淵這兩日對他說的話。


    “總之,光珠不能再隨便和那李沐跟在一起。”


    含光穀主待光珠如親女。如今李沐和師兄渡賀淵盡皆陷在劫裏,渡賀淵自然天不怕地不怕,李沐也肯定有渡賀淵的後手保護。但光珠呢?光珠可沒有應劫的手段。


    天生道胎雖然有化劫之力,但那也得看是什麽樣的劫,牽扯到渡賀淵這種一方天下的至強者,不是區區一個道胎就能夠化得了!


    含光穀主當然舍不得讓光珠受牽連,要讓光珠不受牽連,很簡單,讓她離李沐遠一點就好。


    含光穀主心裏頗為後悔,渡賀淵這個師兄屬實太不靠譜。先前也不說個清楚,害得自己直接就讓光珠在雨浮鎮中保護李沐了。


    “罷了,那小子機會我也給了,把握得住,還是把握不住,師兄你可不能再說我小氣!”


    這個機會,當然不是說的雨浮鎮入鎮名額。含光穀主心裏其實才不想給李沐這個機會,他一天前讓光珠在雨浮鎮中保護李沐,對光珠所說的話是:“我替你找了夫君,你自己看看,若是覺得順眼,結成道侶也不差身份。總之,如若不順眼,便在雨浮鎮中護他一護,且別讓他丟了性命。”


    後麵還有一句,“劍尊弟子,李沐。你可將‘光明浮生書’給他,不必與他多客氣,要實在不順眼,置之不理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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