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無毒不丈夫……”周文帝半倚在龍椅上淡淡地道,神情慵懶。


    他是帝王,還是一個對這個大兒子並不怎麽喜歡的帝王。


    他這大兒既然知道他的心是偏的,可做事又做不全,想殺了他那皇弟,他又殺不了,反倒拿婦孺不斷下手。


    周文帝都懶得對他失望。


    從一開始,他就對他這個兒子沒什麽指望。


    他這兒子還真是說得對,如果不是仗著那個生他的人,他哪還能活到如今。


    周文帝扳了扳手指,嘴角微翹,漫不經心地道,“你確實是朕最愛的皇後兒的兒子,如若不是,鴻漸,朕早把你送進皇陵了。”


    他話太狠,廢太子臉色蒼白。


    周文帝向來是個殘忍的人,寵在懷裏千嬌百媚的美人,他轉臉就能忘,甚至那真心想扶持的四皇子,在他眼裏,也是個不適合帝位,也可犧牲的皇子,除了江山帝位,還有那個一同與他長大的皇後,他什麽也沒真正在乎過。


    他其實也不覺得他那四皇子的癡情有什麽,他最不喜他那四子的是,他不靠姻親維持朝廷勢力的平衡,給他自個兒帶來了眾多麻煩,但,如他失去皇後他還會是個好皇帝一樣,他不覺得,失去了柳氏的四子,會敗給他這個皇兄。


    他這大兒,其實並不配給他的皇弟當對手。


    他那些利用婦孺的後宮伎倆,周文帝一萬個看不上。


    “父皇說什麽,便是什麽。”周文帝的話讓周鴻漸挺直地背,但他陡然蒼白的臉色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想為他那皇弟出頭?


    周文帝輕笑出聲。


    “朕不收拾你,”周文帝看著額上冒汗冒個不頭的大兒,嘴角勾起,“朕等著你皇弟來。”


    他那四皇子逼著他們的母後,要借她的手親自收拾她的兒子,他的皇兄,可她現在都這麽老了了,周文帝不允許有人這麽欺負她……


    他想收拾,那就得他親自來。


    就如他想要這個位子,他想要,就得自己來爭,自己來搶。


    他已經給夠了他足夠的權勢地位和機會了,該到他親自上陣的時候了。


    **


    京中的消息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好打聽,大內總管恒常以前還給獅王透露一些模棱兩可的話,但自從有次被周文帝冷冰冰的盯視過一次後,這位總管已經不再跟任何獅王中人說任何消息。


    尤其這時,除了他,宮中走了一個戶公公不說,另兩個主事公公,也被周文帝調去了另辦他事,不在宮中。


    除去這幾個大頭,獅王在宮中的內應,也就所剩無幾了。


    現太子對這事,欣喜若狂。


    但恒常卻覺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家卻在這時,朝西北王府送了消息過去——言王被軟禁了起來。


    而這時的西北王府,宋濤找出了柳貞吉的病因,她中了一種叫曼陀羅草的毒。


    毒不深,卻非常重,雖以烈藥排毒。


    而且這毒根本不是舊毒,而是新毒,而且那毒,是伴在這段時日內給王妃喝的藥中才讓王妃中招的,所以,除了查出來的秦順,府裏還是有人在下毒。


    王妃的藥,除了宋濤,隻有她的丫環過手。


    王妃甚至已經不喝萬花宮裏的一口茶。


    戶公公心中有懷疑之人,就是那一直留在府裏沒走的呂梁。


    他當天調了人過去查,宋濤所執守的藥廬裏,被查出有兩樣味道較重的藥裏藏有曼陀羅粉末,曼陀羅本身無聲無味,如若不是樣樣都挑出來細查,是發現不了異常之處……


    而呂梁身為王妃的大夫,確實與宋濤一起挑起為她治療的藥,這兩樣藥,也經呂梁過手過。


    宋濤是周容浚的忠奴,是當著祖宗師尊賣身為奴的獅王府奴婢,又被周容浚重用,前次之事,更是讓他對周容浚不可能有二心,這點,周容浚也是明白的,在他及時發現毒之後,他並無大礙,倒是呂梁,當天就被戶公公帶到了周容浚特地為他騰出來的審訊房去了。


    柳貞吉這還沒好上兩天,就又吃上了解毒的苦藥。


    藥不僅苦,還腥,喝一碗下去,不一會就滿身的臭味。


    折騰兩天,她連萬皇後的安都沒請。


    這邊,宋濤在這天為她把過脈後,又去找了周容浚。


    周容浚在書房與人說話,他在外麵候了一會,才得已進去。


    宋濤進去後,不敢看他的臉,一直都是低著頭,哪怕請完安也如此。


    周容浚見此臉色淡淡。


    站一邊的蘇公公見此神情卻凝重了起來。


    宋大夫這樣,怕不是來說什麽好事的。


    果不其然,不敢隱瞞獅王的宋濤帶來了獅王最不想聽的消息,隻見他跪下磕了個頭,對著地麵無奈道,“王爺,王妃的藥再吃下去,以後怕是不易有孕。”


    蘇公公迅速看向他們王爺。


    周容浚一直挺直著腰坐著,他麵相英俊,早年的戾氣化為深不可測的沉穩後,他給人的感覺總是有股猜不透琢磨不明白的冷淡後,他身上尊貴氣息反而濃了。


    如此,沒有了戾氣的獅王,卻讓人更忌憚了。


    讓人以前對他的駭怕,變成了敬畏。


    宋濤對他是這麽感覺的,蘇公公也是……


    他代替老總管和果管家日夜跟在獅王的身邊後,並沒有因為與王爺的熟斂從而敢在王爺麵前掉以輕心過。


    蘇公公一眼看過去,沒有看到周容浚的表情有什麽變化,他依舊神情冷淡。


    但書房裏的氣息,卻無端地讓人越來越喘不過氣來。


    饒是蘇公公曾經見到血流成河也麵不改色過,但這時,他還是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腳,嘴唇蠕動了好幾下,才張口輕聲道,“宋大夫,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這一問,並沒的打破書房裏的冷凝,但宋濤卻不敢不答話,隻好抬起頭來,硬著頭皮道,“王妃的毒要以寒性最烈的腥草入藥才能驅毒,這種事,即便是男子長期喝了,也會身虛十年五載才能得以緩過來,女子長期喝的話,這子宮怕是……怕是……”


    “怕是什麽?”周容浚總算開了口,他聲音輕淺,甚至沒有一絲波瀾起伏,卻聽得宋濤與蘇公公心口皆是一窒。


    “怕是毀了。”宋濤再低下頭去,聲如蚊吟。


    書房裏頓時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沉默。


    良久,周容浚開了口,“嗯,本王知道了……”


    見他口氣還是平靜,宋濤不敢置信地抬起了臉,對上了周容浚深不可測的眼。


    “還要喝多久才能完全解毒?”周容浚依舊平靜。


    “至少還要半個月。”這也是哪怕一死,宋濤也不得不請來稟報的原因。


    這半個月下去,王妃以後再怎麽調理,要是再想有孕,也是難了。


    “那就繼續喝,”周容浚淡淡道,說到這,他語調依舊未變,“不過,宋濤,本王不希望再有什麽變化。”


    “老奴知道了,這次再有事,老奴以死謝罪。”


    宋濤的話讓周容浚的嘴角翹了起來,他嘴邊那抹淡笑,有著說不出的譏俏。


    以死謝罪?


    宋濤這話也真夠有意思的。


    他以為他的命,替得了他王妃的命?


    **


    周容浚決定回趟京,不止為了他那個七皇弟,而是想回去見見周文帝,還有他那個親皇兄。


    決定這事,他花了不過片刻的思忖,然後就平靜地讓下麵的人去準備各項事宜去了。


    直到晚上,躺到床上,他才與她說了此事。


    他王妃這幾天身臭,她當美人習慣了,哪怕是前陣子昏睡醒來,第一要緊的還是她的臉,為了氣色好些,再苦的藥她也能喝得麵不改色,隻要有用的藥,她都喝,所以,別人下她的毒也好下,這幾天她吃的藥再烈,她也還是照樣有一碗就喝一碗,隻是喝了藥身上不幹淨,她不想見他,隻是這白天還好,他畢竟諸事纏身,不可能與她廝磨在一處,但等到了晚上,他也不可能睡別處,她就止了晚上那碗藥,便不喝了,他每次回來抱上她,她也是渾身的清清爽爽。


    問過一天少喝一碗也沒事,隻是喝藥的時間要延長些,沒打算再要孩子的周容浚自然願意縱容她。


    不過,周容浚沒打算告訴她,以後她可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他是知道她的,她很想再為他多生幾個孩子,辰安回來後的那晚她就與他說過,想再生個小郡主,陪辰安,她覺得辰安會是個好姐姐,會像她的姐姐一樣愛護她。


    姐妹之間,也有個扶持。


    周容浚知道他的王妃說這話的時候有多認真。


    之前,她生病昏迷,在京的柳貞雯帶了她們母親趕來西歧的路上差點小產,後來不能再前來,也是隔三差五地送東西來,也因她,賈文彪也朝他遞過幾次有用的消息。


    她有個好姐姐,她也是個好妹妹。


    所以她也希望辰安和他們的小郡主也能如此。


    但她不可能再有了。


    周容浚決定要瞞她一輩子。


    這時的柳貞吉並不知道她身體的事,隻是聽到丈夫淡淡地說要回趟京與文帝請安,半晌有些不開心地道,“那要去多久?”


    她沒法攔他。


    打了這麽久的勝仗,他還沒回過京一趟,她沒法攔。


    “幾天,”周容浚摸了摸她這幾日因喝藥又清瘦下去了的臉,淡道,“順便把母後帶回去。”


    “帶回去?”柳貞吉這次微訝,“你過兩天就走,可母後這還不是還沒祭祖嗎?”


    時間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各位這個月的支持,明天恢複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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