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離喝得不少,平陵王府的小廝和慕容妤一塊兒才把他扛上馬車裏。


    馬車顛簸,顧君離坐不穩,腦子又暈,難受得直哼哼,一個勁兒往慕容妤這方靠,她伸手扶他坐好,碰到他滾燙的脖頸,顧君離一下子虛開眼睛,拽她的手摸自己的腦袋,迷迷糊糊開口:“你怎麽這麽冷呀?快暖暖。”


    慕容妤掙紮了一下,沒把手扯回來,倒是顧君離整個人又歪下來,直接倒她腿上了。


    慕容妤長歎一口氣,哪裏是她冷,明明是他喝得渾身滾燙,這一晚上,不曉得喝了多少下去。


    見他這個樣子,她也沒再繼續折騰他,好在夜深人靜,馬車跑得順暢,沒一會兒便到了平陵王府門口。


    府裏邊的管事小廝烏泱泱圍上來一堆人,都不必慕容妤費勁兒,幾個壯漢便扛了顧君離進府了。


    管事跟上去幾步看了一眼,隨後趕緊又折回來,見慕容妤自己已經下馬車了,小聲道:“妤姑娘早些歇了吧,爺那方有奴才們,妤姑娘不必費心了。”


    慕容妤頷首說好,跟著管事進了府門,便瞧見昨日顧君離指來伺候她的兩個婢女也在門邊候著。


    添香和銀霜屈膝行禮後一左一右扶住慕容妤,不等她問,添香丫頭便笑起來先開了口:“銀霜姐姐想著姑娘剛到府上,定然還不熟悉路,白日裏還好,晚上想來更是迷糊的,是以咱們便來接姑娘了。”


    銀霜性子沉穩些,素日裏不苟言笑,在府上極有威嚴,昨日之前,她都是顧君離房裏研磨陪讀的近身侍女,到慕容妤身邊來也沒表現出什麽情緒不滿來,仍舊是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不似添香年紀輕,心裏想什麽全擺在臉上。


    聽了添香的話,銀霜也隻是垂眸提醒慕容妤小心腳下,她瞧不明白銀霜的心思,銀霜也不見得看得明白她。


    今日的確是太累了,隻有添香在耳邊嘰嘰喳喳問了幾句宴席的事,熱水是一早就燒好備下的,銀霜有些心不在焉,遞東西的時候明顯愣了神,慕容妤坐在床邊,見添香先出去了,才叫住銀霜:“他喝醉了,你很擔心對吧?”


    銀霜垂眸站定:“奴婢。。。”


    她想否認,慕容妤卻沒讓她說出口:“去看看吧,我這裏沒什麽事,看過了,你也好安心歇息。”


    說罷,也沒看銀霜是個什麽表情,抬起身子拉下長簾,慕容妤翻身麵向裏邊,手伸到枕下觸摸到匕首,才安心幾分閉上了眼睛。


    外頭的燭火熄了,門被輕輕關上,院子裏靜下來,困意強烈來襲,慕容妤這一晚上倒是睡得還好。


    第二日醒得晚了一些,顧君離比她早,銀霜進來伺候梳洗的時候,他早就出門去了。


    回到卞京,顧君離應酬很多,要應付的人和事情更多,幾日見聞下來,慕容妤有些明白為什麽顧君離在長寧殿會說出他們是同樣的人這樣的話。


    生在這世上,他與她有同樣尊貴的身份,帝姬,王爺,卻無法擁有與身份相稱的輕鬆經曆。


    他和她,都是皇家權利漩渦裏,被犧牲的那方,輾轉著,苟延殘喘的活著。


    不知道銀霜昨夜有沒有去照看顧君離,她的情緒波動恢複得很快,念著今日得空,喚了添香一起,帶慕容妤到平陵王府上下轉轉,熟悉生活的地方。


    顧君離一直到晚膳時分才回來,倒是直愣愣的往慕容妤的院子裏來蹭了飯,說話依舊打諢逗她笑,但眼底的疲憊確實是遮掩不住的。


    “西陲大將軍回京了,我明日要跟著去一趟南嶺山,原是太子的事,念著新婚燕爾,臨時換做了我,也就三五日的功夫便回來,你好生歇著,別亂跑,等我回來帶你上街轉轉。”顧君離像是跟正房夫人交代事情,詳細報備行程,還不忘叮囑她人生地不熟別亂跑。


    慕容妤一一應下來。


    昨日夜宴和太子的事慕容妤沒說,顧君離自然不曉得,且人是當著皇後的麵要來的,大婚剛過,他倒也不太擔心宮裏會有什麽動作。


    是以有了慕容妤的應承便安心下來,覺著人在平陵王府裏便無事,左不過三五日他就回來了,憶及慕容妤體質的特殊,加上她本身強勢,不會輕易叫人隨便左右了去,今日又叮囑了江玄子看顧府中動向,一切周全,想來是不會有什麽岔子。


    明日一早便要出發,顧君離坐了會兒便起身回去歇息了。


    朝堂上要辦的事顧君離沒法跟她說,卞京城裏依舊熱鬧,慕容妤也依舊極其耐得住這宅子裏的寂寥。


    新婚第三日,顧懷瑾便帶著慕容馥進宮覲見了。


    鎏皇身子不好,是以兩人隻遠遠磕頭謝恩後,便一並到了金鑾宮,慕容馥對沈氏非常殷勤,倒是顯得顧懷瑾這個親兒子不僅生疏而且麵容冷漠,他坐得離沈氏不遠不近,捧著茶水喝了半盞便起身說有事要先走。


    慕容馥正說西涼趣事兒給沈氏聽,顧懷瑾要先走也正中她下懷,隻是這話說得突兀,慕容馥看了一眼沈氏的臉色沒任何波動,摸不準這母子兩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以笑盈盈的起身行禮,說自己替太子再多陪一陪皇後娘娘。


    顧懷瑾頷首說也好,拱手隨意行禮,也不等沈氏發話便離開了。


    屋裏一下安靜下來,慕容馥深吸口氣,回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又堆滿了甜膩膩的笑容:“母後喜歡吃甜麽?臣妾家鄉有一道糕點叫做九層塔,入口香軟,清甜不膩,母後若是喜歡,改日臣妾做好了給母後嚐嚐。”


    沈氏神情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倒是個孝順孩子。”


    慕容馥轉轉眼珠子,挨著沈氏重新坐下來:“臣妾在家的時候,便時常聽母親教導,嫡庶尊卑,長幼秩序,定然是不能亂了套的,母後是臣妾心裏最尊敬之人,也是這天下最尊貴之人,臣妾時時記著孝敬母後,願母後歡心,隻是。。。”


    她頓了一下,沒說下去,宣之於口的小心思如何瞞得過沈氏?


    沈氏撇她一眼,曉得她要說什麽,是以接過話來:“隻是什麽?”


    “隻是臣妾想著,西涼那禍害入了平陵王府,怕是對王爺也不好,母後慈愛萬民,胸懷萬民,對王爺自然也是一視同仁的疼愛,若是那禍害有什麽得罪衝撞的地方,她畢竟還是作為臣妾陪嫁一同來的,臣妾自然也是難辭其咎,心中難安的。”慕容馥挑著好聽奉承的話來做鋪墊。


    沈氏聽得好笑,這兩姐妹之間的事情也有意思得很,卞京城裏不知道多少年沒掀起風浪了,顧懷瑾一直念著舊情意,跨不過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這些年對顧君離折磨報複卻又無法真正狠下心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西涼的這一對姐妹,說不定還真能徹底撕裂開顧懷瑾和顧君離之間那層朦朧的,抱著僥幸心理的薄網。


    而她要做的,隻是站在暗處,輕輕伸手,推一把。


    “她是你的陪嫁,本宮原也該問過你的意思。”沈氏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後,才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看向慕容馥,“她若有什麽得罪衝撞的地方,你身為太子妃,自然該好生教一教規矩,若是冥頑不化,隻要你能處置了,也不必事事告知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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