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夫走後,程昶獨自在榻上坐了一會兒。


    他倒沒有因為吳大夫的話鬱結太久,沒有定論的事,他習慣不去多想。


    在明隱寺的時候,他也曾因為瀕臨絕境,對現代的身軀有所感應。當時逢魔的異象已生,如果不是因為雲浠及時趕到,他恐怕已經回現代了。


    說不定眼下的不適是因為時空扭轉導致的後遺症呢。


    程昶一念及此,覺得多思無益,索性閉目小憩了片刻。


    這頓小憩倒是歇得好,混沌之感一掃而空,連身上也不似方才寒涼了。


    程昶穿好衣衫,出了屋,喚來張大虎與孫海平,想問一問這幾日金陵的近況,剛說了幾句,外間有人來通稟:“殿下,雲麾將軍過來探望您了。”


    話音落,程昶還沒怎麽樣,張大虎不等主子吩咐,立刻迎了出去,對著院外匆匆而至的雲浠殷切地道:“雲將軍您來了?”


    “您這是剛從宮裏過來?”


    “累不?”


    “上房有剛煮好的烏梅湯,小的給您盛一盞?”


    雲浠聽說程昶醒了,滿腹心思都在程昶身上,沒怎麽在意張大虎的話。入得院中,見到屋簷下那個蕭蕭清舉的人,疾步上前:“三公子何時醒的?身上可還覺得不適?”


    程昶看了一眼張大虎,把他剛才風馳電掣迎出去亦步亦趨跟回來的模樣盡收眼底,倒是沒說什麽,溫聲對雲浠道:“早上就醒了。聽說你哥哥今日襲爵,怎麽到王府來了?”


    雲浠道:“我擔心三公子,襲爵禮一過,沒跟著哥哥去西山營。”


    雲浠正說著,身旁有人喚了一聲“雲將軍”,原來是張大虎自行去上房盛了烏梅湯,為雲浠端了過來。


    雲浠來王府來得急,眼下確實渴了,接過烏梅湯徑自吃去一半,與張大虎道:“多謝。”


    張大虎倒是沒忘了程昶,把手裏的另一盞烏梅湯遞給他:“小王爺。”


    程昶看張大虎一眼。


    其實自從受了程昶一頓訓誡過後,張大虎這些日子已收斂許多,今日再度逾矩,大概是聽說雲浠晉升三品雲麾將軍,以少敵多力挫陵王叛軍所致。


    程昶見張大虎滿心崇敬簡直要按捺不住,沒接他遞來的烏梅湯,反是拿過雲浠手裏的,極其自然地把她吃剩下的半盞飲盡,然後將空杯遞給張大虎:“下去吧。”


    張大虎呆了呆,滿腹委屈地“哦”了聲,走人了。


    正值午過,王府裏很安靜,天際一團浮雲遮去日暉,四下裏涼風習習,程昶牽過雲浠的手:“我帶你走走。”


    程昶王府裏的住所與望山居一樣,都喚作扶風齋,草木扶疏,亭台樓閣,風光非常好。


    雲浠一路看過去,不由道:“這裏真氣派!”


    程昶道:“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園子,你先熟悉熟悉,哪裏不喜歡,我找匠人改。”


    他頓了頓,“或者你如果不喜歡和長輩同住,我們倆搬出去也行。望山居的演武場我已經找人搭建好了,改日我帶你過去看看。”


    雲浠聽了這話忙道:“不必了不必了,隻要跟三公子一起,住在哪裏都很好,而且如果要改建扶風齋,定然又要耽擱些時日,等到日子定下來,隻怕都快入秋了。”


    程昶似沒聽明白:“等到日子定下來?”


    他看向雲浠,一本正經:“什麽日子?要定什麽?”


    雲浠愣了愣,正待與他解釋,忽然反應過來他是明知故問,“你說定什麽。”


    程昶道:“你也不用這麽著急,我算過日子,三書六聘一套禮數下來,最快也要到七月去了。”


    雲浠發現自己又被他用話套進去了,想起哥哥說姑娘家應當矜持,忙道:“我急什麽?我不著急。”


    “真不著急?”


    “真不著急。”


    程昶點頭:“行。”


    他頓住步子,看著她,隨後俯臉在她唇上溫柔擦過,在她耳側輕聲道:“其實我挺著急的。”


    雲浠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唇上似乎被這世上最柔軟的清風吻過,清新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側,癢癢的,麻麻的。


    她抬目看向程昶,這麽一個人,怎麽說呢,眉眼間的溫柔如雨後青山空濛,卻是淩厲的,幹淨分明的,他這一身舉世無雙的獨特氣質,連頰邊長出斑紋亦隻能為他增色罷了。


    程昶重新牽起雲浠的手,拉著她往回走:“宮裏怎麽樣了?”


    雲浠道:“陛下從平南山回宮後便一病不起,所以這幾日的廷議都由望安……太子殿下主持。殿下回宮後,立刻讓三司、還有翊衛司、皇城司、殿前司一起追查陵王的案子,進展很快,很多陵王黨羽已經落網,不過殿下很公正,有些被迫跟著陵王,並沒有參與通敵案與謀逆案的,殿下隻作罰俸與思過處罰。”


    程昶問:“陵王的棺槨呢?”


    “也停在陵王府。”雲浠道,“因為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擔心陛下思慮傷身,所以暫時沒有處置陵王的屍身。”


    雲浠說著,歎了一聲,“陵王府已近日亂得不成樣子,舊臣與門客有的逃了,有的被知情人私下拿住,送去三司立功,太子殿下得知這事後,昨日已派翊衛司裏外守住陵王府。”


    程昶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陵王既死,陵王一黨的人必然自危,有此亂象也在情理之中。


    反是昭元帝,程昶了解這個人,這隻老狐狸是那種哪怕明日命喪黃泉,今日也要把大權握在手裏的脾氣,難道經平南山一劫,他竟心灰意冷至斯?


    但程昶沒多打聽什麽,問雲浠:“雲洛襲爵以後,打算回塞北嗎?”


    雲浠聽了這話,尚未回答,隻見宿台匆匆從外院進來:“殿下,將軍,屬下適才接到消息——”他頓了頓,看了雲浠一眼,“方氏自盡了。”


    雲浠愣道:“方氏?方……芙蘭?”


    “是,正是昔日方府的小姐,方芙蘭。”宿台道,“將軍把方氏逐出忠勇侯府後,方氏一直住在陵王府的一間別院之中,平南山兵亂前,她曾投過一次湖,但是被陵王救了。今次她是服|毒自盡,因為方氏曾經是忠勇侯府的人,陵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敢亂動的她的屍身,隻好差人去西山營問宣威將軍的意思,屬下得知這個消息,想著雲麾將軍眼下在王府,便過來與雲麾將軍稟報一聲。”


    宿台說罷這話,稍頓了頓,又道,“方氏的兩個庶弟眼下被關押在刑部的囚牢,,早上有人去牢裏問過他二人可願為方氏收屍,但他們得知陵王犯了大案,一心想撇清與方氏的關係,還說……如果能為他二人減輕罪名,便是把方氏的屍身扔去亂葬崗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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